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传说中”是一名天才刀匠男麻风家的院门,臭烘烘的气味就是扑面而来。
藏区人民的屋子一般都是两层楼,楼下关着牲口,楼上住人。既然楼下都是牲口了,那么臭就是肯定的了。不过,这位天才的家也太臭了吧,活月兑月兑根本没有人收拾过的样子!
这真的是有女人在的家吗?
脏乱的院子里,摆放的什么都有。关着牛羊的木栏破烂不堪,有刚出生没多大的小羊崽进进出出的好畅快。见到有生人来,一个个“咩咩”的叫得惊慌,撒腿就往圈里钻。
靠,你以为我想吃你们吗,臭烘烘的会影响食欲的啊喂!
梅朵扫视了两下,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小楼上,都没有洗晾的衣服、晒着的青稞,屋顶上插着的经幡已经跟乞丐身上的破布条一样,甚至连院子里面唯一看着比较完好的物件煨桑炉都是脏兮兮的,可以看出已经很长时间不用,放在那里纯粹是用来存灰的。
之前梅朵听说了吉扎头人一听雪贡土司给这麻风赐了个女人,便分给了麻风一分地,也好以后养媳妇用,可是现在看来,事情有点不太对嘛。
这媳妇养跟没养没啥两样啊,还多一张嘴吃饭。
院子里面到处都是牛羊粪,稍微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地雷。这种环境跟女乃娘家和小白玛家的情况对比起来,那就是垃圾场跟人民广场的区别。
来的路上又听丹西说了不少关于麻风的事情。这麻风也不全疯,偶尔糊涂,偶尔清楚,但是一旦疯起来可是不得了,所以丹西记得小时候寨子里的人几乎没有人愿意理会这个麻风的。
踮着脚尖的在一楼瞧了瞧,确定人不会疯到待在这个地方后,三个人便上了楼。
这个麻风的病情倒是跟旺堆的阿爸,迦那挺像的,一会儿疯癫,一会正常。可迦那那是因为心理原因,异族异乡人融合不进来雪贡家的文化生活,渐渐憋出病来的,而这个麻风又是怎么回事呢?
上楼的时候,丹西给大小姐伸手指向一处,说道:“小姐,那就是我小时候偷看的屋子,看样子现在已经废置了
梅朵和小白玛扭头看去,果然,连房门都是破破烂烂的。
这里藏民的房屋,最下层一般是饲养牲口和堆集草料、牛粪等物。住、睡、炊饭,和放置家俱等都集中在第二层。房屋的第三层则多为经堂,室中要整齐清洁,有贵客光临,在这里招待,表示尊敬。但是一般贫苦人家,多半只有两层,很少设有经堂。就更别提一个疯子家了,有家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屋顶用泥土铺平,秋收时在这里打晒青棵。房屋周围习惯上还筑有一道高约三公尺的围墙,使牲畜不能随意跑出,并防止被盗。
几人上了楼后,直奔大堂而去,果不其然搜到了一个正窝在卧室呼呼大睡的脏东西。
小白玛将梅朵和丹西拦在身后,自己踏进了“猪圈”。
站在客堂,梅朵和丹西能够直接看到卧室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只见小白玛大步走进去了以后,毫不客气的就在睡得正香的麻风身上狠狠的踹了几脚:
“喂,起来,起来!”同时大声叫喊着。
完全的反客为主,毫不客气。看得丹西躲在梅朵后面直哆嗦,那可是魔鬼呀,魔鬼!
在小白玛的欺凌下,那麻风从睡梦中一惊,直愣愣的被吓醒睁开眼。从下面往上看,小白玛在他面前的身影格外的高大。
“你谁!”
赶忙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惊看眼前人。
不管是谁,在自己家里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一个不认识的人给踹醒,都得吓爬下吧。遇到土匪了这是?
