柳陶然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就算不是因为公事,也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姜禹。
想打电话给他,听听他的声音,甚至去见见他。
他的病好了,思绪清明起来,大概是回忆起那天在他公寓里她说的半真半假的表白,开始刻意地疏远她,两个人又像是回到了刚刚相识的陌生阶段。
她偶尔打电话给小燕,还能听到他在办公室说话的声音,带着鼻音和沙哑,有时还会咳嗽。
她给他买的感冒药,不过一周的用量,以他的个性,病好的差不离就肯定不会再去买药来吃了,咳嗽也硬扛着。
她忍不住又去了趟药店,重新买了两瓶止咳药给他送去。
姜禹正好在开会,听说她来了,只让同事出来问了她一声有什么事,连面都没见着。
那两瓶止咳药,也不知他吃了没有。
她还没把苏苡的事如实相告,他就这个样子了,她简直无法想象说出口之后他的态度会有多冷冽。
下了班,她回柳家大宅吃饭。林淑言见她精神不太好,心不在焉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摇头,“没什么,工作上遇到点困难而已,我在想怎么解决比较好。”
她在家里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怕妈妈为她担心。
林淑言心疼女儿,模着她的头道,“别太委屈自个儿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想想办法。”
陶然歪进她怀里撒娇,“妈妈,我知道的,你别为我担心。”
“要是工作压力大,就找点消遣放松放松。对了,你大哥他们过几天要搞一个舞会,你也跟去玩一玩吧!”
“舞会?”
“什么舞会,是庆功宴酒会,别说的跟上海滩似的。”柳博延从屋里走出来,天气转暖了,他的腿脚不再那么难受,拄着拐杖走动没有问题。
林淑言歉意地笑笑,“是啊,是庆功宴,瞧我这说的。”
柳陶然想起来了,问道,“是因为最近上映的那两部新电影吗?”
“原来你也知道。我还以为只有法治民生之类的大事才入得了你的眼。”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近期国产电影票房大热,其中两部档期相连的新片都轻松突破亿元大关,投资筹拍人中都有光谷集团,连带着集团股价都一路上扬,的确是值得庆贺的事。
可惜她不是跑娱乐新闻的记者,否则有这样的机会一定非常高兴,光是那几位大牌主演就够占个整版独家。
林淑言连忙争取道:“博延啊,陶子最近工作挺辛苦的,能不能带她一起去参加?让她扩展点人脉也好,放松放松也行。”总之不能让她老这么一个人闷着,现在年轻人压力大,要闷出抑郁症来的。
“说是庆功宴,但我不是去玩儿,说白了,只是公司的一个营销手段。”柳博延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不过你要去也可以,我还没有女伴,带上你还可以当助手用,省得她们来烦我。”
说来也很讽刺,他不过是个瘸子,连舞池都无法踏入,偏偏每次要出席这样的场合,都有女人趋之若鹜,环肥燕瘦,争奇斗艳地要作他的女伴,宁可整晚都不跳一曲,只站在他身旁虚伪地陪笑。
想想都觉得烦透了。
不如带上柳陶然,有她在身边,斗嘴挖苦她两句,猜猜她又月复诽了些什么,他会觉得时间没那么难熬。
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可陶然却拒绝了,“我还是不去了,那两部电影我都还没时间去看,又不太会跳舞,去了也怪没意思的,我还是在家里补瞌睡吧。♀”
她都想好了,周末没事就约金玲或者小燕出来吃火锅。苏苡的事,以及对姜禹的感觉闷在心里可难受了,她想找个倾诉的途径。
柳博延没想到她会断然拒绝,抿了抿唇,很生气地扭头哼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去,也好,省得给我丢脸。人脉什么的我看你也用不上,就一辈子作你的小记者吧!下回有事别再来找我帮你!”
“大哥!”
陶然没拦住,柳博延已经砰的关上门,走到院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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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赶不上变化,金玲和小燕周末都有事,不能陪陶然吃火锅,而妈妈又要跟柳建业去海钓,她已经做好了一个人独自过周末的打算。
没想到姜禹却突然打电话给她,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名字,激动得差点按成挂断键。
“喂,姜队?”
“你这个周末有空吗?”他开门见山,“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想想他这段时间避而不见的情形,陶然有些没好气,“原来姜队还记得我有这么点用处啊?有事的时候就打电话来,没事就连面都见不着,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很好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这段时间很忙。”
借口,你有哪天不忙呀!这就算解释了?
“你没空就算了。”
“有空啊!”她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简直像迫不及待似的,才轻咳一声掩饰道,“去一个地方……是哪里?不会又是你家吧?”
