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万重文怒火,李廷恩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只用一句话就让万重文气势顿衰。
“万兄，安原县主认识华麟已有三年了罢
“是三年零八个月万重文颓唐扶额,“自从那年付华麟打马球时候救了她，她就一直吵着要嫁给付华麟,家里上上下下谁都拿她没法子,偏偏太皇太妃还赞成这门亲事说着说着他脸上又添了怒火，“廷恩，你既知道这件事，就不该火上浇油。
李廷恩只是笑。
什么是火上浇油？
安原县主打定主意要跟着付华麟不是一日两日,一件已经持续近四年感情，并且从未得到回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会不顾一切继续坚持下去。感情这种事,从来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若还有理智，只能是你爱不够深。
何况，自宫中太皇太妃之后，万家奇异没有再生出一个嫡女，一直到安原县主出生。安原县主万孜瞳是万家掌上明珠。她入宫，因太皇太妃辈分，就是王太后都不敢轻侮，京中贵女人人都要避让两分。这样一个女人，爱上了身世坎坷付华麟，所有人都反对时候，是绝不会回头。
面对李廷恩戏谑笑，万重文气呼呼将茶当做酒喝进了肚子里。
“廷恩，你是我师弟，师兄待你一直不薄。虽说师兄没有读书天分，如今已回家掌管家业，你也不该站付华麟那一头
李廷恩笑着冲万重文摇了摇头，“师兄，自你回沐恩伯府接手家业后，便不让我再叫你师兄了
“我不配做师父弟子万重文自失一笑道：“自五岁起，我就被送到师父身边。别人都说沐恩伯府世代皇商，当年就是靠着给太祖出银子打仗才能得到个爵位，后来只会往宫里送女人。我下定决心要仕途上闯出个名声，让沐恩伯府堂堂正正面对那些世家望族，到头来，还是辜负了师父栽培。不仅如此，连同门几位师兄都看不起我。我继续将这条路走下去，不过是连累师父清名罢了
“皇商万重文环绕着四周水榭廊还，嗤笑道：“自大燕开国，沐恩伯府那些人眼中，就是满身铜臭人。跟他们站一起都怕把人给熏臭了。送女人，万家后宫不过一个太皇太妃罢了。他们这些世家望族，又送了多少族中女子入宫为妃他说着恨恨往桌上锤了一拳，“连付华麟这样杀煞星，都看不起孜瞳
“师兄，商又如何，官又如何。太祖征梁文，是万家变卖家产，后方征集粮草。太宗年间，邓州大旱，万家号召商人出银赈济灾民。高宗年间，朝廷征北疆蛮族，沐恩伯府为送军粮入北疆，战死十三名男丁。桩桩件件，才换来万家世代皇商恩典。商能流通南北，官能经国治世。大国小家，官商之用不同。您若自轻，必被人侮
李廷恩这番话说得万重文愣住了。
“您若自轻，必被人侮万重文喃喃将话念了两遍，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廷恩，师兄没有看错你。师父门下七十弟子，唯有你李廷恩，一辈子都是我万重文师弟！”他以茶代酒，与李廷恩痛共饮了一杯。放下茶杯后他自嘲道：“自离师父身边后，我万重文自诩效仿前人之风，日日夜夜美酒美人美茶相伴，依旧是自轻
李廷恩就趁机道：“师兄，您是否觉得付华麟回避安原县主是看不起沐恩伯府
话题回到付华麟身上，万重文脸上就不那么好看了，“廷恩，即便付华麟并非此意，他这命格，孜瞳是万家上下命根子，我就这么一个胞妹。况且果毅侯府情形，你颇受师母看重，该比我清楚才是
说来说去，万重文对付华麟避讳，除去误解付华麟一直对胞妹万孜瞳敬而远之是看不起万家外，重要是就是担心付华麟命格。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只是碍于付华麟是石定生侄儿，万重文一直便不曾直言，仅仅是沉默应对外人对此事揣测，以此隐晦告诉果毅侯府万家人对此事态度。
若以前，万重文虽与李廷恩这个小师弟交情不坏，还一起做着生意，万重文都不会对李廷恩说出这番大实话。毕竟付华麟命格同样是果毅侯府忌讳，是石定生妻子心病。李廷恩一直呆石定生身边，是石定生看重弟子。万重文实没把握李廷恩会不会转身就将他这番大实话告诉了石定生。
不过今日李廷恩这番话让万重文对这个师弟颇有交心之感，他本是性情爽落之人，也不避讳对李廷恩说这些了。
李廷恩沉默片刻，淡淡道：“师兄，你方才说宫中太皇太妃对此事颇为赞成
万重文一下噎住了。
