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的声音叫得很大,震得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在一瞬间变得寂静,只有布谷鸟的叫声一遍又一遍的响着。“咕咕”的声音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是动听,可听在卓玛的耳朵里就是烦的不能再烦了!
“丹西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卓玛忍着肚子上面的疼痛,质问着,“你当初不是走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梅朵撇撇嘴,自觉的退开了。小丹西,不要怪她这个主子不出头,毕竟是当初自己做下的决定,自己处理好才算话吧。
看着大小姐走开,丹西心里面有些难受,将头低了下来。
从丹西身旁走过,梅朵低声道:“自己处理好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梅朵从视线里面消失以后,卓玛顿时感到压力大减,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同时看着低垂着脑袋,一副认错模样的丹西,又是气势回来了的摆出了主子的姿态,很是不客气的再次向丹西问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字一个字都说清楚了!”
她怒怒的盯着丹西,有一种只要丹西将自己是什么情况说完,不管怎样,她就会一巴掌抽上去的感觉。
沉默。
一点一点愈加的沉默。
布谷鸟的声音显得更加的吵闹。院子里面也是静悄悄的,仿佛是经过了一场浩劫,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春日里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是在这冷冷的沉寂中,卓玛却渐渐感受到了一股子冰凉慢慢在身上蔓延。
这个死丫头,为什么不说话?
“咕”“咕”。
终于,在良久的沉默过后,丹西将脑袋缓缓的抬了起来。
见她有动作,卓玛正想松口气,但是随之却又被丹西的眼神惊在了那里。这完全不是丹西跟着她是所显露出的恭敬、顺从的眼神,反而带着一种坚定,反叛的坚定。
反叛?
“二小姐,我之后自己回了官寨,便跟着大小姐了,所以我现在是大小姐的侍女
丹西说这话并没有强调某个字,某个词,就只是单纯的在说明一个事实,一个她和卓玛已经没有了主仆关系,她现在是跟着梅朵的事实,可是,卓玛却从中听出了丹西在强调她跟着梅朵这一点,这一严重的一点。
跟着梅朵怎么了?
跟着梅朵就可以对她不恭敬了?
跟着梅朵就可以用这种嚣张的语气跟她说话了?
她现在没了男人,没了孩子,甚至也没了地位,所以呢,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能够踩在她的头上了?
“啪!”卓玛越想越生气,她的脑子里面全是都是丹西所说的“我现在是大小姐的侍女”。大小姐的侍女?啊呸!
一瞬间伸出巴掌,重重的就打在丹西女敕女敕的小脸上,狠狠的,带着浓浓的怨气以及不甘心。
自从在汪觉土司的手下死里逃生,卓玛的心里面对梅朵就是一种很矛盾的态度。她恨的同时,却又不得不带着感激。但是她现在却已经将这种感激完全转化成为了怨气!
梅朵带着原本是属于她的侍女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梅朵随随便便送个口信她就能捡回一条命来。为什么都是梅朵有着所有好的东西,她却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这不公平!
梅朵当初救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吧?哈,肯定是,梅朵就是想把她救回来以后,看她笑话的吧!
贱人,贱人,都是贱人!
打了丹西一巴掌还出不了气,卓玛甩起手在丹西的脸上就又是两巴掌,丹西的脸蛋几个呼吸片刻后便红彤彤了起来。
对于自己充当了二小姐的出气筒,丹西一言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二小姐,任凭她很轻易的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三巴掌打完,看着丹西乖巧的跟一个小绵羊似的,卓玛的内心一下子便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正想再抽上几个巴掌,将她对于梅朵的怨气全部都发泄干净时,一抬手,丹西却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卓玛的手掌。
“你!”卓玛重新就怒了。教训个下人,下人还敢不受着?
