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走后,莫声谷在原地站了一会,方缓缓言道:“青书,我们只有三天。你是要继续消沉下去,还是尽快离开此地想办法查明真相?”说到此处,他不禁微微一顿,随即便厉声喝道,“青书,站起来!”
莫声谷这一声,便好似狠狠的一鞭抽在宋青书心头,只见他将手抵在唇前死命压住几声闷咳,一手扶着墙壁缓缓地站起身来。莫声谷见他身形摇晃极为虚弱,便上前扶了他一把,温言道:“青书,男儿丈夫当顶天立地,不可为了区区妇人消沉气馁。”见宋青书的双眼中流露出迷茫与痛苦,莫声谷又是一阵不忍,便又补充了一句。“况且,实情如何,你我尤未可知!”
上一世,莫声谷正因他对周芷若的情意而丧命。如今听莫声谷这般为周芷若开月兑,宋青书更是无颜以对,他侧着身体在墙上靠了一会,压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味,这才低声向奇氏言道:“在下失礼,让皇妃见笑了。有些事向皇妃请教,请皇妃少待,容在下更衣。”说着,他躬身一礼,向殿外走去。
莫声谷见宋青书大步流星地离开,忍不住转头望了奇氏一眼,却只见她的面上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茫然,他不由轻叹一声,追着宋青书走出去。刚进入房间,莫声谷便见到宋青书已然除下衣衫,又换上了一件颜色偏暗的黛色外袍。他虽挺拔,可此时看来却是更显单薄。莫声谷心中一动,急忙走上前来,握住宋青书右腕一探。片刻之后,他沉声道:“青书,你的脉相虚滑无力,至少今日不能走!”
宋青书却并不在意,只道:“赵敏给了我们三日,但这三日之内玄冥二老必然候在宫外。若要以逸待劳,不妨第三日再走,第三日晚上。”
莫声谷见宋青书气定神闲语气如常,问道:“你有办法?”
宋青书微微一笑,柔声道:“这一回,要与皇妃合作。”说着,他又大步走了出去。
奇氏似乎早知宋青书与她谈话的内容不可传于六耳之外,竟已屏退左右,只独自一人抱着儿子坐在偏殿。
宋青书走上前去,向奇氏躬身一礼,接着便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她的对面。♀“皇妃,如今你我同坐一条船,在下心中有一疑惑,还请皇妃坦诚相告。”
宋青书话才说了半截,奇氏已然打断他,急迫地追问:“你是宋青书?你是武当弟子宋青书?”
宋青书一怔,隔了一会方答道:“正是在下。先前不曾通报姓名……”
“我明白!”奇氏又是一声叹息,“我早该想到……”绑匪自然不该与人质通报姓名,然而奇氏这些时日与他们相处,也曾听过宋青书身旁男子称他为“青书”。她早该想到,这世上名为“青书”又敢带着伤来皇宫挟持皇妃的除了身负天下之望的武当宋青书,还能有谁?想到此处,她不由低头一笑,轻声道,“宋少侠有话不妨直言。”
“如此,皇妃还请见谅。”宋青书猜不透奇氏的心思,只直言问道,“这皇后处处与你为难,为何你竟动不得她,更加由着她的仆从来你隆福宫撒野?”
奇氏面上一红,不由低下头去,许久才道:“皇后的亲弟七王爷权势滔天深得皇上信重,皇上令其掌管太仆寺,便是汝阳王出兵用马也要看他脸色。皇上明知七王爷在太仆寺内监守自盗,私卖良马,可只因七王爷善于媚上,为皇上寻来yin技奇巧的玩意讨他欢心,皇上竟从不惩处。因这七王爷之故,皇后在皇上面前总有几分薄面。皇后借口我是化外之人不懂礼仪,便令人每隔五日来教我规矩。皇上,皇上哪里知道这后宫阴私……”
莫声谷闻言不禁目瞪口呆,他在隆福宫住了许久,自然见过几回皇后派来的宫人。哪里是教奇氏规矩,不过是每每辱骂于她。言辞之刻毒,纵使莫声谷一介男儿又置身事外都恨不得捂上耳朵。“皇后这般折辱于你,为何你却不告诉皇帝?”