太皇太妃赞成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付华麟手中天破军能即将到来朝廷漩涡中保住万家。太后年事已高，皇上亲政即。太后十几年摄政党羽绝不会甘心眼睁睁看着皇上亲政，然后他们这些人被罢官，被抄家，被流放，甚至举族皆灭。到时候会引起风波，几乎如今就可预见大半。沐恩伯府世代江北道居住不假，万家无人入仕也不假。看起来这些事似乎波及不到万家头上。可天下人，都为一个利字而活。万家富甲天下，到时候又怎能独善其身。太皇太妃，能仗着辈分护住万家，可太皇太妃，也是垂垂老矣，按着太医说辞，只怕连今年都撑不过去了。
若付华麟肯松口，对万家来说，后还是会抢太皇太妃崩逝之前听从太皇太妃吩咐，将孜瞳嫁给付华麟。
万重文有时候真是受不了李廷恩说话直插人心口方式，他摇头失笑道：“你啊他面色恢复了平静，端起茶喝了一口，摆出一副谈生意架势，“廷恩，你不是管闲事人，说罢，这回无缘无故想要酿酒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
不等李廷恩说完，他又道：“别说你是为了姚姑娘，你不多师兄我这样怜惜美人雅士
李廷恩笑了，“师兄是知己他看着万重文，正色道：“师兄可知我早前学过医术
万重文想了想，发现记忆里是有这么一件事，“不错，你说过当年是为了给令尊治腿。可这又跟酒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李廷恩微笑着给万重文揭开了谜底，“按照姚姑娘信上所书，她母亲陪嫁里面那张酒方酿出来酒比目前大燕任何一种酒都烈
“这，这有什么用万重文糊涂了，“廷恩，按照你说法，这酒大燕可不好卖，大燕除了那些行军人，没一个喜欢喝烈酒。而军营里，除了庆功之时，按律不得饮酒。除了这些从军，大燕上至宗室勋贵，下到百姓庶民，乃至那些异域行商，喜欢都是口味温和陈酿，花酒果酒竹酒，唯独不喜欢烈酒。这酿酒方子，只怕酿出来无大用啊
“若我没有猜错，正是因酿出来酒太烈，姚姑娘生母当初才能将这张酒方当做陪嫁带走，这么多年也没人对这张酒方打过主意李廷恩说到这里，想到姚清词信里主意，不得不对这位素未谋面未婚妻子生出些许赞叹之意，“姚姑娘意思，是想将这酒卖给塔塔人，让塔塔人喝过之后，再卖给其它部族
“妙啊！”万重文听到这个主意，眼前一亮，“以前想做塔塔人生意不容易，这会儿么，塔塔人还大燕境内数道之内肆虐，只要将酒卖到这些地方，塔塔人喜欢就是烈酒，他们自己就能把酒找到。待塔塔人撑不住退兵了，就会自己找上门来做生意。打开塔塔人口子，别部族自会闻风而来，还不用担上任何纠葛他越说越欢喜，“蛮族人银子是没多少，手里皮毛金银器却都是好货，这样说来，这门生意也并非不可做。就是要等塔塔人退兵才能正经盘算，前面这段时日，是光投银子了
看着万重文那里感兴趣盘算，李廷恩就道：“师兄，姚姑娘主意虽好，到底有风险。我这里，还有一个法子
万重文诧异看了李廷恩一眼，笑意味深长，“廷恩，这就是你先前提起医术意思罢
“是这一回，李廷恩没有再故意隐瞒，“师兄，你也知道，我爹以前就受过伤，后来流匪围城，他一双腿都断了。我唯恐他伤口化脓，就用了一次偶然医书上看到法子，制出了烈酒给他清洗伤口。那以后，果然我爹伤口没有再出现其它征兆
“烈酒！”万重文目光灼灼看着李廷恩，身为一个商人，他能察觉出李廷恩这番话含义。
“是，烈酒其实这就是一个现代人人都知道用酒精消毒事情，但古代，酒是用粮食造，连每年能酿多少酒，谁能酿酒都受到朝廷管制，又有谁会用酒去做实验。而且，古代酒酒精含量太低了，一般酒是起不到作用。这也是他当初即便蒸馏出足以消毒烈酒后也没大肆推广原因。
连一般酒都用不起，反复蒸馏挥发大半制作出来烈酒，又有多少人舍得拿来清洗伤口？
而姚清词信中所描述烈酒烈程度，终于让李廷恩对制作出能消毒酒萌发出一丝信心，若非如此，他绝不会连续奔忙果毅侯府与沐恩伯府之间，使出浑身解术连付华麟与万孜瞳感情之手都愿意插手了。
“我家中制住烈酒需要将其它酒反复蒸煮七次，后得到能清洗伤口酒十不存一。而用姚姑娘酒方子，若姚姑娘信中对烈酒所述并未夸大，这种以粗粮酿制酒只需再蒸一次，便可作为大夫所用李廷恩简短给万重文描述了一番美好前景。
万重文眼中光芒越来越盛，他搓着手仪态全无顶着李廷恩追问道：“可能军中为将士清洗伤口这才是重要，若能有效遏制军中兵士伤口溃烂，万家就立下了大功劳。哪怕这酒不挣银子，能为万家勋贵里面撬开一道缝隙，万家都能源源不断投银子进去。
沐恩伯府早就不缺银子了，缺是勋贵世家们认可！
李廷恩对上万重文满怀希望笑脸，缓缓点了点头。
“好！”万重文激动从位置上窜起来，“廷恩，师兄记住你这份情，你放心，酒坊，酒牌，酿酒匠人，需要粮食，万家全都包了唯恐李廷恩误解，他赶紧解释道：“这酒酿出来，万家占五成份子，只要一成利
