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孩子瞅了瞅牟易遗体般的睡姿,也轻轻笑了一下。但是很快还是把注意力转到靠窗的另一张床的孩子身上。那个孩子月复部比平常人大一圈,几乎接近chéngrén大小,与之相对的是双腿非常短小,就像两条干枯的小树枝。
黄发少年单手抓起这个形体特殊,还在半睡半醒状态的孩子,对另一个说,“我们还是带大肚汉去玩一会吧”。另一个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看教师休息室墙上的钟表,4点15,想到园长大概还有15分钟就回来了。于是他点点头说“好主意”,两个男孩一人拎起畸形孩子的一只胳膊,把他拎出了睡房,没过一会,远处卫生间里传来一阵阵的怪笑声和一个稚女敕的哭叫声……
牟易原本交叉在一起的手平放在了身体两侧,握了握拳,然后又慢慢松开,他呼了一口气,然后把皱在一起的眉头也慢慢散开。
刚才被带走畸形的孩子也是辐shè污染的受害者,叫奥金,和牟易不同的是,他是在胎儿时期就受到强烈污染,出生的时候双腿萎缩,月复部也有一个肿瘤,随着年龄增长,肿瘤慢慢变大,已经严重畸形。
而刚才两个男孩,一个是臭名昭著的戈林,一个是格努哈,戈林10岁,比格努哈小一岁,却是疗养院周围一片的孩子王。他们两人每月总有几个无聊的下午,来幼儿园寻开心。奥金是他们最喜欢捉弄的对象——奥金经常哭叫,而且和牟易一样不会说话,园长卡琳不太注意奥金的哭叫,因为她知道那是肿瘤疼,却没想到,有一部分的哭叫是奥金想告诉园长,他被虐待。
是的,戈林和格努哈喜欢用手抓住奥金的小腿,倒吊着他,这样既不会有什么痕迹,又能听见奥金的惨叫声。他们对这种声音十分痴迷。
没过一会,两人踩着兴奋的步伐回到了睡房,把奥金放回了小床上,奥金惊魂未定的看着两个人,格努哈迅速做了个鬼脸,奥金吓得紧缩了一下,看到奥金惊恐扭曲的脸,格努哈大笑,他和戈林对视了一下,然后把被子盖在奥金身上,跟着戈林走了。
牟易坐了起来,望望奥金的方向,发现他在被子下面不住的颤抖。他心中叹了一口气,这种情形对于幼儿园的孩子们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即使死掉也没什么奇怪,因为他们都或多或少受到辐shè污染,或者本身就有某种疾病。
幼儿园有十来个孩子,其中五岁以下的有七个,六到七岁的两个,都在这间屋子里午睡。还有两个孩子前几天就送去医院了,因为持续发烧,就住在医院。再加上卡琳园长,就是这个特殊幼儿园的全部人员了。幼儿园的全称是:别尔江斯克市海滨疗养所特殊孤儿幼儿园。但是周围的居民都叫它:切尔诺贝利幼儿园。
是的,他们都是在切尔诺贝利事件之后,寻找不到父母又患有各种疾病的孤儿。幼儿园所在的疗养院附近有一所小学,戈林和格努哈就在这所小学上学。他们经常逃课,有时闷了,就会到特殊幼儿园捉弄这些小孩子取乐。
戈林两人也捉弄过牟易,挠牟易的痒痒,用带来的铅笔扎牟易的手心和脚心,猛烈地摇晃牟易,拍打他的头和脸,但是他们发现牟易既不哭叫,也对好像他们的刺激没什么反馈,就觉得无趣了,仅仅是给牟易起了个小哑巴的绰号,就又把目标转移到其他孩子上了。牟易当然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他三岁的身体,只有戈林和格努哈的腰差不多高,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他,在基本属于不可抗力的两个恶童面前,只能先求自保。有一次,好像是奥金被折腾的实在是受不了,挠了格努哈一下,格努哈暴怒异常,开始踢打奥金,牟易见机不妙,赶快跳下床,小步快跑到幼儿园前门,弄出敲门的声音,才惊走两人。
被欺负的孩子里面也有能反抗的,胖子门沙克在第一次被欺负的时候,就仰仗着战斗民族血统的身高和肥胖的身躯,对抗了两个恶童。门沙克只比戈林矮半个头,几乎和格努哈一样高。是幼儿园孩子里面体型第一,但是却不是最大的。他只有五岁,五岁有这样早熟的体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核辐shè污染。不被欺负,也只能算是受到辐shè的不幸中的因祸得福了……
幼儿园前门传来开门的声音,牟易动动耳朵听了听,似乎是卡琳园长的脚步声,他没有再次躺下,而是慢慢下床,走出睡房,跑去帮卡琳拿了一袋土豆,抱到了厨房。卡琳微笑的看着眼前的黑发小男孩,心想着小伊凡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能听见声音,懂得照顾其他孩子,虽然还不大,但是已经能自己叠被和洗澡了。真是一个省心的孩子,
她哪知道,牟易撕开反应迟钝的伪装的一角,自己展示出能洗澡的能力,全是不想被一个中年妇女把自己看光光,虽然这是卡琳园长,虽然自己还很小。
牟易帮着卡琳园长开始剥土豆皮,这是他力所能及,经常要做的家务活。土豆是他们晚餐的主菜之一。一般幼儿园是稀饭、烤饼作为主食,加上一个土豆番茄汤配上胡萝卜或者卷心菜的炒菜。只有很小的孩子,才能得到特殊待遇,享受米粥和牛nǎi。幼儿园已经好久没来新人了,最小的就是奥金几个,也基本都能吃稀饭、烤饼和蔬菜了。所以卡琳园长就不用每天多做几种主食,基本是一次做好晚饭。但是最近几天,因为有两个孩子住在医院,卡琳园长还是要在孩子们饭后,带着饭盒去医院送饭,晚上会有疗养院的护士替她看两个小时的幼儿园。
