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子拽着小孟跑进菜市场，哥几个东瞅西看，到处寻么，还是小孟一眼看见了于苗。♀几个坏小子故作镇静，溜溜达达的走过去，蹲在不远处一家卖肉摊的旁边。
计划经济时期，人们都到国营菜市场买菜，像于苗这种私自摆摊的，实属罕见。人们原本就围观的多，真想买的少。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周围摆摊、买菜的人们，开始指指点点，彼此暧昧的议论，她一个小姑娘，跑到国营菜市场来摆摊，还惹得一帮小混混们为她打架，肯定不是什么好货，今天卖鱼明天就该卖肉了，人们说出来的话越说越难听。
几个买菜的女人，聚在一起议论，投来鄙视、复杂的目光。于苗挺起胸膛，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何要示弱？低头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她们说的那样。一时间，一道道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仿佛爆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声，几番对阵之后，于苗不得不败下阵来，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不懂得人情世故，她越这么做，人家说得越起劲。人们开始互相传话，不要买她的鱼。
于苗既气愤又无奈，一双美如秋水般的眼睛里，冻结着一层寒冰。
“钢子，你说她那张小脸蛋，能不能掐出水来呀？”看了一会，老磨咂幺咂幺嘴，不怀好意地说。
钢子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张着嘴巴，忘了合上。于苗的美丽让他感到震惊，于苗眼中那种既高傲却又压抑着无助的神情，让他觉得心里面乱糟糟的，钢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别不开眼睛。
永吉轻哼了一声，“有啥可看的，我觉得她没有小红好看。”
“永吉，你完了，你就守着你们家小红过吧！”老磨故意逗他。
“小红可不像她她人长得虽然好看，可脸冷的像屋檐上的冰溜子。还有她那把砍刀，收拾鱼用得着那么长一把刀吗？又不是去打架。”永吉不屑道。
“她不笑的时候吧！是不招人待见。可是这美人吧！就那样，越是不笑，越让人心里痒痒。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千金难买美人笑。”老磨赖唧唧地坏笑。
钢子把小孟拽过来，饶有兴趣地问，“小孟，她是你亲戚？”
小孟手捂着红肿的眼睛，憋屈地说，“她叫‘于苗’，是我的远房表妹，我妈说，她从小和我订了女圭女圭亲，是我的未婚妻。”
“啥？未婚妻？”几个人怪叫，震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钢子半信半疑，“你说的是真的吗？”
老磨认真地说，“小孟，女圭女圭亲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你家成分本来就不好，这件事情如果闹大了，你们全家都得坐牢。”
小孟急的赶紧解释，“我们没有，我们没有！于苗从小就没妈，她爸又出事故住进了医院。她穷的交不起住院费，只好来投奔我们，可我们家也不富裕。我知道，我守不住这么漂亮的媳妇，我也没往那方面想。”
永吉凑过来说，“找老婆就得找个知冷知热的，你看于苗人长得虽然好看，可冷得像块冰，你得添多少柴火，才能把她捂热呀？”
小孟摇了摇头，感叹道，“唉！红颜祸水啊！我将来要真娶了于苗，还只不定惹出什么乱子呢！这种艳福，我可消受不起。”
哥几个随声附和，“对，对，小孟，你这么想就对了。”
“可我妈不这么想啊！她说，‘这么俊的媳妇，又是白捡来的，不要就是个大傻子。’”小孟道。
“小孟，你回去告诉你妈，女圭女圭亲是父母包办婚姻，是封建残余大毒草，是要受到批判的。如果事情闹大了，那就是个悲剧。”钢子搂着小孟的肩膀，威胁道，“哎！我们刚才没砸你家吧！如果你再被人利用，祸害哥们的话，我们可决不饶你，懂了吗？”
小孟赶紧陪着笑脸说，“不会，不会，我再也不会听老锁子的摆布了。”
“走，咱们去帮帮于苗，你们看她卖的鱼都快要死光了。”钢子兴致勃勃的拉着哥几个，往于苗的摊位走。
可是，没人跟他过去，哥几个往后退，准备看笑话。♀就连小孟也躲在老磨身后，不打算过去。
钢子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走到于苗的摊位前，抓起一条死鱼就开始吆喝，“卖鱼啦，卖鱼啦！今天早上刚抓上来的活鱼，快来看，快来买啊大年三十烧条鱼，放到十五看鱼灯，年年有余，年年有余啦”钢子一边吆喝，一边快速抖落手里的鱼，那条死鱼在他手上好像又活了一样。
于苗震惊之余，赶紧拦住，“哎！你谁呀？”
钢子没理会她，只摆摆手说“等会，等会，我先把这条鱼卖掉，再和你说。”
于苗纳闷的小声嘀咕，“神经病吧？”
钢子人长得白净，吆喝声又好听，不犯浑的时候，还挺斯文的。很快，一位刚走进菜市场的大姐走过来，看了看他手上的那条死鱼，问道，“我说你这条鱼，是今天早上刚抓的吗？我怎么觉得鱼眼睛有点发白呢？你再给我换一条。”
“行！我再给您换一条。”钢子满口答应，把鱼扔回木盆里，摞起袖子在水里划落一圈水，又把刚才那条死鱼捞了上来，手上还像刚才那样抖落，“大姐，您看这条鱼行吗？瞧这蹦的我都快拿不住了。”钢子笑嘻嘻地说。
“嗯！我看这条行，比刚才那条强。”大姐爽快地点头道。
木盆里鱼多，买鱼的大姐也没细看，就让钢子给称了斤两。
钢子满脸堆笑，用草绳把鱼绑好，放进那位大姐的菜篮子里，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熟练。