别看麻风跟乞丐似的,蓬头垢面,但是动作可着实不邋遢。一个起跳从床上跳到了地上,手上还抓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抽出来的刀,明晃晃的指着小白玛,瞬间攻受……呃……守颠倒。(t。t为什么我一打出来就是攻受。)
小白玛也是个长了心眼的,如果说之前他遇到这种情况,那肯定是要拔出家伙跟这人干上一番的,但是自从去汪觉家送了一趟信,这来回路上经历就开始让这个男孩子磨砺出了些成长为大人的经验。
看见麻风做出防备欲攻击的动作,他站直了腰板,没有一点要进攻的姿态,而且两手空空,并没有刀啊剑啊的能让麻风感觉受到危险的东西。注意到麻风眼睛里面的质问,小白玛双手一摊,先示意了自己无害,然后一伸胳膊,指向了麻风的背后。
“我们家小姐来找你问点事
麻风不动:“呸,你以为我傻?我一回头你就会杀了我!”
……果然不傻。
无语,小白玛不管这麻风,而是向梅朵走来。麻风的视线跟着小白玛移动,自然立刻就发现了原来在他家的客厅里,还有两个小姑娘。
啊,看样子果然是来问事儿的。
注意到梅朵和丹西身上的衣服虽然看不出来有多么华美,不过布料不是普通百姓穿的还是显而易见的。但即使是确定了面前三人没有危害,麻风依然保持着戒防。
能有什么事情好问他的?他一个疯子……等等,刚才这个小兔崽子说“小姐”?
什么小姐?可不是谁家的女儿都能随随便便被称为小姐的。
雪贡土司的女儿?
麻风整张脸都要被乱糟糟的头发给挡住了。别人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他却能正大光明的打量着别人。
不可能会是二小姐,听说那个二小姐前一段日子出了件不好的事情。那……是大小姐?可是大小姐不是傻子吗,傻子找他有什么事?
于是麻风很不客气的道:“问路的,滚出去问别人去!”
麻风没有听说过雪贡大小姐的变化,那是因为梅朵干的大事还太少,洗刷不了“雪贡傻女”的称号。他心里面有点慌乱的想要把这三个人给赶出去,生怕这三个人要起什么坏心思。
至于是什么坏心思……哼。
“不问路,想问问你,你的女人呢?”见得这麻风虽然态度恶劣,但是好在口齿清晰,神思不乱,梅朵便直接问道。此番她前然不是为了一个格绒,可是让她不顺心了,她就难免要问上一问。
现在这个情况,麻风没有全疯,既然思维能够正常那就不用担心了,她倒是想先看一看这个格绒在搞什么鬼。
把格绒嫁给麻风,可是怎么感觉不在这里似的。
应验了梅朵的疑惑。听了梅朵的问话,麻风冷哼一声:“哼,什么女人,老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你问的是哪一个?”
男人中的好榜样!
小白玛看麻风那扬起来的毛脑袋,听这豪言壮语,惊讶着麻风的往日岁月。联想完当年的麻风是怎样的风靡万千少女,风流倜傥以后,又不屑的嗤笑一声:“果然是疯了,还梦着女人有好多呢这麻风以为他跟木匠一样俊。
就这形象,就这智商,有女人会跟就不错了,还好多个嘞。
白日做春梦。
就连丹西在后面也是不认同的偷看着麻风,对于麻风说的话,她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略懂,略懂。
可是梅朵却没有鄙视,而是正经的回答道:“就是过年那会儿,土司老爷赐给你的女人
“过年?”这下轮到麻风发问了,“土司老爷多会儿给我女人了?”
格绒!
梅朵瞬间心中就怒喝了这两个字。怪她大意,真后悔没有亲自把格绒给送来!
那时候格绒是交给二太太处理的,二太太后来也确实是派了下人将格绒送来了吉扎头人的寨子,这点梅朵清楚,但是送到了吉扎头人的寨子里后,再发生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官寨的下人们肯定是要把格绒交给吉扎头人手里,由吉扎头人安排下人把格绒送到麻风家。如果格绒顺利的到达了麻风家,那么麻风不可能不知道。而如果是吉扎头人派人送格绒的过程中,格绒逃月兑掉了,那么二太太又不可能不知道。
排除一下情况,就只有是在吉扎头人那里出了问题。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吉扎头人将格绒给私自留下来了!