剥好土豆皮之后,牟易就自己跑到教师休息室,偷偷翻看当天的报纸,努力辨认报纸上的俄文。剩下的工作,例如洗菜和烤饼,已经不是他能参与的了。卡琳园长一般还要半小时才能准备好晚餐,其他的孩子这段时间醒了的话,有些会去活动室看看黑白电视,有些基本上一直在床上躺着,例如奥金和患有脑瘤的科瓦尔。牟易并不是爱学习,从小努力做学霸,他只是闲得无聊,对待电视上反反复复的苏联节目没有好感,那台老式的十九寸黑白电视,画质很渣,还只能接受苏联zhōngyāng台和乌克兰zhōngyāng台。对牟易这种高清控来说,真是从小就不能接受。想当年他的硬盘上,720p以下的都没有。唉,想起前世,死的太突然,移动硬盘里面无数蓝光电影和几部高清爱情动作片,都不知道被怎么处理了。处女座完美主义的特质经过穿越都不消散的牟易,每次想到没及时处理的私人文档,都心中隐隐不爽。
“娘的,五所禁止一切外部下载,只能通过内网传输,也不让使用一切云端存储设备,哥我的私人藏品,可是好不容易才瞒过IT部门的抽查,才存在E盘里面的……”牟易每次看到黑白电视的噪点,就会想起自己遗失在前世的“影像资料”,顿时就没了兴趣……
乌克兰本地的语言是乌克兰语,但是因为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所以报纸和印刷品都是俄文的,只有卡琳园长说些家常话的时候,才能用到乌克兰语。目前牟易大概认识了仈jiǔ百个俄语词汇,都是自己结合口语逐渐猜出来了。幼儿园没有什么书籍,只有疗养院有些老年人看的杂志,别提工具书了,连适龄读物都没有。不过掌握一定口语的牟易,和报纸对照总结,先学数字和rì期的读写,再研究高频出现的单词。还是慢慢从俄语33个字母和发音,逐渐掌握了一定量的单词的含义。
说起来作为斯拉夫语系东斯拉夫语支的俄语,还是蛮有特点的,虽然一篇文章看不懂,但是只要掌握和字母的发音规律,从头到尾都可以读出来。牟易想着,又开始慢慢琢磨几个新词的含义,“巴士维克…”他慢慢心中发出一个单词的音,然后想了想,这是“布尔什维克”吧,是**员的意思。牟易很高兴,又猜出一个词。对的,只要慢慢来,认真琢磨,总能猜出单词的意思的。他鼓励着自己,一句前世**的名言滑上心头:“世上的事最怕认真二字,我们**人是最讲认真的。”
呵呵,牟易心中自嘲的笑了下,自己不是党员。然后他看看窗外,太阳已经快要落下,一片红霞已经出现在另一侧睡房的窗外,像灶上刚生火时淡淡的红sè火苗,把窗外的小树和土墙染成了一片醉人的酒红。他心中幽幽的想起了祖国,89年了,5月份,祖国的大地上也发生着某些如火如荼的事情吧。
良久,他收回思绪,希望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报纸上,但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的脑海中都是刚才那个苗条女人的身影,因为学哑巴一样不说话,他的耳力反而得到补偿xìng提高,没进去时,那个叫叶莲娜的黑衣女人和卡琳院长之前在教师休息室里面说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蒙古人的长相?是我吗?估计是认错了吧。”牟易想着……、
自从穿越到这里,从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幼儿园小小的天地:头顶苍白的天花板,身下咯吱吱响的小木床,四周的白墙和白墙下半段刷的绿的油漆,还有那小小的后院,院子里面的两颗樱桃树和红sè的砖墙。牟易早已经摆正心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适应了自己新的身份,适应了这个只有一台19寸黑白电视机的幼儿园。
今天,这个突然闯入的黑衣女人,来寻找自己弟弟的孩子,会是自己吗?她为什么又要离开,明天再来呢?她明天还会再来吗?如果真的是我,那又怎么样呢?会带我走吗?牟易刚才空旷的心,忽然被无数的疑问填满,好像要挤爆他小小的心灵。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在适应了这个小小的角sè之后,不由的产生了和角sè命运紧紧相连的共同情感……
而此时,闯入一个幼年男子的内心,并打破持续了三年的平静局面的叶莲娜对此毫无知觉。
她刚刚返回了住宿的地方,别尔江斯克市的党校招待所,她是苏共zhōngyāng组织部七局下属的一名文职官员,平常都在党部和克林姆林宫之间穿梭办公,只是在有陪同领导和参加各地党代会的时候,才有私人的时间,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此时她坐在酒店房间略显简陋的桌子上,想把明天领导要用的讲稿赶出来,但是心却同样也静不下来。
她回想起,两年前大哥尼古拉回到莫斯科,跟她讲述弟弟保尔非要留在切尔诺贝利生活的真相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