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寺是官制,属于行政管理机构之一,寺里均会设寺丞、寺卿等官职,为的只是将民间设施收归中央管理。集权是皇帝的惯用手段,这个颜瑾可以理解。
秦朝佛法不是很兴旺,但寺庙倒是不算少,李遥此次要去的寺离将军府颇远,所以李由遣人准备好车驾以后,李遥等三人便匆匆坐上马车前往。
在古代,人们有事没事一年去寺庙三五次也是常事,特别是有钱有权的世家大族。祈福还愿求的不过是心安,颜瑾不信佛,对于求神拜佛之事自是没有半分兴趣,不过听说此次要去的是广胪寺时,颜瑾还是来了兴致。
颜瑾从前只在书上看到过东汉的洛阳有个鸿胪寺,对于这秦朝的广胪寺,颜瑾倒真是闻所未闻,广胪寺,听着倒是新鲜。秦始皇不提倡佛法儒学,倒崇尚严刑峻法,估计这不被后人知晓的广胪寺应该是在焚书坑儒的时候被毁的吧。颜瑾头倚着马车的壁檐,脸上表情呈深思状。
坐在颜瑾旁边的李遥没有看到颜瑾的表情,而坐在颜瑾对面的巧悦却是将颜瑾瞧得清楚。巧悦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对于颜瑾的“表情反常”巧悦早已习以为常,要是哪天颜瑾突然变得不表情狰狞了,那才活见鬼呢。
颜瑾继续想入非非,不知不觉竟有些昏昏欲睡。车夫驾车技术了得,马车行驶得稳稳荡荡,不消片刻,颜瑾已然会周公去了。
“吁……”只听车夫一身长喝,马车便停止了移动。
车上的颜瑾睡得正酣,哪里知道马车会突然停止,一个惯性颜瑾就狠狠向前倾去,好在巧悦眼疾手快拉住颜瑾,颜瑾才免遭灭“顶”之灾。
掀开车帘,三人齐齐下了马车,颜瑾抬眼就见层层阶梯以上的一座建筑,想必那便是广胪寺了。
广胪寺算秦朝稍有名气的寺宇,能来广胪寺的人不是颇有权势的官宦人家便是有钱的富商。所以眼前的广胪寺一眼看去有些冷清,不过寺不在人少,有名气则行,这个道理颜瑾自然懂得。
巧悦交代了车夫几句话,车夫便将马车停靠在路边,等着三人烧完香一并返回。
巧悦搀着李遥缓缓越过台阶,颜瑾则又蹦又跳走在最前面。
台阶不算长,但也不短,行至台阶的一半路程,李遥就有些吃不消了,巧悦也是累得微喘,李遥看着前方脸不红心不跳的颜瑾摇摇头,她怎就不累呢?
其实爬山本就是颜瑾的强项,小小阶梯自然也不在话下。颜瑾回头看向因过度运动而脸上微微泛红的李遥,无奈的折身返回到李遥身边。
“休息一下吧!”
“不用,快到了”,李遥摇头。
颜瑾没有再劝李遥,也许李遥觉得这样更虔诚吧!
不过再长的路终归有走完的时候,何况这台阶并不长,只是有些陡而已。在李遥和巧悦的再接再厉下,三人终于爬完了阶梯。
古代的寺院与现代的大同小异,在寺院门前的宽敞地面上,醒目地放置着一个插满高香的铜炉,但颜瑾最先注意到的却是悬在高处的一幅牌匾,牌匾上的金漆有些月兑落,但三个大字依旧苍劲有力——广胪寺。
进到寺内,眼及之处皆是泥塑的神像,虽然辩不清是哪路神仙,但造型与现代的佛像无异,颜瑾瞬间失了兴趣。
李遥接过巧悦手中点燃的香一脸的凝重,见巧悦递香给自己,颜瑾也没有挥手拒绝,既然来了就拜拜吧,所谓入乡随俗,如今身在佛门重地,不拜反而说不过去。
一叩三拜完成,巧悦扶李遥起身,接过香插在香炉中。颜瑾却突然想到什么,起身踱步到李遥身前。
“遥遥,要不我们仨结拜怎么样?”