丹西后退两步站定,面对二小姐的怒气,丝毫不惧。
“第一巴掌,还二小姐您当年将我买走,让我的阿爸阿妈能够少受些苦的恩情
听见丹西说话,卓玛怔在了那里。
丹西面无表情,继续道:“第二巴掌,还这些年来,二小姐您对我照顾有加的恩情但是谁都知道,这些年来恐怕是丹西照顾的卓玛更多一些。
“第三巴掌,还我背弃了二小姐这份罪,我不是一个好侍女,这巴掌我受的罪有应得
此时,听到丹西将一巴掌一巴掌所代表的的意义都说完,卓玛的心脏突然无法遏制的疼痛起来。是的,很疼,就像是被人用指甲抓着一样的痛。
别这样说,别这样说,她,她只是有些生气,不是故意要打的,不是。
看着丹西那张开始变得有些伤心的脸,卓玛的心揪了起来。丹西啊,这个跟着她已经这么多年的侍女,就要归别人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
丹西说完,越想来,越是伤感。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还是有的,要不然,她可不就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了?她永远记得当初二小姐将她买走时,她心中全部的、满满的感激与谢意。
这么多年来,她对二小姐一直很忠诚,很忠诚。她也给二小姐出过主意,来欺负大小姐,可是现在在二小姐最倒霉的时候,她却离开了。
她不是一个好侍女,对不起,对不起。
“二小姐,”丹西最后道,“丹西对不起您,欠您的也只能请您用着三巴掌惩罚了。丹西只有一条命,现在已经归了大小姐,再多的丹西恐怕也还不起,最后,让丹西给您磕个头吧,也算是报答您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说罢,丹西利索的“咚”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直视着二小姐,眼眶里含着泪。眼中满满都是对二小姐的感激的报答,却完全不见一丝不舍。见到二小姐惊愣的看着她,一弯身子,丝毫不怜惜自己脑袋的“咚咚咚”就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卓玛心中的怒火全然消失,只留下了化不开的伤感,喃喃低语:“丹西……”
然而丹西起身后,却不再理会她了。只是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卓玛,又给她鞠了一躬后,便转身离开,直直的走进了梅朵的房间里。
明明是那样近的距离,可印在卓玛的眼里,却好像天涯之远。
“我,我都做了什么……”
卓玛恍然间自问,音落,泪水全然不顾挽留,夺眶而出。
看着丹西那小小的背影,虽然瘦弱但是却挺得笔直,满满都是坚定。卓玛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丹西的时候,丹西正被阿爸阿妈按在地上,不住的朝着路中间磕着头。卓玛那时是跟着二太太刚从嘉吉家探亲完回来,碰见了这个比她年纪小两岁的丫头,一下子就想要了。
卓玛那时因为上面有一个痴傻的姐姐,回到嘉吉家的时候总是会被嘲笑,再加上雪贡土司无意间就会偏爱梅朵多一些,所以卓玛总是气不顺。这会儿见到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卓玛就抱着可以欺负丹西的念头,便纠缠着二太太买下了丹西。
收了丹西回到官寨后,卓玛也确实整天以欺负成功丹西为乐,而丹西总是很感恩的从不抱怨一句,乖乖的被卓玛欺负着。
过了两年,卓玛欺负丹西够了,发现欺负梅朵会得到更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于是就拉着丹西开始一起欺负梅朵。
卓玛还能想起丹西给她出过许多主意,为她在雪贡土司面前担过错。丹西及充当着卓玛的侍女,也充当着卓玛的玩伴。
而现在,这个“好伙伴”却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了?
卓玛不愿意相信,一点也不愿意相信。
她有着怔怔的,坐在自己的房门前,没一会儿,就突然嘤嘤的哭了起来。为自己的鲁莽,为自己的愚蠢,也为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
一想到刚才还拿丹西当着撒气的东西一样甩着巴掌,卓玛的心里就更是痛了。如果刚才能对丹西好一些,丹西应该就不会离开自己了吧?
