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易前世小学的时候,在班级里面是17号,那个年代,学号是中国特sè的老师管理学生的办法,便捷有效。无论是安排学生值rì、查收作业还是派学生搬东西,点学号都显得如此的自然和谐。而学号的排序,是按照年龄大小来排的,先男后女。也就是说,牟易在男生里面年龄排名是17。作为17号的他,虽然年龄小,但是每次答“到”的声音,总是非常响亮。而此时,阔别人间已久的牟易响亮的声音,终于再临幼儿园睡房:
“啊……”
骤然一声嘶喊响彻,幼儿园的睡房顿时风起青萍之末。奥金平常最喜欢哭喊,此时被吵醒,发现竟然有人挑衅,自然不甘人后,也立刻呼喊起来“啊……”;小巨人门沙克平时嗓门粗重,声若洪钟,听见两声叫喊,交相呼应,立刻大吼一声“啊……”,想压住那两个声音;懒鬼rì丹被吵醒了以后,转了转眼睛,似乎在分辨这都是谁和谁的声音,此起彼伏的,然后所幸也加入进来,“啊”的喊了起来,但是因为懒得太大声,所以若有若无;而正在被戈林两人搬动的维克,被吵醒时发现自己竟然不在床上,也“啊”的叫了起来,这也是这场交响乐里面唯一一个真正有含义的语气助词“啊”。
幼儿园里的异常状况让正在偷孩子的戈林和格努哈惊呆了,本来以为就要出门去的两人瞬间置于众目睽睽之下,顿时手足无措。戈林紧皱眉头,环视了一圈睡房,似乎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格努哈傻愣着站在原地,双手一松,把维克双腿丢到了地上。戈林冷冷瞅了一眼格努哈,然后顺势把维克扶起来,送回床上。格努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两手挥舞起来,大喊“叫什么叫,别叫了!”然后猛地拍打睡房的木门。
正在叫喊的孩子们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牟易也闭上了嘴,然后恢复遗体般的睡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格努哈看叫的人都停了下来,没叫的孩子有些目光呆滞,有些面露疑惑,都在看着自己,然后就想赶快离开。戈林却慢慢的绕道牟易的床前,他感觉刚才的第一声叫喊似乎是从小哑巴的位置传来的,但是小哑巴从来没叫过啊。他皱了皱眉,幼稚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然后抬起右手,捏住牟易的小腿,狠狠地掐了一下。见牟易没什么反应,然后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看所有孩子都已经醒来,正在看着自己和格努哈,他耸耸肩,然后挥手示意格努哈一起离开。
“是谁先叫的,下次弄死他!”格努哈刚从后门走出院子,就满脸怨恨的对格林说。戈林没有接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睡房的窗,然后自言自语说了句,“这样才有意思嘛”。格努哈听见戈林的话,也少了些愤怒,讪讪笑了一下。
格努哈今年11岁,别尔江斯克第三苏维埃小学四年级。他入学那一年赶上教育改革,入学年龄从7岁提前到6岁。他和二年级的同学足足差了两岁,有时候二年级的男孩子总是拍打他的头,久而久之,他养成了暴躁易怒的xìng格。本来10岁时,四年级结束后他应该升入当地中学,但是因为逃课、打架和考试不及格,被留级一年。留级后他逃课的愈发频繁了。
戈林是疗养院附近的孩子王,但是却不是土生土长的别尔江斯克人,他是从切尔诺贝利附近的镇子上转移来的,戈林来了以后,没多长时间就因为胆子大、能打架在疗养院附近称王称霸了。但其实他比格努哈还小一岁。他86年进入别市苏维埃第三小学后,直接读的二年级,平时在学校,他非常清楚哪些老师的课必须上,哪些老师的课可以逃掉。班主任老师因为他在语文和数学课上表现良好,所以并不严厉要求他,而其他老师,也对课堂上少两个捣乱的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戈林拍拍格努哈的肩膀,说了句“明天再来,玩小哑巴”,然后两人往学校方向走去……
牟易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两名恶童第二天的目标,还沉浸在那一声尽情呐喊带来的快感中。他的一声大喊赶走了两个恶童,但是也把其他孩子的睡意彻底惊走了。惊醒的孩子们在戈林二人离开后开始互相嬉戏打闹,把枕头扔来扔去,在床与床之间互博。牟易怕被误伤,所幸躲到教师休息室中,想翻看今天的报纸。但是忽然想起来,卡琳园长还没回来,报纸还在报箱中。他百无聊赖,开始打量起这无比熟悉的教师办公室。
牟易忽然注意到办公桌对面的文件柜柜门是敞开的,以往只能透过玻璃看看的各种档案今天竟然触手可及。他心中一动,立刻搬了个小板凳,站到上面,开始浏览各种档案和资料。
06伊凡
