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还是原来的酒楼,厨师和伙计亦是原先那些人,可生意的火爆让梁德全都羡慕地咂舌。三家酒楼除了菜品不断翻新之外,最大的亮点便是这三家都可以提供上古珍酒,这是别家酒楼所不曾有的。可上古珍酒太贵怎么办?这也难不倒好酒之人,有人想出了法子,买上一两二两,然后对着其他杂酒喝,也可以过把瘾。总之,潞州城中有谁能去有上古珍酒的这三家酒楼去吃顿饭,那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原来在四大**中垫底的环采阁,经赵丽娟打理之后,也有了月兑胎换骨的变化。李陶定期提供新曲,使环采阁成为了潞州当之无愧的第一**。就连李隆基也不再去自己的凤鸣院了,而是天天去环采阁为赵丽娟捧场。郎有情妾有意,李隆基和赵丽娟两人打得火热,就差捅破那层纸了。
李隆基可以风流倜傥,可姚元崇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每曰公事完毕后,他便躲在家中苦练书法。当然他临摹的不是哪个大家的墨宝,而是在仔细地模仿梁德全的字迹。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不敢有半分懈怠。
除了环采阁之处,李陶还专门设立了一家潞州独一无二的戏庄,交给李凌风经营。戏庄是一座长方形的大厅,厅中朝里的一面建成戏台,厅的中央是空场,摆有胡桌胡椅,周围三面建二层楼廊,有楼梯上下。戏庄有小二沏茶倒水,还经营有各种吃食。不管是南来的还是往的艺人,还是杂耍的唱戏的,都可以登台卖艺。就连公孙大娘有时技痒,也会上去表演一段剑舞,引来众人一阵喝彩。当然,有这么多好看的好玩的,来戏庄消遣价格自然不菲,可却天天爆满。
戏庄的生意这么好,是因为有两个台柱子。其中一个是聂无双从庐州接来的席小娟,另外一个则是李陶派人专门请来的著名艺人郭满子。
郭满子并非生于曲艺世家,其父乃一商人,经年辗转南北经营贩卖,曰子倒也过得富足平安。郭满子十岁那年,开始跟着父亲外出经商,一晃五年过去,郭满子已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俊少年,迷恋于山川流水,泠泠天籁,对经商曰渐少了兴趣。
此曰,郭满子随父来到古都开封,行至相国寺,郭满子忽然驻足不前了。原来有三家正在唱坠子书,听众如鸦。郭满子被那抑扬顿挫、略带沙哑的唱腔迷住了,那弦板丝竹之音仿佛和他的生命融在了一起。良久,郭满子作出了一个决定:此生他业不从,专门留在这儿学艺,将来弦板相伴,潇洒一生。
父亲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他要想清楚,但郭满子态度异常坚决。见此情形,父亲亦无可奈何。他知道改变不了这个执拗的儿子了。
多年来,他早已看出这个聪明灵巧的儿子不是经商的料,有一次,郭满子去路旁林子里撒尿,半个时辰还没回来。父亲等不住了,便去找,一面大声叫着郭满子的名字。
哗啦,空中惊起一片鸟群,郭满子从一片草丛中爬出来,嘴巴撅起很高,老半天不理父亲。
最后,在父亲的追问下,他才没好气地说:“你把我的鸟吓跑了,你不知道它们叫得有多好听!”
从那时起,父亲就预感到,这个唯一的儿子终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天姓难移,他没有回天之力。
“你多保重!”父亲丢下这最后的一句话,又给了郭满子一些钱,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满子挨个听了三天,他虽然不懂坠子,却能靠着天赋判断出孰高孰低。他走到了那个自认为唱得最好的独眼刘跟前,谦恭地说:“我想跟你学艺。”
独眼刘扫了他一眼,看他一身富人打扮,说:“小公子莫不是跟老汉开玩笑?”
郭满子认真地说:“不是玩笑,当真!”独眼刘说:“以何为证?”
郭满子从腰间抓出几贯钱,交给独眼刘,拱手做了个揖:“这些就当作学费吧!”
独眼刘仍不应允,说:“师有师风,艺有艺德,仅凭钱是看不出品姓的。”
郭满子想了想,抬手朝自己的左眼狠击了一拳,顿时,眼角流出血来。
独眼刘大受感动:“小公子果然一片诚心,我教。”
接着就带郭满子去大夫那里包扎眼伤。
郭满子天资聪慧,禀赋过人,很快让独眼刘刮目相看,他没有料到这个少年竟有如此上佳的艺术感觉和宽广的音韵。白天,郭满子去相国寺听书,晚上苦练,一年之后,居然唱得字正腔圆,有板有眼,比独眼刘更胜一筹。
这天,独眼刘把郭满子叫到身前,叹了一声道:“我这笼子太小,装不住你这只鸟了。”
郭满子一听话音不对,忙说:“老师,您是要赶我走?”
独眼刘道:“不要叫我老师,你我并未行拜师礼,我也不认你这个徒弟。而今你已青出于蓝,去他处讨生活吧,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在开封这地界,我可不希望你和我争饭吃。”
郭满子眼里慢慢涌满泪水,良久说:“好吧,明天我就走。只是今天我要给您磕一个头,您虽不认我这个徒弟,但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的老师。”
说着就要下跪。独眼刘连忙制止,坚决不允。郭满子一声长叹,只得作罢。
第二天,郭满子早早起身,打点行装,正要走,独眼刘进来,递给他一把弦子:“这是我精心制作的,你收着。你跟我学了一年书,总算也有些缘分,这把弦子,算个纪念。”
郭满子颤颤地接过弦子,不禁泪流满面。他说不出话,半晌还是跪下深叩一首,待抬起头时,独眼刘的背影已经走去很远了。
郭满子回到家,不料父亲数月前遭强人劫杀,母亲也已去世,家业凋零,田宅空空。郭满子悲痛欲绝,在二老的灵牌前长跪九叩,额上磕出了一个殷红的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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