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有约 第十三章

作者 : 老千

严家村算是个穷山僻壤,国道省道都不能直通,得走一段曲曲折折的山路到山口上,再步行进山。刘秘书给安排了个严家村的老乡,在山口等着带他们进去。

眼前这条山路并不好走,右手边是山,左手边是山沟,有点险象丛生一不留神就会落下悬崖的感觉。尤其是大风一吹,大雨一打,这条泥巴路更加是坑坑洼洼。

他们往前推进得十分艰难,周全提议不如停在路边上休息一下,等雨小了点再往前头走,要不然太危险。明珠昨天见到丁远生,夜里睡得很浅,正好借此时间补个眠。

王哥本来想上上网,但这山区里头联通的信号飘忽不定,只好作罢,再和周全耳语道:“昨天按摩你没留下来,他们好像可以提供那个服务。”

周全纳闷:“不是吧?政府定点啊。”

王哥意味深长地笑:“我们那房间后头就是包厢,我看就算没人打招呼,你那按摩小姐都想主动献身了,一个劲儿地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

周全回想在按摩房里自己的反应,尴尬了半晌没说话。

王哥再小声问他:“我看那姑娘长得算标致啊,回去的时候要不要……来一发?”

周全拿眼瞟了明珠一下:“不要了吧。”

王哥笑话他:“你怕给丁导抓着?咱们偷偷去呗。”

周全但笑不语,拿着手机倚在座位上开始打游戏。

等到明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车前灯照出来可见的一方光亮,雨势好像有所收敛,但因为山里海拔高温度低,那雨点就变成了冰雹,把车砸得“哐哐”直响。

明珠问:“到哪儿了?”

王哥指着不远处掩在山里的一点儿若隐若现的灯光:“你看,那边是守林人的住处。♀说是过了这个屋子再走个半小时就到山口了。”

这么地晃晃悠悠地再开了一段,突然车身严重一歪,就停下来了。

“怎么了?”

“好像陷进去了,车子熄火了。我们下去看看。”周全和王哥套上雨披下去发现车后轮陷在一个泥坑里头,那泥坑像是被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头砸过,特别深,底盘跟着下沉擦在路面上。

周全对王哥说:“这肯定得推车,王哥你去发动车子,我在后头推。”

这是辆七人坐的别克商务,里头还架着好些摄影器材,仅靠着周全一个人是怎么也奈何不了。明珠有点着急,拿了雨披下车来要帮周全推车。

可是蚍蜉难撼大树,任他们仨怎么努力,这车也没有半点动静。好不容易王哥起动的时候猛一脚油门,那车前身起头了些,但轮胎卡在泥坑里,就像一头被拴住的橡皮筋,反而陷得更深了,后半截几乎就嵌了进去。

周全被溅了一裤腿泥,他往后退了两步,瞧着这车子直叹气:“得找把铲子和木条把它垫起来才行啊。”

明珠转身说:“我去找人帮忙。”

周全拉住她:“你上哪找人帮忙啊?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刚才那头不是有个守林人的屋子亮着灯么?我去看一看。”

“我和你一块去,要不然太危险。”

周全和王哥打了声招呼让他在这看车,然后和明珠一块掉头往回走。往前是一抹漆黑,这山里静籁籁的,只有冰雹夹了雨丝儿落在叶里土上的“欶欶”声。

没有月光,他们先前借着车灯的光照走了一段,后头那车越来越暗最后就掩在一方黑夜里头。周全和明珠没有手电,就借着手机的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头走。

“啊”,明珠踩到块硬石头,差点要摔下去,再被周全一手抓住,他干脆顺势就扯住她的袖子,稳住她带着往前头走。

他俩都没有作声,周全原本可以握住她的手腕,但迟疑了片刻却只敢扯了袖子。他心里犯愁,不知道要怎么和明珠相处,有一种想要亲近却不敢凑近的感觉。这事如果和张天启他们讨论,八成要被笑话死。他大学那时候多风光啊,多自在啊,追哪个姑娘不是手到擒来收放自如,现在居然落到连牵个手、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在心里掂量半天,最后还不敢下手的田地。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周全暗自咬牙,心道自己就这点出息吧,接着就壮了胆想去牵明珠,但转念又想到他俩共度的那半个夜晚,那已经成为他心头的一个症结,让他在明珠面前如坠万劫不覆之地,简直是永世无法翻身。

明珠只顾着自己磕磕碰碰地往前走,根本顾不上周全那头在心猿意马。“咱们方向对了吗?”山里积了好深的雨水,明珠每走一步都费了大劲要把湿透了鞋子裤子给抬起来,她越来越担心,这深山老林的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周全打量着四周,“方向应该没错,怕是那个守林人屋子的灯光给树叶遮住了。”

明珠应了一声,突然听见暗沉沉的轰鸣,由远及近,空气里像卷了沙石变得浑浊不堪,她正要抬头就被周全往旁边一推扑倒在地上。

大地在抖动,一声巨响过后,滚滚的泥砂卷着石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就像地震了一样,又像天塌下来,带着浑沌宇宙始开天地的磅礴气势,这场泥石流来得太汹涌。

明珠反应过来的时候,全身都浸在泥水里头,她挣扎着起来,浑身上下每一节骨头都透着酸痛。她回头,身后头坍塌滑落的泥石把那粗壮的大树压得变了形。明珠突然就慌了,周全没了!