可是卓玛却不会知道,自打当初在前往嘉吉家丹西出逃的时候,丹西就已经决定了要和卓玛决裂主仆关系。今天不管卓玛会不会打丹西这三巴掌,丹西都会离开,只是卓玛打了她,她反而离开的更是心安理得一些。
这么多年来,二小姐是怎么对待的她,将来会怎么对待她,她已经模清了。如果她这次再不离开二小姐,那么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伤心不已的二小姐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她完全看做是发泄的对象。
这就是做下人的悲哀啊,主子要怎么做,就必须要怎么做。
跟着大小姐,虽然是丹西为了摆月兑苦海的一个不得已的选择,但是在跟着大小姐这么几个月的日子里,她也由衷的庆幸当初自己所做出的选择。
大小姐对待下人,根本就是不一样的态度。
大小姐也是有主子姿态的,只是大小姐从来不会乱发脾气,因为,大小姐一旦在谁那里受了气,会自己亲自动手,立刻百倍千倍的回敬过去。大小姐被惹怒了,从来不会在下人的身上打骂出气,而是在皱着眉头小骂两句之后,便快速的开始计划怎样反击和回敬。这一点,是大小姐和许多主子之间最大的不同。
无能的主子受了气,虽然口口声声的道着要报复,但是只会将气撒到下人身上,完后又去做些不着调的计划。而聪明的主子,则是知道自己的报复一定会成功,所以闷气一点也不会积存,自然也不会让下人们跟着受到牵连。
不仅是这样,通过今天去吉扎头人家的这么一趟,丹西从大小姐那里收获的也着实不少。
真正对下人好的主子,下人自然也会全心全意的服侍,由衷的不起二心。
丹西不知道大小姐现在对她信任到了什么程度,但是肯定还没有央兰多,不过丹西会努力的,她会用自己的行动让大小姐看到她的忠诚。
进了屋子,看着正在安抚蓝宝的大小姐,丹西抿了抿嘴,静静的走了过去。
蓝宝因为主人出门竟然不带着它一起去,表示很生气,央兰在家里面陪它玩了一天,它都气不顺。见到梅朵回来以后,就更是不给好脸的撅对着梅朵。
梅朵狂汗,一直在柔声安抚着。好家伙,真的是养了个孩子嘛。
“好了,跟我还生气呀,以后出去叫你嘛,谁叫你今天睡懒觉的!”
蓝宝怒,还敢怨它!
撅得更高。
感觉到丹西来到了身旁,梅朵抬头看了她一眼,自然能够很明显的看见那肿肿的两个脸蛋。
“跟她说清楚了?”
丹西点头。
一看见丹西脸上的伤,央兰大叫着就去找药箱,丹西被这种小关怀感动的红了眼眶。同时,这个红眼眶里还有些委屈的意味。
梅朵双手揉弄着生闷气的蓝宝,无法模模丹西的小脑袋,只能在口头上表示着安慰:
“说清楚了就好,以后就只能一心一意的跟着我喽?”
丹西忍着想哭的冲动,再点点头。
梅朵笑:“好了,去擦药吧,明天还要见客人呢,气势很重要啊
见到大小姐一点也不询问她是怎么跟二小姐说的,丹西终于忍不住的落下了泪,只是她迅速的回过了身,不让大小姐看见她的泪水。
央兰寻来了药箱,急忙一边安抚着丹西,一边给她上药,同时,大骂着二小姐真不是个东西。
“……”梅朵无语,这个侍女是不是也太大胆了,卓玛就在对面住着呢。难不成是跟着主子水涨船高了?
“你好歹也跟过二小姐,二小姐她就这么狠心下得去手,太过分了……巴拉巴拉
在央兰絮絮叨叨的怒骂中,丹西一点一点的驱散了内心的伤感。
下午日落时分,吉扎头人正和格绒共进晚餐时,雪贡土司派着送信的人终于到达了。
“什么,要我明天一早带格绒去官寨?!”
听了信,吉扎头人扔下碗,惊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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