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发生,梅朵感到生气的猛哼一声。
格绒那个女人,有机会就会有野心,要真是跟了吉扎头人,就害怕日后会蛊惑着吉扎头人做出什么事情来。格绒虽然不漂亮,但是伺候起人来还是有一套的,要不然也不可能会讨得二太太的欢心。
若格绒她就是一个人,这还好说,但坏就坏在她之前还是柯西头人的老婆,还有两个儿子!
二太太向柯西头人索要格绒时,给出的条件梅朵也知晓,无一不是诱惑极大的,但那些条件现在肯定是不可能对柯西头人实现了。这就相当于是二太太硬生生的从柯西头人手上抢走了老婆。
柯西头人是否会怀恨在心,又是否会通过格绒的关系而和吉扎头人勾结起来,联合对雪贡土司不利?这些事情说起来耸人听闻,但万一要是真发生了,明明有过怀疑却没有做出预防遏制,岂不是要连肠子都悔青?
站在麻风的面前,梅朵皱眉垂头,三番两下就将可能会遇到的问题给归列了出来。
这个格绒,必须处理掉!
就算格绒现在真的没有这个想法,但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雪贡土司待梅朵不薄,梅朵也必须要为了雪贡土司的政权牢固而提前处理掉任何有危险的人和物。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防患于未然,终究是必要的。
梅朵不说话,一时间屋子里面也没有别人敢说话。
麻风也奇怪,怎么他说了个没有女人,这个小姑娘眉头皱的就能夹死蚊子了?
恩?~难道雪贡土司老爷给他赐过一个女人?
麻风很敏锐的想到,不过一眨眼就又自嘲痴心妄想,他是什么人,雪贡土司估计连知道都不知道他,还给他个女人嘞!
“唔,我说,”等了半晌,麻风忍不住道,“你们问也问完了,能不能赶快从我家离开?”
梅朵回神:“啊,抱歉,此番前来,不止是找你问事的,还有另外一个事情想要托你做
“什么?”
“听人说你是一位刀匠,我最近正想要一把适合自己用的刀防身,所以慕名而来这话说得已经很是客气了。
但麻风一听却炸了毛:“啥,我是刀匠?!你听谁说的?”
梅朵直言:“寨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麻风这会儿收起了手中的刀,烦躁的抓着头发。
他手中的刀梅朵方才在思索着格绒之事的同时,就已经打量了一番,得出四个字:不是烂货。
古代草原上藏民用的刀,可以说全都是手工打制的,纯粹的藏刀。哪里会像现代,即使是去拉萨买一把藏刀,只要价钱差不多便宜的,基本上都是机械打磨出来的,又或者是云南贵州等其它的少数民族自己做的,不识货的人,还高兴的以为自己花小价钱却买了个传统工艺品呢。偷着乐不行,还要给别人说说,炫耀一下。唉。
麻风手上的这把刀,刀长有二十厘米左右,宽三厘米,刀把又有个十厘米,全长三十厘米,正是梅朵希望的长度。刀面光平如镜,反着光,开刃,磨得很锋利。刀把是白铜包着黄铜的材质,连刀鞘也是精致的白铜錾花鞘,非常好看。
这种由手艺人一点一点手工做出来的东西,处处都透露着心血和细致。刀身漂亮,刀把好看,刀鞘也美得不像话。
几乎每个藏族人手上都会有把刀,是防身的利器,且在狩猎、分割食物时也常常会用到。同时,藏刀还是一种装饰品和工艺品。谁家有个什么喜事,送上一把刀,主人也会喜笑颜开。
但是刀的普遍不代表着每个人手上的刀就会是好刀。
什么是好刀?材质好,模样好,花纹漂亮,耐用,用着顺手。别看简单,真想要把好刀可不容易。而这个麻风随随便便一出手便是件亮眼的东西,可见这“曾经是个刀匠”的说法,八成是真的。
不过,看麻风这烦躁郁闷的样子,一定是在想着怎么编瞎话说他不是刀匠呢。
梅朵三人也不说话,等着麻风自己交待。
果然,那麻风在屋里面烦躁不堪的来来回回走了个遍后,冲着梅朵三人就是一顿吼:
“别人说什么你们都信啊!那别人说我是你阿爸,你们信不信啊!什么刀匠,我不是!找刀匠找到我家里来,还打扰我睡觉,你们真无聊!滚,快点滚!”