奇氏闻言不禁难堪地侧过脸去,扑簌落泪,却始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莫声谷不明所以,又转向宋青书。
宋青书了然叹道:“皇后这般所为早已告之皇帝,取得他的允许。若是如今皇妃将这里面的阴私告诉了皇帝,他得知受了皇后蒙蔽固然大怒,可皇妃只怕也不复圣宠。皇帝乃是皇妃衣食父母,母子性命也只在他一念之间,如何能开罪?”
宋青书话音方落,奇氏便已伏在案上放声大哭。“我哪里是皇妃,纵然生下皇子,我也仍不过是原先那个卑贱宫婢!”
宋青书看得不忍,便递了一条锦帕过去,轻声道:“皇后固然恶毒,小人却更是可畏啊!”
莫声谷闻言不由一怔,转念一想,听说皇后出身高贵,那些辱骂奇氏的刻薄言辞,皇后也未必精通。不过是那些小人为了讨好皇后,使出浑身解数,肆意侮辱奇氏。再想深一层,他们身份低微,却机缘巧合有机会侮辱比他们身份高贵之人泄愤,还不卖力么?想到此处,莫声谷不禁狠狠地一拍扶手,厉声道:“这等小人,该杀!”
宋青书却道:“皇后不死,这等小人总是取之不竭!”
奇氏浑身一颤,即刻仰起脸来怔怔地望着宋青书。“你愿意为我杀了皇后?”
宋青书随手一展衣袖,漫不经心地道:“这段时日多蒙皇妃照顾,如今我们要走,自然是要聊表谢意。”
奇氏双眼一亮,隔了一会,却又摇头道:“后宫皆知我与皇后不和,若是皇后身死,皇上第一个要怀疑的就是我。除非……”奇氏望着宋青书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睛深思片刻,目光猛然一缩,失声叫道,“你不是要杀皇后,是要杀皇上!”
宋青书闻言不禁低声一笑,言道:“皇妃果然冰雪聪明!我的确是要杀你的皇帝,但不是现在。”他的目光忽然转厉,沉声道,“要杀他,便该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杀死他。或者,兵临城下,赐他毒酒一杯!”
奇氏目不转睛地望着宋青书,心头一阵乱跳,这般俊秀的少年,心肠却这般狠毒,要杀她的丈夫。奇氏本应愤怒,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头唯有阵阵空茫。总觉终有一日,这少年必然会实践他的诺言。
“如今我想做的,只是帮皇妃取得后位。”宋青书却并不在意奇氏的心事,只目光温和地望着奇氏道,“未知皇妃可有这个胆量与我合作?”
奇氏怔怔地望着宋青书漂亮的双眼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低声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三日后的傍晚,皇后派来教奇氏规矩的宫人如常进入了隆福宫。然而这一回却与往常不同,那三名宫人方一走入正殿,便被人打晕了过去。宋青书随手拿起一只琉璃盏砸在其中一人的后脑上,当场就打死了一个。抱着儿子立在一旁的奇氏看地面色一白,眼底却又露出几分快意来。宋青书又将另外两人扔进他与莫声谷住了多日的房间,取了一支火把在手,点火前,他转头向奇氏问道:“皇妃可有心爱之物要留下?”