心里虽然有点不舒坦,可是听到他声音的喜悦还是占据了上风。
“不是,铂庭万豪。”
“去那里做什么?”姜禹虽然身出名门,却怎么看也不是周末到五星酒店消遣的公子哥。
“陪我妈妈去参加一个酒会。”他顿了顿,精简地解释,“我需要一个舞伴,找别人不合适。”
又是酒会?陶然一怔,不会这么巧吧?
她答应了姜禹的邀约,明知又是陪他在长辈面前演场戏,却还是欣然前往,总好过一个人在家待着。
而世事就是这么巧,她刚挽着姜禹的手臂进入酒店宴会厅,就看到了那两部电影的巨幅海报,以及站在一旁与人寒暄的柳博延。
柳博延也看到了她,径直朝她走过来。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真不知他在这种情形下会怎么嘲弄她。
“姜太太,好久不见了!”很意外,他没对她说什么,竟是冲着姜禹的妈妈袁和打招呼,笑容和煦,“还怕您不来呢,怎么不见姜书记?”
袁和笑,“他工作忙,我是爱跳舞来凑个热闹的。今天我儿子陪我一块儿来,还有陶然啊,我都没想到大禹会跟你妹妹在一起,你们年轻人啊真是说不好!”
袁和喜欢跳舞,就连与姜茂平也是年轻时在联谊舞会上认识的。这回硬要姜禹带上柳陶然一起过来,多少有点验明正身的意思,如果真是柳家的千金,不妨两家就把好事给确定下来。
柳博延的瞳眸中瞬息万变,“是吗?我就猜到这丫头谈恋爱了,原来男朋友是姜少,幸会!”
姜禹与他握手,“叫我姜禹就好。”
这是他第一次见柳博延,清俊颀长,比想象中还要年轻。酒会隆重,他自然也是西装革履,深色的衬衫却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外界传言他身体状况不佳,看来是真的,刚刚他走过来的那几步路,姜禹也观察到他的腿脚不灵便。
商场上打磨出的圆融,让他在外人跟前喜怒不形于色,但姜禹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敌意。
“今天打扮的很漂亮。”柳博延难得地侧过脸赞美了陶然一番,“冷餐会马上要开始,替我招呼好姜太太和姜少,我先失陪了。”
“噢,好的。大哥你去忙。”陶然挺意外的,他竟然没有冷嘲热讽拆她的台?
待他走远了,姜禹才问道:“你跟你大哥关系很好?”
虽然是继兄妹,但或许与寻常兄妹也没有什么不同,看到妹妹有了男朋友,担心她受欺负,难免心生排斥。
陶然笑得有些尴尬,“也不算,大哥很毒舌,我还有点怕他。”
“噢?”姜禹挑了挑眉,“你也够伶牙俐齿了,居然还会怕?”
“大概是因为愧疚吧!”陶然见袁和走开了,才垂眸低声跟他解释,“你也看到了,他身体不好,但其实那都不是先天的,而是他妈妈抱着他跳楼自杀造成的。他腿骨受伤,还有严重的内出血,好在抢救回来了,他妈妈就没那么幸运。”
姜禹沉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他妈妈跟柳叔叔关系很糟,又有严重的抑郁症,总怀疑柳叔叔有外遇,会抛妻弃子,自杀过好几回。后来病情恶化,生活都没办法自理了,就请我妈妈来作专人护士照顾她。最后反而把所有的怀疑和嫉妒都放在我妈妈身上了,抱着儿子自杀是想逼柳叔叔回心转意。呵,幸亏大哥没死,否则的话大概不是回心转意了,而是同归于尽。”
没人能接受这样的悲剧,就算柳博延大难不死,柳建业的悲伤和惊惧都缓了好几年才缓过来,高血压的病症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可你妈妈还是嫁进了柳家,所以你觉得愧疚?”
“我妈妈不是第三者,之前那些怀疑都是子虚乌有的,反倒是大哥的妈妈去世之后,她跟柳叔叔互相扶持安慰有了真感情,三年后才真正开始交往,克服了很多阻力才结婚生活在一起。不过任谁也会觉得这场悲剧,我妈妈是诱因,连她自己都觉得对不住大哥了,我也就不可避免地受了影响。”
姜禹冷静道:“柳博延也许只有把事情归咎到你们母女身上,心里才会好受一点,未必就真的那么讨厌你。”
陶然笑,“我也知道他有时候是刀子嘴,豆腐心。”
同样是心怀愧疚,她对柳博延有些敬畏,对姜禹却不自觉想要靠的更近,为他做些事,对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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