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范氏气的浑身打哆嗦,李火旺脸上也有几分不好看了,李廷恩果断不再沉默,出声打断李心儿的逼问。
做孙女儿的觉得不公正在家里关起门抱怨几句,只要说的都是实话,顶多就是泼辣些,还扯不到不孝头上去。不过要是逼着长辈拿个说法,那就有些过了火。虽然在李廷恩看来的确没什么,不过入乡随俗这事情李廷恩一直做得炉火纯青,是以他看准时机,任凭李心儿先将火气发泄的差不多,范氏也气到了极限,李火旺忍到了极限时候站出来开了口。
别看平日李心儿总是羡慕这个弟弟,难得给个好脸色,温和说两句话。不过心里是很明白的,有这个弟弟在,自个儿一小家子人才有指望,娘才能立得住脚,将来自个儿和姐姐都是要靠这个弟弟撑腰的。
再说李廷恩表现的实在好,李心儿这种脾气直率,心性率真的小姑娘就服气这种有能耐的人,只是嘴巴上不肯承认罢了。是以李心儿火头上来,拼着被范氏打得遍体鳞伤也不会住嘴,却只要听见李廷恩开口,立时就能将嘴闭上。
她闭上嘴,范氏哪里肯罢休。
“烂了心肠的下作东西,一屋子白眼狼,老二,你就这样看着你养出来的贱丫头骂你娘!”范氏拍着大腿哀嚎起来。
李二柱是个老实人,虽然也觉得范氏先前骂女儿骂的实在难听,女儿说的也大半是实话,不过还是觉得女儿这样顶撞长辈不好。不过他早前曾答应过李廷恩,有话好好说,绝不对女儿动一根手指头。再说早几年他瘫在床上,看两个女儿跟着受人白眼,甚至小女儿还被送出去做了招弟女,心中愧疚的很,哪里舍得打李心儿,当下为难的看了看李心儿,又看了看站着抽旱烟的李火旺,再去看李廷恩,末了苦着张脸道:“娘,我这就叫二丫给你赔罪。”
看范氏凶狠的瞪了过来,李二柱忙道:“今儿晚上这顿二丫就不用吃了。”
李二柱晓得这个女儿嘴馋,家里头也难得吃回好的,在很多庄户人家眼里,有荤腥不能吃实在是比打一顿更严重的惩罚,所以李二柱就算是心痛女儿,为了让范氏消气,还是忍痛做出了这个决定。
不过范氏却更气了。
不让这小贱人吃饭有个屁用,以前怕是能饿着她,眼下李廷恩这小崽子回来了,只要他晚上喊声饿,老头子就能让全家都起来给烧火做饭,到时候端到屋里头去,咋晓得是谁吃了?再说李廷恩这崽子死精死精的,指不定在哪儿藏了好吃的等着待会儿悄悄拿给李草儿几个吃呢!
“老二,你,你好,老娘辛苦养大你一场,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好,你不肯教闺女,老娘替你教,省的往后嫁出去顶撞长辈丢咱们李家的脸。”范氏说着,手指略微曲了曲便朝李心儿打过去。
李廷恩看见她动作,眼睛眯了眯,手上迅速拉着边上的李心儿往后退了一小步,自己不着痕迹歪了歪身子迎上范氏的巴掌。
“啪。”
李家院子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但范氏打过后没有半点得意,她看着李廷恩脸上那个醒目的巴掌印和她指甲刮出的一道血印子,愣在了那儿。
“死老太婆,天天作死!”
范氏吵闹,李火旺一般是不管的,至于骂孙女打孙女,李火旺就更不当回事了。不过这回范氏打了李廷恩,还把脸都打肿了又弄出了血,李火旺顿时暴跳如雷,过去就在范氏小腿上踹了一脚,范氏冷不丁没提防,差点栽在地上,饶是如此,李火旺都没放过她,趁势又朝她背上踢了几下,看范氏弯着身子痛出了身冷汗才站在那儿气的直喘粗气。
范氏痛的浑身抽搐却不敢开口,她晓得这回祸真是闯大了,李火旺是不会管她是不是有意的,只在乎她打了他心爱的长孙。
李火旺在出气,李大柱李二柱两个早就围了上去。
等看着那血珠子接连不断冒出来,李二柱心痛的半死却还记得范氏是当娘的又在挨打,不敢吭声,李大柱却不客气了。小曹氏当年连生两个女儿伤了身子再不开怀,李光宗李耀祖又跟他不是一个娘生的,是以不仅李火旺看重这个李廷恩这个长孙,就是李大柱当初晓得亲弟弟在两个女儿后终于得了个儿子也是松了口气。就算只有这一个侄子不能过继,至少这个侄儿还能一肩承两房,将来这个侄子多生几个儿子也能过继给自个儿。总之李廷恩出生后,李大柱才觉得不用操心将来坟头上没有烧纸上香的人了。
就是眼下小曹氏有了身孕,那也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个儿子,李大柱自觉他都三十来岁的人了,万一哪天有个意外,儿子这一根独苗不还得指望这个侄儿?