买鱼的大姐乐呵呵地走了。
钢子把钱和粮票塞给于苗，拿起案板上的抹布擦了擦手。
于苗目瞪口呆地看着钢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肆无忌惮的人，更没见过这样卖鱼的。
钢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叫钢子，是小孟的同学。”钢子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小孟。
小孟腼腆的招招手，露出一边被打成乌眼青的眼睛。
钢子离近了看于苗，觉得于苗的脸，好像真的能掐出水来一样，他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本书，讲的是‘凡人爱上妖精’的故事，书里面的妖精，大多妩媚灵动，勾人心魄。
于苗一脸鄙夷，“你这不是骗人吗？那条鱼都死了，你干嘛说是活的呀？”
“你看这满菜市场，哪有卖活鱼的，就你这里的鱼最新鲜了。哎！你这钓鱼的技术和谁学的？你今天一定很早就去江边了吧？”
钢子和坤子经常去江边钓鱼，他们大多是趁着中午阳光足的时候去，可即便是这样，江边刮过的寒风，还是像刀子一样，嗖嗖的刮脸。钢子见木盆里的鱼，活的多，死的少，不禁有些惊讶，于苗一个姑娘家，竟然能钓上来这么多的鱼。她一定很早就去江边了，人没冻死算她命大。
“你把鱼放下，我不用你帮忙。”于苗冷冷的瞪着钢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别呀！”钢子厚着脸皮，走过去搭话，“你是咱们学校新转来的同学吧？你分在哪个班啦？”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过来”于苗见钢子走过来，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你别害怕，我和小孟真的是哥们，不信你问他呀！”钢子急的赶紧解释。
哥几个看着钢子那副傻样，笑得前仰后合，没人愿意帮他解释。
“我不管你是谁，你赶紧滚，我不用你帮忙。”于苗来小孟家这段时间，早已看清了对方的品性，在她面前提小孟，还不如不提呢！
“对了，坤子是我哥，是我亲哥，你看我俩长得多像？”钢子指着自己的脸说。
“坤子？”于苗一阵晃神。
钢子收起笑容，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你别误会，咱们学校提倡‘穷帮穷，一对红’，我们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我是为了响应学校的号召，才来帮你卖鱼的。”
“谁用你帮我卖鱼？我自己的鱼自己能卖。”于苗厌恶的低吼，她不想再招惹任何人。
“那你卖出去几条鱼呀？”钢子故意逗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于苗被戳中痛楚，气的拿起案板上的砍刀，冲着钢子叫起来。
钢子认真地说，“你先别急着赶我走，我是真的想帮你！要不这样，我在前边卖鱼，你在后面拿刀指着我，我要是有一点非分之想的话，你就一刀砍了我。”
于苗不为所动，“你走。”
钢子见于苗情绪激动，以为她是被流氓吓怕了，大男生保护小女生的心理，立马在心里泛滥。
于是，钢子循循诱导地慢慢说，“‘私自摆摊’不符合市场规定，你又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大家都不认识你。要不这样，卖鱼的钱，我抽走一成，咱俩谁也不欠谁的，要不你的鱼死光了，就更卖不出去了。”
这招果然管用，于苗想起还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攥紧了手里的钱和粮票，既然钢子和坤子是亲兄弟，想必他应该不是个坏人吧？
于苗的脑子里闪过各种想法，却终究还是垂下了手里的砍刀，表情别扭地说，“那说好了，你只抽走一成。”
“行，就一成。”钢子开心的弯起嘴角，笑得傻乎乎的。
于苗见钢子那副傻样，又开始不放心了，挥舞起砍刀吓唬他，“你要敢想乱七八糟的，我，我就”
钢子露出被吓到的表情，非常肯定地说，“你放心！我这个人胆子小，碰见女英雄就哆嗦。”
民间有种说法，大年三十烧条鱼，围在桌子上摆个台面，当天不吃，要放到十五才吃，俗称“看鱼灯”，寓意年年有余。今天来菜市场买鱼的人很多，要不是因为于苗是个“个体户”，她的鱼早就卖光了。
钢子一边卖鱼，一边跟大家解释，“她叫于苗，是我们学校新转来的同学，她从小没有了妈妈，前段时间，她爸爸又受伤住进了医院，她没钱给她爸爸治病，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来摆摊的。大爷大妈，叔叔婶子们，大家帮帮忙！反正都要买鱼，就在我们这买吧！大过年的，就当做了回好事，帮帮她吧！咱们好人有好报，好人年年有余”
老磨和永吉一见这情形，也跑过来跟着吆喝。
钢子是这片宿舍区的老住户，街坊四邻都认识他，他又说的情真意切，甚至眼泪汪汪的，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慢慢的开始同情起于苗来了，大家都觉得这姑娘确实不容易，更何况她卖的鱼，原本就既便宜又新鲜。
买鱼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很快，于苗的卖鱼摊子，挤了一群买鱼的人。
于苗见钢子他们是真的在帮自己，心里面感动极了，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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