“姐姐的意思是……”
“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担”,颜瑾眨眨眼开口道。
“嗯”,原本李遥也是犹豫的,这结拜之事向来只有草寇浪子才会兴,但她被颜瑾的“有福同享,有难同担”说服了,颜瑾本就已是她的闺中密友,如今成了姐妹岂不妙哉?
巧悦显然听懂颜瑾指的是三人一同结拜,想到颜瑾毫不忌讳主仆身份邀她一起结拜,巧悦心底小小的感动了一把。但颜瑾不忌讳不代表她不忌讳,尊卑有别巧悦自是懂的。
所以无论颜瑾怎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巧悦还是坚持自己要安守本分,不敢逾越了规矩。直到李遥拿出主子的身份命令巧悦,巧悦才乖乖就范。
神像前,三个不同身份的人齐齐跪下,李遥是主,颜瑾是客,巧悦是仆,身份天差地别的人也可以惺惺相惜,这是颜瑾奉行的真理。
三人挺直腰板看着前方,表情严肃得好像眼前面对的是真的神仙一般。三人手中持着新点燃的香,“我颜瑾”“李遥”“我杜巧悦”,“三人今日在次结为姐妹,誓死捍卫姐妹情意,但求有福同享,有难同担……”
三人的声音一起响起,三人重重的叩头三响,方才起身。
礼毕,巧悦接过两人手中的香插在香炉中,颜瑾则满意的笑笑。
颜瑾想,自己终于不再孤独,至少她凭空多了两个妹妹。可惜世事无常,如果颜瑾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姐妹终究反目,或许此时的她不会感恩戴德的庆幸自己多了个妹妹。
“巧悦,以后我可就是你姐姐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你可得想着我”
“当是颜姑娘想着巧悦才是,巧悦哪里会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面对颜瑾的打趣,巧悦竟也学会了油嘴滑舌。
“你理当称我一声姐姐”,对于巧悦的称呼颜瑾不甚满意,但也没有强迫巧悦改口。且不说巧悦如何顽固不化,就是巧悦叫她一声姐姐,她也是不敢随便应的,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岂不害惨了巧悦?
三人嬉笑着,全然没看到身后进来的女尼,待三人瞥眼瞧见时,颜瑾一脸吃惊,寺院竟存在尼姑?尼姑不是都应该在尼姑庵么?相对于颜瑾的惊讶,李遥和巧悦就显得淡定了,想必是常常到这广胪寺上香已经见怪不怪了。
女尼手拿着签筒,巧悦接过签筒朝女尼点点头,女尼道一句“阿弥陀佛”向巧悦回礼。
李遥从巧悦手中的签筒里认真的抽了一支,巧悦将签筒递到颜瑾跟前让颜瑾也抽一支,颜瑾摇摇头没有抽,这求神拜佛的事颜瑾从来不信,她可是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所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颜瑾拒绝,巧悦没有再勉强颜瑾抽签,只是奇怪颜瑾到寺院怎就不肯祈福许愿?真是个奇怪的人。
女尼见李遥已求好签,便吩咐一旁的小和尚带李遥去后厢。李遥是广胪寺的常客,每每前来上香必会寻这广胪寺里最德高望重的寂圆和尚解签,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由于颜瑾不解签祈福,对求佛问道的事也不感兴趣,所以颜瑾就留在大殿等李遥,而巧悦则随李遥去了后厢。
女尼看李遥等人已离开,方才看向颜瑾。颜瑾亦盯着女尼,女尼虽着一身朴素的灰白的长衫,可面上却带着逼人的贵气,仿佛这女尼不是藏身寺宇的尼姑,而是高高在上的娘娘。
颜瑾停止观望,女尼却依旧看着颜瑾移不开目光。
“不知师太如何称呼?”颜瑾被女尼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开口与女尼说话以转移女尼的视线。
“贫尼法号却尘”
“可是忘却红尘之意?”,颜瑾看向女尼,却尘?好名字。
“施主悟性很高,与佛有缘”,却尘没有直接回答颜瑾,而是夸赞颜瑾以示颜瑾理解正确。不过在颜瑾听来,这女尼的话可算不得夸赞,什么叫悟性高与佛有缘?这不是摆明了咒她出家当尼姑吗?