所以不管从哪些事情上想,李大柱一直是将李廷恩看做亲儿子一样,比对自个儿两个女儿李翠翠和李珍珠还要好。他又是长子,范氏嫁过来时候他都十来岁了,一贯跟范氏就是个面子情,再说脾气又暴躁,看着范氏打破了李廷恩的脸,哪里还忍得住。只是记着好歹喊范氏声娘,没好意思去和李火旺一块儿动拳头,不过脸黑的跟要打雷一样,粗声粗气看着瑟瑟发抖的范氏道:“娘,廷恩是长孙,他的脸是谁都能打的?就是爹还没动过廷恩根手指头,你以后还是仔细些,要不可别怪我不给你留脸,咱们去找族里长辈说道说道。”
“你……”范氏气的直打哆嗦。
李廷恩这时温声道:“爷,大伯,今日事情是我不好,这月为了学堂的月考,我便少花了些时间写对子去卖,银钱上头也便的得少了些。四叔那里又要去参加文会,这个月才少买了些东西家来。女乃操持家里生计本就不容易,也是怕我在外头胡乱花钱,爷就别生气了。”说着诚恳的给范氏鞠躬赔罪道:“女乃,下月我多与学堂的人讲讲课业,想来能多得些银子,到时候家中便宽裕些,再有那烟丝,原是孙儿与镇上郑老板写了副对子他才给送的,郑老板说这烟丝劲儿大还不上心火又并不用花钱我才给带了回来,爷的身子我一贯放心上,女乃放心才是。”
他不赔罪还好,他这样一诚恳的赔罪,范氏目光歹毒怨恨的瞪着他一脸愧疚的模样,又怕又恨,差点晕了过去。
“你四叔又去管你要了银子?”李火旺却敏锐的抓到了李廷恩话里头一下带过去的重点。
李廷恩看了看范氏,垂着头没有开口。
范氏急了,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替儿子辩解道:“定是这文会要紧,老四不是乱花钱的人。”
“你闭嘴!”李火旺立着眉毛举着拳头朝范氏挥了挥,大声问李廷恩,“廷恩,,你告诉爷,你四叔是不是又管你要了银子?”
李廷恩犹豫的看看范氏,直到李火旺又催促了一回方道:“县里诗社办了个文会,每人要掏一两银子,四叔说还要再买身衣裳,我便答应同学下月给他们多讲两回课业,凑了五两给四叔。”
“五两银子!”李火旺立时暴跳如雷吼了一声后头一件事就是将缩着脑袋想朝屋里躲的范氏抓过来,扯着她胳膊吼道:“老四前日带信回来,你是不是又给他带了银子去镇上的?”
范氏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给老四带了点吃的。”说着诉苦道:“老四只会读书,旁的事情都没有廷恩这孩子机警,廷恩吃喝是不用我操心,可老四不成,所以我才常叫人给老四带点吃的喝的。”
“哟,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敢情廷恩聪明挣得到银子,咱们家里头就不用管他在外头的日子了,四弟挣不来钱,家里就该成日把东西都给他搬过去?”小曹氏挺着个肚子站在厨房门口说了这么一句,走下来凑到李廷恩面前,一看到李廷恩脸上的伤就大叫了一声,吆喝两个才洗衣家来的女儿帮忙,“哎呀这是咋弄的,我说灶上烧着东西都听见外头声音大得很。翠翠赶紧去给烧锅水,珍珠去请王郎中来一趟。他二弟妹,快出来,你家廷恩伤着脸了,造孽哟,我可听人家说了,这脸上有疤的人可是不能考科举的。”
一边说着话,小曹氏一边就冲范氏看了看,顺道翻了个白眼。
“啥,伤了脸不能考科举?”李火旺这回连打范氏都顾不上了,冲着三个儿子发火,“木头桩子,老三你脚程快,赶紧去请王郎中,老大去牛三家说一声,待会儿要是去镇上买药,就包了牛三家马车。”又让李草儿与李心儿去收拾床铺,好叫李廷恩去歇一歇。
林氏打从灶下出来后,看见李廷恩脸上的伤就觉得心都快碎了,忙带着两个女儿去收拾屋里头,顾氏听着外面热闹再也忍不住窜出来,却被李火旺吼了一句,让她帮着李翠翠去烧水,防着待会儿好擦脸上药啥的。
李廷恩对他脸上的伤清楚的很,别说有空间,就没有空间。一个十岁的小孩,身体正处于发育期间,皮肤愈合能力是很好的。虽然范氏打那一巴掌的时候特意将指甲弯了来想要把李心儿的脸给刮花破了相,不过他有防备,迎上去的时候便注意了分寸。这伤势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就是擦破了皮。只是正好碰在毛细血管上,才流了那些血,不过吓唬吓唬范氏而已。
这时候看着一大家子人被指使的团团转,范氏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儿,李廷恩有些想起以前在孤儿院讨好卖乖的时光,他低头轻轻笑了笑,跟着李火旺拉扯的手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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