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某处的一个小镇上,此刻热闹非凡,窄窄的街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来自各国的商人操着不同的语言来往穿梭其间。
在大街的拐角处开着一家名叫《百宝堂》的古董店,店老板阿默是一个眼神清冷,沉默寡言的汉族青年。他顶着一顶辨不清颜色的草帽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微微勾着唇角,看着不远处的夏夜用不太地道的新疆话跟一个地道的新疆老太婆讲着价钱。
眼看着那老太太被夏夜蹩脚的新疆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夏夜百忙之中朝这边狠狠瞪了一眼,回过头继续对那老太太叽哩嘎啦说了一大通,奈何那老太太仍然没有听懂,梗着脖子,急得直瞪眼。
阿默忍着笑,看夏夜一跺脚,将手中的头巾狠狠一把摔在摊位上,侧头大步朝自己走来。那老太婆被夏夜的杀气吓倒,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阿默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在自己头顶投下一片阴影,只好认命的站了起来。把草帽在阳光下抖了抖,对犹自呆若木鸡的老太婆比出五根手指。老太婆回过神来,扔下五个铜板,拿起摊位上的丝巾转身就走,很快便消失在人海里。
夏夜目瞪口呆的看着阿默就这样轻易的替自己解决了问题,一时羞愤,有种去地下见祖先的冲动。
活了两世,竟被一个傻子给教训了,叫她情何以堪啊。
恰在此时,在不远处卖葡萄的李枫朝这边吼了一嗓子,总算是适时地化解了夏夜的尴尬。她跺了跺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朝自己的摊位跑去,继续用蹩脚的新疆话大声推销着自己的头巾。
阿默收起笑,朝不远处看笑话的李枫凌厉的扫了一眼,酷热的街市上似乎瞬间进入了冬季。
李枫只觉浑身一冷,下意识一缩脖子,不过只低了一瞬,马上又不怕死的朝这边看来。阿默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无力感,对于他看好戏的眼神只好装作没看见。
他的容忍让李枫心情很好,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大声唱起歌来:“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思旅,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李枫的嗓音粗矿,又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唱这么首柔肠百转的曲子。怎么看都显得不伦不类。他虽浑不在意,却把不远处的夏夜听得笑倒在自己的摊子上。
阿默也跟着笑起来,这首苏幕遮词乃是当朝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所作,表达了词人身在外地,思念家乡的心情。而李枫却将这首词唱得欢快愉悦,让人怎么能不笑?
阿默和李枫,夏夜同属杀手组织北阁的成员,阿默最年长,李枫次之,夏夜最小,只有十九岁。三人来到此地开了这家名为百宝堂的古董店,以做买卖为名,干着杀人赚钱的勾当。
三人之中阿默木讷寡言,有傻子之称,夏夜的身手最好,性格也最为开朗。李枫则相对夏夜而言要稳重得多,这大约是因为从小混迹市井的关系。故他们的师父司徒琪在分派任务时,将三人分在一起,也有着取长补短的意思。
三人来到此地已有四年,李枫和阿默早已学得一口地道的当地话,唯有夏夜,不知何故,总是学不会,买卖时常因语言不通而烦恼,为此,阿默没少帮他的忙。时间久了,夏夜对阿默就有了依赖之心,遇到沟通不良就会找阿默,久而久之,便把学习之心收了大半,所以事到如今,他的当地话还是个半吊子,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阿默打了个哈欠,不再管犹在手舞足蹈的李枫和笑得稀里哗啦的夏夜。抖了抖手上的破草帽,将它往脸上一盖,就准备进行每日必做的事情--睡觉。
这时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自远而来,蹄声足有七八骑之多,马上乘客乃是八个形容彪悍的大个子,为首一人身穿黑衣,一脸络腮胡子,骑着一匹棕色大马。他骑术极佳,在拥挤不堪的大街上纵跃如飞,街上行人虽多,却不曾触碰得一下。后面的几人看身手丝毫不逊于他,一行人塔塔而来,只一会功夫就从阿默的门前驰过,扬起一阵灰尘漫天飞扬。
阿默一动也不动的睡自己的觉,看似对过去的马蹄声置若罔闻。专心致志的听着不远处李枫粗豪的歌声渐渐的进入梦乡。这一觉睡得好沉,直至夕阳西下,阿默才被一阵呼和声叫醒。
叫醒阿默的是一个叫阿木的新疆大胡子,以盗墓为生,粗犷的外貌加上彪悍的行事作风,使得附近的三教九流无不对之敬畏三分。自从阿默搬来这儿开了个古董店后,他便成了这儿的常客。
阿默睡眼惺忪的站了起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阿木便如进自家后院一般,将手上东西随手往桌上一扔,拿起阿默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一阵咕噜咕噜之后,将后脖子往椅靠上一仰,睁着一双大眼瞪着阿默不语。
阿默抖了抖帽子往自己的头上戴好,这才漫不经心的打开桌上的袋子,开始一件一件的往外掏东西。这是阿默的习惯,自从十五岁离开北阁以后,便来了这小镇开了这家不大不小的古董店。因为以前训练时太过勤奋的关系,所以现在变得格外疏懒。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就连店铺开张,也一定要等到黄昏时候。常来小镇上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来买卖古董一定要下午来,若是来早了,哼哼,任你叫破喉咙,那黑脸掌柜也是不会理你的。
这么多年过去,阿默在这方面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在鉴赏方面还算有些眼光,加上运气不错,几年来倒没做过大数目的赔本买卖。这点让阿默十分自豪,虽然古董店只是个用来掩饰三人身份的幌子,但随着这几年阿默的细心经营,已俨然是个名符其实的古董店。
