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看向窗外,果然雨势不小,大颗大颗的雨滴落在玻璃上,汇成涓流顺势而下,像离人的眼泪。♀
姜禹刚刚看她的眼神,明明带着渴望,却又小心压抑着,让她想到曾经的自己。
她拿起柳博延摆靠在桌边的伞,站起身追到门口。姜禹站在门檐下,外头雨水连成雨幕,雨点偶尔飘进来,沾湿了他的肩膀。
陶然把伞递过去,“雨下太大了,这伞你拿着。”
姜禹目光灼灼地看她,“谢谢,用完了过两天我拿来还你。”
“不用了,家里伞多的是。”
陶然垂着眸就是不肯看他的眼睛,他也不走,两人就这么胶着着,气氛难得的没有那么尴尬,仿佛雨不停,两人就这么一直面对面待着也没有关系。
“阿峻那边我已经跟他谈过,他本质一点都不坏,就是缺少家人关怀。学校能力有限大概也管不住他,我会给他联系一所寄宿制的中学,口碑不错,校风也很严,他到那边去读书,情况应该会改观很多。你今天做的很好,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也要记得联系我来帮你,不要自己贸然行动。”姜禹目光从她月复部掠过,又更柔软几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凡事更要多注意,知道吗?”
她有些诧异于他这样帮她,“我以后会督促他的,但是换学校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姜禹眼中有几分黯然,“我希望你能明白,当初我是真的想跟你结婚,你的家人我也当做自己家人来看待。你妈妈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陶然一哂,“现在还说那些干什么,妈妈都不在了。”
逝者已矣,生活仍要继续,甚至还有新的生命将要降临,她不想在怨怼中过日子,妈妈也不会希望她这样。
柳博延不知几时从楼上下来,这家白鹭分号没有电梯,他腿脚不方便,从楼上下来已是很吃力,也不上前,只斜倚在扶手楼梯边默默看着他们。
陶然回身看了一眼,对姜禹道,“我走了,今天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小燕。”
姜禹拉住她,把一本小册子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有兴趣就去看看,每周两堂课,专为准妈妈和准爸爸设置的,有胎教也有孕妇瑜伽,主要是帮助准妈妈孕期保健和放松身心的。我已经报了名,你愿意去的话,我会陪你。”
陶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没有回答就转身快步走到柳博延身边去扶住他,他又眸色如霜地看了姜禹两眼才跟陶然上楼去。
姜禹心中酸涩,拼命压抑住想要上前将她从另一个男人身边拉入自己怀中的冲动,只得自我安慰——最起码谈起宝宝,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地说出不要他的气话,塞给她的课程手册,她也没有立马不屑地撕碎丢弃。
她心里不是完全没有他的,否则她也不会对这个孩子珍之重之。
陶然打听到这个胎教班十分有名气,课程设置科学合理,不仅对肚子里的宝宝有好处,对孩子父母双方也有启发。
她跟姜禹已经走到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启发吗?
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怀孕是个漫长而寂寞的过程,她辞了工作,没有既定的任务和目标,电脑手机等有辐射的东西都尽量不去碰,睡的晚一点或者在外面吃饭柳博延都要教育她一通,每天除了看看书和出门散步,就只有吃和睡了。♀
身边没有孕妇,她想着即使有同时怀孕的准妈妈聊聊天也好,上课什么的倒是其次。
浅黄色的色调和可爱的logo占掉新派大厦里的一整层,陶然在路上堵车迟到了一会儿,到那儿的时候刚准备开课。一扇门把教学区和外面的接待区隔成两个区域,有点像医院的诊区和候诊室。
陶然走到那扇门的门口时,一眼看到了坐在教室门外等待的姜禹。
她并没有告诉他今天会来,甚至她觉得自己传递给他的信息更多的是她可能压根就不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可他却按时来这里等,不管他工作有多忙碌辛苦,他还是想办法抽出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给她,给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她不知道他来了多久,等了多久,还会等多久。是不是她不出现,他也打算这样一直等下去?
教学的环境很宽松,教室门仍旧开着,来上课的准妈妈和准爸爸们听到开课的音乐铃声陆陆续续走进去,没有单独前来的,几乎全是成双成对的夫妻。有的妈妈肚子已经隆起很大了,有的还跟她一样,几乎看不大出来,但无一例外都有丈夫在身旁小心呵护着。
姜禹形单影只,显得跟这里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他一直是硬朗英挺的形象,跟现时的温暖柔软融合还需要一个过程。他也在学,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和睦恩爱的夫妻,想象自己和陶然也像他们一样并肩走在一起,他撑着她的腰,孕妇后期似乎都是腰部以下承力辛苦;陶然肚子是不是也会变得这么大,腿脚是不是也会浮肿……
他没有不耐,手边有一本类似教科书的育婴杂志,他也翻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教室里的导师出来跟他说了句什么,他才最后一次抬腕看表。
陶然机敏地贴在墙边,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或者就这样推门进去,跟他手牵手走进教室,像一对寻常的夫妻。
她闭眼稳住气息,再看向里面的时候,发现姜禹已经不在位置上了。导师邀请他直接进入教室坐下,她恰好看到他的侧脸,带着一点孩子气的腼腆。
也许常见准妈妈一个人挺着肚子来参加课程的,男人们总是很忙,有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和理由不来,反正孩子没有孕育在他们体内。只有准爸爸独自等候,大概实在少见,连导师都被感动了,甚至请在座的各位先给他一点掌声。
陶然红了眼眶,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不敢推门进去。他能感动和说服陌生人就总是能说服她,她怕自己心软妥协。
课时结束之后,姜禹给她发短信:今天上第一课,你没来,我更像一个旁听生。课程很有意思,受益匪浅。晚上我值班,想你。
陶然的眼泪涌出来,她知道他情深意重,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把深情放在她身上。
她曾在梦里都哭着跟他讲,姜禹,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你跟苏苡之间出了问题就又来找我,这样是不对的,你对我不公平。他面目模糊,不辩解也不否认,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然后她就从梦中哭醒。
她更愿意是他在曙色微明时将她唤醒,抹掉她的眼泪,亲口告诉她,他爱她,只爱她。
他没有说过这样想你爱你的情话,第一次,或许是为了孩子,或许是为了别的……她不知道,亦无法抉择。
柳博延也看出陶然心里有几分松动,他从来不会逼迫她做选择,以前言语机锋还占几分便宜,现在因她怀着孩子,怕说多了她又敏感伤心,只是点到为止。
他看着她手里翻来覆去的那本册子,“听说他每节课都在那里等,如果你要去的话,我让老陈送你,结束了再接你回来。”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情。陶然轻轻摇头,“大哥,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什么?去参加这个胎教亲子班,还是重新接受姓姜的?”他不需要她的答案,倦了似的站起来,“你怎么做决定我都没意见,但你不需要以孩子为唯一的出发点。以柳家如今的条件,就算他生下来也不会受半点委屈,不是只有姜禹一个人可以学着作人家父亲。”
这已经算是他最直接的表白了,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忍不住有丝轻颤,怕她听出来,落荒似的逃。
也许是徒劳,但他终于决意在她面前为自己争取些什么。这几年克服万难重新站起来,成为足够优秀和强大的男人似乎就是在等着这一刻。他知道姜禹在那个亲子班等她,每节课都等,她只缺最后那一分决心就会推门进去,原本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如今眼看着又只隔着一扇门扉的距离。不像他,十几年一点一滴累积起来发酵的感情,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仍旧隔着万水千山,她对他大概始终不是男女之情。
这世间许多事,是否早已注定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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