牟易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来自己是6号,他轻笑了一下,然后双手抽动那个档案袋。取下档案袋之后,立刻拿出了袋中的资料,翻看起来。
……姓名:伊凡;xìng别:男;出生时间:1989.4.26;
来源地:切尔诺贝利市;送养人:朵拉·罗曼;
母亲姓名:妮娜;父亲姓名:未知;
送养原因:母亲死亡,无人认领,大撤离后无法寻找生父……
牟易回忆起姑姑叶莲娜和神秘男人透露的消息,姑姑当时说父亲失踪三年了,也知道父亲失踪前和母亲有一个孩子,神秘男人却说父亲早就死了,而且是在母亲分娩之前。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如果姑姑不确定父亲死了,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成为孤儿而且开始寻找自己的呢?牟易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他继续向下看去,下面是一个表格,填写了自己的一些体貌特征和生理数据,但是有一栏很奇怪“是否接种疫苗及接种疫苗种类”后面的空格竟然写着“没有”。牟易很疑惑,为什么没有接种疫苗?他带着疑惑,又看了其他部分,终于在备注里面找到了答案。
“备注:未接种任何疫苗。原因:无法扎针。”
无法扎针?牟易心中一动,这个本应该令人费解的备注却没有引起牟易的惊讶,他又翻看了其他的材料,有一份母亲死亡通知单的复印件,一份母亲死亡遗体火化的通知书的复印件,一份自己的出生证明原件,出生证明的签名位置有一个潦草的签名,牟易看了半天,似乎是“安德鲁·阿尼先科”。牟易又拿起母亲死亡通知单读起来,上面除了写了这个女人的名字是妮娜以外,没有太多有价值信息。在备注一栏,写了当时母亲被送到医院之后,无人认领的一些遗物。
“防辐shè服一套,护士装一套,铭牌一个,钥匙一串,书一本等”。
牟易摇了摇档案袋,发现没有钥匙和铭牌什么的,看起来,这些东西都不在这儿。而且,母亲的死亡通知单和遗体火化通知书都是复印件,那么原件和母亲的遗物哪里去了呢?
牟易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是偏偏对那个“无法扎针”没有疑惑,他只是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收养登记资料上的字体,笔画比较柔但是却很潦草,不是故意的潦草,而是那种习惯xìng收不住的字体。
这大概是卡琳园长口中的朵拉护士填写的,女xìng字体,很草,但是没有语法和书写错误,也没有涂改痕迹。牟易轻叹一声,然后把资料放了回去。刚刚直抒胸臆的呐喊,此刻也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牟易侧耳听了听睡房的动静,似乎一场动乱已经平息,他看了看表,马上卡琳园长就回来了,他直接走到前门口,等待卡琳园长……
从前门望出去,能看到滨海疗养院的主楼,四层高、灰白sè外墙。滨海疗养院主楼的另一边看不见的地方,就是海岸,牟易动了动鼻子,嗅了嗅空气的味道。从门口到滨海疗养院大概1公里,再到海岸,那就是1.5公里左右了,他心中想着,似乎闻到了海风新鲜的味道。
别尔江斯克是乌克兰著名的海港城市,她毗邻着号称全世界最浅的海的亚速海。亚速海是被克里木半岛与黑海隔离的陆间海,前世是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公海。而此时,当然是完全在苏联境内的内海了。
牟易前世从初中就是学霸,这种高中级别的地理知识张口就来。可惜的是,前世他没有亲眼看过亚速海,而今生,虽然只有区区1.5公里,他还是没有亲眼看过亚速海。“园长不让去啊……”他心中想着,卡琳的身影已经映入眼帘。
“今天没睡好吗?”卡琳看见伊凡在门口等自己,开口问道,她知道小伊凡有时候叫不醒,也有时候睡不着。不像其他孩子沾床就睡。她把手里的土豆递给牟易,顺手带上门,然后接着说“饿不饿,今天菜场没有牛肉了,买了两条鱼。明天我早点去,买点牛肉,给你们和住院的小家伙们补补身子”卡琳一边说,一边开始准备晚餐。
牟易把土豆倒入搪瓷盆中,然后拿起剥皮刀开始剥土豆皮。其实剥土豆皮这个工作原来是卡琳自己做,后来交给门沙克做,本想着门沙克手最大,肯定干起活来轻松一些,但是门沙克经常削到手指,活没干多少,纱布浪费了一堆。卡琳也就不想让孩子再帮忙了。可是小伊凡主动干了起来,而且从没削到手指,卡琳也就随他去了。
牟易不是天生巧手,而是有自己的小秘密。
“无法扎针。”牟易心中浮现出那一行备注,眼神平静的盯着自己右手上的剥皮刀。忽然,他右手拿刀向左手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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