边说着,就边上来要轰梅朵三个人出去。
一看麻风那脏手就要碰到小姐的衣服了,丹西很生气的从梅朵身后跳出来挡在了梅朵的身前。别看人小,嗓门不低,直看着麻风也吼了回去:
“谁会有你这样的阿爸,那才是投错胎了!你不是刀匠,那你家里整天传出来的叮凌咣啷的是什么声音?你敢说不是在打铁打银吗?”
一看个小丫头都敢冲自己吼,麻风怒了:“那为啥不说我是铁匠,不说我是银匠,一定要说我是刀匠!有关系吗!”
丹西无言以对,因为大家都说他是刀匠的嘛。
被丹西挡在身后,见丹西面对这个童年阴影,也没有一点畏惧的表现,梅朵很欣慰。这心理辅导不难嘛。
同时,也帮衬的开了口:“因为,你有一种刀匠大师的风范
此话一出口,麻风傻了。丹西也傻了,小姐这是在拍这个麻风的马屁么?
当然不是,梅朵还不至于为了把刀就拍一个疯子的马屁。只是既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这个麻风是刀匠,那就只能拿第六感当理由了。这下,麻风没话说了吧。
自然,麻风被拍傻了,哪里还有话说。人家就是看着他像刀匠,他能有什么办法。怎么不看着他像土司呢。
正要开口继续赶人,突然眼睛一瞥,看到了半天不吭声的小兔崽子正在他屋子里寻模!
“小犊子,你!”
小白玛从旁边的桌子上发现了一把刀,已经拿过来给梅朵看了。
“小姐,你看,这把刀真好!”不吝啬的夸赞道。
当着麻风气呼呼的面,梅朵伸手接过。
小白玛发现的这把刀比麻风手上的那把短一些,宽一些,刀身也是开了刃的。刀把好,是青铜包黑牦牛角鎏银镶黄铜的刀把,刀鞘也很精美,青铜錾花鎏银平花凸花的扁鞘。
入手感受一下,冰冰凉凉的,一把抓着刀把将刀拔出来,瞬间屋子里面都好像染上了一层冰霜。
扎眼的厉害。
赶忙将刀塞回了漂亮的刀鞘里,梅朵禁不住的连声赞叹:“好,好,真是把好刀!”
爱不释手的把弄查看着。
看着这群无礼的人随意就拿着自己的刀,麻风很生气,但是听到了梅朵和小白玛的夸奖,又是不自觉的很骄傲的冷哼一声,然后一劈手,从梅朵手中将刀收了回来。
“谁允许你们动我的东西了?你们这群野蛮的人,赶快从我家滚出去,要我说几遍你们才能听得懂?滚出去!”
凶巴巴的德行让丹西很反感,竟然敢对着小姐大吼大叫?
“又脏又臭脾气又烂的糟老头,怪不得你没媳妇!”一向不多说话的丹西今天是第二次发飙了,也许也是潜意识里的要让自己不要害怕这个麻风,所以表现出来了难见的剽悍。
“谁说老子没媳妇,老子媳妇多了去了!”
“在哪!”
“……”闷,“滚滚滚,你们赶快给我滚!”
见今日前来惹得这麻风相当不快,梅朵伸手拉住了丹西还要再干架的架势,平静跟没有被麻风骂一样,说道:“看样子你有起床气,我们改日再来
说完,拉着丹西就走了出去。还在房间里面寻模的小白玛见之,急忙扭身跟上。
身后,麻风愤怒的大喊:“不准再来,听到没有?不准!”
哼,你算老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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