“可惜我贪恋红尘,自知无法如却尘一般忘却红尘”,颜瑾愤愤然,直接称女尼为却尘。
“施主第一次到广胪寺吧?”对于颜瑾的不敬却尘倒是不恼,而是开始转移话题。
“嗯”,颜瑾回答干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师太看我命数如何?”,颜瑾见李遥还不回来,自己又闲得无聊,便开始与却尘无话找话。
“施主是幸运之人,只是……”
“只是什么?命途多舛吗?”
“正是”
“如何命途多舛?”,颜瑾听却尘承认她命途多舛,很不高兴,开始刁难却尘。只是却尘对颜瑾的发问充耳不闻。
“天机不可泄漏吗?”,颜瑾问向眼前佯装神秘的却尘。
“施主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却尘双手合十,俨然一脸的虔诚。
颜瑾翻了翻白眼,目光鄙夷的瞟眼看了一眼却尘。这江湖骗子的把戏电视里不知上演了多少回了,无非就是想骗点香油钱罢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颜瑾敢肯定,这却尘定是道貌岸然的骗子,亏她一开始还对她怀有敬意。
恰在此时李遥和巧悦回来了,颜瑾没有再理会却尘,而是直接越过却尘来到李遥身边。李遥给巧悦递了个眼神,就见巧悦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入立在一旁的德箱中。直到李遥和巧悦双手合十向却尘行过礼后,三人才转身离开。
“施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就在三人举步跨出大殿之时,却尘突然开口。
“是吗?”,颜瑾反问。
“是”
才怪!
颜瑾匆匆牵着李遥朝寺外走去,没有将却尘的话放在心上。而李遥却是好奇的看了颜瑾一眼,不过也没有多问。直至三人坐上马车,李遥才开口。
“那却尘师太可是与姐姐说了什么?”,从出了广胪寺开始,颜瑾脸上明显摆着不高兴,李遥不知却尘和颜瑾说了什么,只得试探性的问颜瑾。
“胡言而已,不能当真”,颜瑾挑挑眉,轻松的说。
“你求得可是上上签?”,颜瑾问。
“正是”,李遥答。
李遥满心喜悦,为父亲求的上上之签怎能不乐?而颜瑾没什么反应,李斯如今身居要职,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是求不得上上签哪才匪夷所思呢。可惜李斯的结局并不好,最后是被胡亥下令腰斩于东市,人生可用八个字概括:生得光荣,死得窝囊!
不过这些想法颜瑾也只敢放在心里想想,要是说出去教人听见了,估计先被腰斩的人肯定是她。不过转念一想,颜瑾觉得李遥甚是可怜。
“可曾求了姻缘?”,颜瑾握住李遥的手,如果李遥能有一段美满的姻缘,对她或许会是一种补偿。
“没有,扶苏哥哥不信佛”
颜瑾点点头,扶苏是干大事的人,不信佛理命运也属正常。
“哥哥也和颜姐姐一样不信佛”,李遥补充道。
提李由做甚?李由信不信与她何干?颜瑾瞪了李遥一眼,意思是在说:你要是再提那寒冰,小心我翻脸。
不过李遥显然不吃颜瑾这一套,继续挑战颜瑾的极限,“莫不是再过些时日,得改口唤姐姐为嫂嫂了?”
“那巧悦不是也该称呼姑娘为夫人了?”,巧悦在一旁煽风点火。
“好你个巧悦,学会过河拆桥了?”,颜瑾涨红着脸伸手就去挠巧悦,这刚刚才结拜为姐妹,如今倒帮着李遥取笑她?
巧悦被颜瑾挠得直痒痒,连连求饶,颜瑾玩得正欢,哪里肯住手。李遥见颜瑾和巧悦互挠也是掩面一笑,眼前的两人此时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马车上一路欢声笑语,很快,就行到了将军府。
于是乎,短暂的广胪寺一游就这样结束了。
由于李斯大寿在即,所以李遥便没有留在将军府,临走时倒是提醒颜瑾准时赴约,到时自会有人领颜瑾到李斯府上,颜瑾连连称是,李大小姐相邀她怎敢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