李廷恩很明白万重文意思，这是要天下人面前占一个名头，抬高万家地位。恰好姚清词信中意思，也只是希望姚家能借着这件事挣些银子，当然她手上也趁机活泛一些。说起来，姚清词并不了解这烈酒价值，她只是敏锐察觉塔塔人入侵大燕时候，她这份尘封多年酒方子很有可能会发挥巨大价值，因此拿出来跟自己做了交换。
姚清词本是内阁女子，顾忌甚多，既然这种烈酒价值已经比原先大大提高，甚至可能牵涉到军中利益。李廷恩也觉得姚清词还是不要露面好，他没有犹豫，就代替姚清词做主只为姚家与姚清词总共要了一成分子，自己要了半成。
万重文起初觉得不好意思，转念想到这种烈酒一旦证实功效后可能朝堂上引起风波，他立时就明白了李廷恩意思，改口道：“既如此，沐恩伯府也只有两成
李廷恩没有多言，这件事他能做就到此为止了。如何取舍，终还是要看沐恩伯府是否能明白舍得二字含义。
回府之后，李廷恩就写了一封信，第二天一早叫从平从他京里购置庄子里挑了一些东西，连带着信给姚清词送过去。
刘栓拿到东西，还收了从平给一两银子，不顾其他门房羡慕眼神，就打发了才四岁孙子去后院送信。
刘栓家出了拿了东西，乐呵呵给姚清词，“姑娘，您瞧瞧，李公子可真是看重您，这就把信送回来了，还又送这么多东西来。老奴瞧着，别院里那些人，眼珠子都红了
姚清词放下手中笔，将尚未完成夏荷图小心翼翼用镇纸压好，又理了理裙角，这才刘栓家催促下过去翻检了一番李廷恩送来东西，然后拿出压底下信。
“姑娘，姑娘，李公子信上说什么，是不是答应大太太他产业里头入个份子？”刘栓家一旁急得不得了。
姚清词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这，这……”满怀信念，没想到兜头就是一盆凉水，刘栓家觉得有些接受不了，这可不仅仅是姚大太太能不能得偿所愿事情。刘栓家看来，这男人啊，把不把你看眼里其实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啥写诗写文都是假。这还得看看他舍不舍得为你花银子！天天写几首诗，谈几回琴，那又不能当饭吃，有个屁用！
她就嘟哝道：“这看着挺大方啊。姑娘，这李公子要是不答应，大太太那头您可不好交代，要大太太跟端芷院站一头，您往后可咋办！”越说刘栓家越慌，就出主意，“要不您再写封信去，把这家里情形给李公子说一说，您看李公子上回送东西，虽说都是自家产业下，可到底还是舍得银子人，您……”
“女乃娘，你别急姚清词看刘栓家脸都青了，拉了拉她手，将事情来龙去脉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上次我原本就没想让李公子将那些生意让一份利出来。我打算，是想叫李公子帮我将酿酒生意做起来。这生意，虽说不像李公子下头那些产业一般挣大银子，给家里多添个进项，家里再俭省些，也够用了。以姚家目前处境，俱是白身，上头又失了祖父管束，有太多银子，未必是件好事
刘栓家听得似懂非懂，却觉得姚清词说有道理。她小声道：“姑娘您说得对，这家里有个进项能养家就成了，横竖您嫁妆是太太当年早就给您备好了，锁库房里，管她是谁，也不管动您嫁妆。这事儿，您对太太有个交代就是。有那么多银子，还不是给端芷院还有那些姨娘通房用了，让庶出那几个多分几分家业。这酿酒方子好，既然是太太早前陪嫁，您还能分点，大太太总不好都给您吞了
可不是，自己挣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为姚家这些人挣，还是为那些庶出兄弟挣？
姚清词端秀脸上泛起一丝冷淡笑意，又告诉了刘栓家一个好消息，“李公子已答应了我，到时候他会出面告诉大伯母，酿酒挣银子里分润些出来给我和四哥，毕竟这是娘留下陪嫁
“阿弥陀佛刘栓家一听眼里就含了泪，“老太爷去前总算结结实实偏了一回姑娘，给您找了这门好亲事。老奴还担心着到时候您要如何去大太太手里抢食呢。李公子愿意出头就成，愿意出头就成。姑娘，您熬个三年，等您嫁到了李家，就轮到这家里人来看您脸色了
姚清词闻言，神情复杂笑了笑。
外头就传来了姚凤晟声音。
“清词，清词，你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认错，**下午一直抽，我上来不了。于是写了这一章又写了三千字左右后，我去看星星你了，。这会儿发现能上了赶紧发一章，待会儿十点左右再发一章，然后还剩一章可能要十二点之后了，顶着锅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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