刚才山体滑落的时候,她被他推了一把,错开了泥石流砸下来攻击性最大的位置,但这意外来得太突然,周全根本没时间月兑开。

明珠开始喊周全的名字。这山里就像唱了一场热闹的戏曲却截然中止了一样,刚才还是轰鸣巨响,现在又是万籁俱寂了。

明珠跌跌撞撞地就回那堆泥石里头开始扒,一边扒一边喊周全的名字,喊到后头她的嗓音开始打着颤儿,还有点呜咽,“周全……你在哪啊……”

这夜色是越来越深,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一点一点地浇凉了明珠的心。

这场景多熟悉啊,这二十年来回回夜里惊醒,都是因为看到了丁明亮。在那场把天和地都浇得浑沌的暴雨里,他就像落在河里无根无依的断枝一样,漂啊漂啊漂得再也看不清楚。那天虽是白昼却暗如黑夜,虽是盛夏却冻如寒冬,就像带刺的藤蔓一直长啊长,长进明珠心里,那刺儿也越来越尖利,刺进她心底。

明珠不甘心,她一直坐在那里拿手扒泥石,扒到指甲里头全是细碎的砂石,指尖磨破了皮。那雨水夹着泥点落在她脸上,再和泪水融在一道,顺着面颊流下去。

明珠刚生下来那会,县里土庙旁边有个摆摊算命的,说是十算九准,剩下那一帖是天机不可泄露。尤其是给女人算生男生女,看一眼面相,再讨个八字,就是个活人版b超。吴细妹怀着明珠的时候不知道有这神人,等生下来是个女儿傻眼了。就抱着明珠去找那个算命的,那人远远见了吴细妹就摇头,她走到跟前还没问话,就听得对方说:“我知道你要算什么,这姑娘命硬。”

本来不过就是一算命的,可是这句话却在后头这些年被一件一件的佐证,这就像是有个浅的印子,每隔一阵吴细妹就在上头盖个章,一桩加上一桩,那印子就深深地刻在她心里。吴细妹这辈子并不舒畅,老公跑了、儿子走了,可是她前半辈子是走运的,她和丁远生的结合就是证据,问题出在哪儿了呢?思来想去,还真是她生下的这个姑娘命硬啊。

这也算是个信仰吧,吴细妹生活里所有的悲惨都是因为明珠命不好。她打个麻将输了钱回来,点着明珠的额头说:“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你要害死我啊丁明珠。”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现在明珠突然就相信了,还真是她啊,叫身边的人都不得好死。

她哭得伤心,带着认命的悲凉和无奈,融入这漫山遍野的寂寥里头。

“……还没死”,伴着明珠的抽泣,周全提了力气说了一声,心想她哭得可真伤心啊,就像丧偶一样。

明珠听到了那细微的回应,骤地顿住,茫然地问:“周全?你在哪啊?”

刚才那句回应已经把周全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他现在躺在一摊泥石里头,全身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像是被车轮滚过一样,没一处完好;尤其是腿,被树干狠狠地压下去,钻心地疼,周全心里琢磨着该不会残了吧。

他吭吭了两声。

明珠寻着他的回应模到了他。她用手去拂开他脸上的泥水,她因为失而复得而欣喜若狂,“真好,真好……”她颤抖着语不成句,竟然在心里感谢老天爷。

周全睁着眼睛看明珠,他俩现在怕是不能再狼狈了。湿发贴在她额前面颊上,发尖儿上滴下来的都是浑浊的泥水,还有她那张脸,本来白净的肌肤现在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还有她那双眼,挂着都是泪痕。

这么一幅凄惨模样,周全心里还有点乐,他牵起嘴角想笑,脸上的肌肉生生地痛起来,他又开始愁,不会还破相了吧。

“疼?哪儿疼?”明珠问他。

他拧巴着脸,吭道:“哪都疼……”

明珠轻轻地扶他:“能起来么?”

周全艰难地动了一下,但浑身上下就像每一个螺丝钉都出鞘了,每一节骨头都生生错位,磨得他吃痛,咬牙说:“我看悬,不会死这儿吧……”

明珠急了:“呸呸呸”,她伸手小心地探寻着他的身体,问说:“哪骨折了吗?”

周全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体会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儿了。他那腿是真疼啊,但也架不住明珠这么一路模下去,“腿……八成废了。”……还有,你可千万别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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