阿默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晚上穿上夜行衣出外做任务,回来后,睡到黄昏才起来,在夕阳的残影里鉴赏古董,可说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这就好比一个美人穿着美丽的舞衣在刀尖上跳舞,充满了危险,却又美得惊心动魄,所以对于阿木此时的来访,阿默还是比较欢迎的。
阿木静静的看着阿默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只扫一眼就扔在一边,最后拿起一个不起眼的青铜酒樽在手上摩挲,忍不住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刚出锅的好东西,新鲜热乎着呢,你再好好看看。”
阿默不理他,将酒樽往桌上一放,淡淡道:“五十两,再加这些做添头。”说着一指桌上剩下的物件。
阿木登时大怒,敢情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出来的东西,就只能做添头?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之后,忍着气道:“五十两太少了,最少一百两。”
阿默有自己做生意的方法,对阿木的怒气只如不见,站起来就准备送客,阿木终于怒了,但还是咬着牙道:“八十,少一两都不行。”
“五十,多一两没有。”阿默漫不经心但很坚决的说道。
“你……。”眼看阿木要发作了,阿默这才淡淡道来:“你带来的东西除了这个酒樽值几两外,剩下的都不值一钱,还不说这几个破破烂烂的。五十两已是看在咱们老主顾的份上,你要是能卖就卖,不能卖就去别家。”
话已说到这份上,阿木也没别的话好说,谁叫这方圆百里内就这一家古董店呢。要是跑到百里外的另一家铺子去卖,价钱不定怎么样呢。阿木最后扫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东西,再看一眼阿默面无表情的脸,狠了狠心,道:“卖。”
阿默掏出一袋银子,用手掂了掂就朝阿木扔了过去,阿木是行家,银子甫一入手,便知几斤几两,将银子往怀中一塞,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阿默眸光一闪,开始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把好的挑出来,破的烂的放一边,修修补补后再拿出来卖。干古董这一行的基本都会这手艺,毕竟真正的行家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属于瞎猫碰上死耗子。所以修补古玩是个极细致的活儿,有些陶艺高手能把一堆碎片修补成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只有那些真正的高手才能看的出来。很不巧,李枫就具备这样的本事。
李枫幼年时混迹市井,为了糊口,三教九流无所不入。进入北阁后,这些本事也没真正放下,用他自己的话说,将来总有一天自己还是会重出江湖的,现在多练练,免得将来手生。
自从阿默开了这家古董店后,李枫就主动承包了所有的修补工作,经他手修补之后的物件拿到市面上去卖,就连物件的本来卖家都分不出真假。夏夜时常笑言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奸商。
只可惜这里毕竟是关外,大的盗墓贼一般是不会在这种小地方销赃的,一来真正的有钱人太少,二来时局动荡,人民果月复犹自不及,哪有多余的钱来买这些不知真假的东西。所以要想东西能卖出好价钱,就必须去关内。这也是阿默的生意再也大不了的原因。
把东西全部收拾好后,天就完全黑了下来,门外的夏夜早已收好了自己的摊子,和李枫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阿默很自觉的去厨房烧饭,李枫添柴火,夏夜则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喝茶。这是三人早已达成的默契,大家也没觉得哪里不妥,从北阁受训时开始到如今相安无事的生活了十几年。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让夏夜做饭,不过每次都以三人的狂拉肚子而告终,虽然李枫也曾怀疑过是否夏夜动了手脚,不过可惜没有证据,二来夏夜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勉强他了。
晚饭吃的是烤羊肉,这是阿默的绝活,当香喷喷的的烤羊肉端上桌来时,李枫的口水直接就流了下来。长腿一伸,占据了有利地形,一筷子就夹了下去。夏夜也不慢,当阿默赶到的时候,夏李二人早已吃得满嘴流油了。
李枫一边吃一边大呼过瘾,夏夜横了他一眼,将装烤肉的盘子往旁边挪了挪,免得被李枫的口水溅到上面。李枫对夏夜的举动颇不高兴,正待开腔,不过在接受阿默一记凌厉的眼神后,又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
三人好一通风卷残云,直吃到月亮升上了天际这才散席,夏夜打了个饱嗝,看着满桌狼藉,笑问道:“今天该谁洗碗了?”
李枫头也不抬,说道:“要你洗,你洗吗?这次你又有什么点子?”
夏夜嘿嘿笑了两声,道:“昨天是抽签,咱们今天就玩剪刀石头布吧。谁输了谁洗碗。”
阿默和李枫相视一眼,都有些无语,按理说,自己做的饭,李枫添的柴火,碗就应该归夏夜洗,可这家伙是个顶级的懒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做家务,对洗碗,更是深恶痛绝,为了逃避洗碗,可说是煞费苦心。
“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
最后以阿默的失败而告终,阿默起身洗碗的时候,李枫朝他诡异的笑了笑,轻声道:“夏夜的拳路一点都不难猜嘛,为什么你还是每次都输呢?”
阿默脸上一红,颇有些尴尬,夏夜的拳路的确不难猜,因为他每次都是先出拳头,再出剪刀,然后再出布。从未有一次出错过,可自己还是每次都输给他,这个中原因李枫心知肚明,却还仍然相问,阿默就有点不爽,怒道:“刚才失手,要不我和你再比一场?”
李枫哈哈大笑,摆摆手朝自己房里走去,“我可不和你比,我回房睡觉。”心道笑话,跟你比,那不是找输吗?我又不是太闲。
阿默淡淡扫了夏夜一眼,见他端着茶杯悠闲自在的喝着自己的茶,似乎并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心中一叹,端着碗朝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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