奇氏抱着儿子坚定地摇头,冷然道:“只要我当了皇后,心爱之物总会有的。”
宋青书望着她赞赏地一笑,随手点燃了奇氏的卧房,认真地嘱咐道:“皇妃记得,这三人是奉皇后之名来放火,混乱之中一人被打死,两人自困在火海。”
奇氏冷静地点点头,低声道:“我记住了。”这一回,她与皇后是不死不休,再容不得半点迟疑。
宋青书早知奇氏是聪明人,勿需他多做提点,只轻轻一笑便又转头对莫声谷/道:“七叔,你去吧!不必杀了皇帝,甚至不必伤了他,只要让他知道有人想杀他,将宫中侍卫全引过去,你就回来带融阳去崇天门等我。”说到此处,他不由微微蹙眉,莫声谷武功虽高,可行刺皇帝却毕竟弄险。“七叔,一切小心!”
莫声谷闻言只微微而笑,态度轻松地伸手拍了拍宋青书的肩头,要他安心。他心知事不宜迟,便随手拉上面巾,身形一闪,化为一道闪电,向皇帝的寝殿掠去。
奇氏深受元顺帝爱重,奇氏的隆福宫到皇帝的延庆殿距离并不遥远。况且隆福宫中火光刚起,宫中侍卫皆匆忙往隆福宫中赶去,莫声谷竟不曾遇上什么麻烦。莫声谷一路隐匿行藏,刚进入到延庆殿内,入耳便听得一阵婉转的乐声传来,风中飘来的熏香之中混着一股甜美的香气,莫声谷只稍稍闻了两下便觉一阵血气翻涌,他心知这熏香必然有古怪,急忙暗自调息,运起龟息功,将呼吸放缓。
此时延庆殿中正是灯火通明,莫声谷虽说极力隐藏身形,可有心人一看却仍能轻易便发现他。然而他武艺高强,竟毫不畏惧,只闪身穿过走廊,循着遥远的人声向前行进。可能是因这熏香之顾,莫声谷这一路行来居然只见到区区几名侍卫在各处走廊与宫房外把守,且各个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纵使莫声谷如今身为刺客,见到元顺帝行事居然这般荒唐,宫中守卫又如此废弛,也不禁微微摇头。他一连经过数处宫房,终于是到了一处较大的宫殿外,耳边只听得阵阵yin词浪语自殿内传来,这宫殿之内想必人数不少。
趁着夜色,莫声谷飞身纵上房顶,随手取出几块瓦片,向房内望去。但见殿上四周彩绸铺陈,雕梁画栋极至奢华。再望一眼殿内情景,竟是如遭雷击,登时措手不及地愣在当场。片刻之后,莫声谷重重地喘过两口气,如此yin/乱污秽违背人伦的场面,他再不愿多看一眼,当即大叫一声:“狗皇帝,拿命来!”破开房顶,跳下殿内,一剑向元顺帝刺去。莫声谷来行刺元顺帝原是宋青书的声东击西之计,不该伤了元顺帝的性命,可他如今心中怒火翻涌,这一剑刺到竟是用了十成功力。
元顺帝大叫一声,急忙向后躲去。然而如元顺帝这般肥硕的身材,如何躲地过武当七侠的一剑?好在他命不该绝,莫声谷眼见他这一剑将要送入元顺帝心口,终是想起了宋青书的交代,手腕轻轻一抖,这一剑便从元顺帝的胳膊上划了过去。
险死还生,元顺帝痛地大叫一声:“有刺客,护驾!”殿中众多男男女女不男不女也跟着一齐叫了出来。
莫声谷假作武功平平,又胡乱向元顺帝刺出几剑,有时刺中有时又不中,只吓得他魂飞魄散,luo着身体到处翻爬。为求自保,元顺帝不断地将那些陪他一同yin乐的男女挡在身前,或者推向莫声谷,竟是毫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如是闹了许久,侍卫们终于赶到,莫声谷与那些真正武功平平的侍卫乒乒乓乓地打了一阵,假作不敌,翻窗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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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年后
记者:奇皇后,如今可曾得到心爱之物?
奇氏(将一条半旧的锦帕收在怀里):本宫是皇后,什么心爱之物得不到?来人,去把我儿杏仁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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