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泽这一次可是元气大伤,修养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但这半年他也没闲着,一刻不停地查询贞子的下落。
之前只是听贞子闲聊的时候说起过她的经历,芹泽和被他缠的无奈只能帮忙的时生抠破脑袋才勉强想到她有次提到过,她是在什么什么根疗养院探望父亲时候被他推下井的。
接下来,两人先是在网上查询xxx根疗养院,却一下子出来几千条。两人只能硬着头皮一一排查。
根据贞子的口音,她应该是南部地区的人;她提到过父亲利用她的异能进行表演,一时声名煊赫。那么理所当然地应该有当时的新闻报道……
两人去图书馆翻了无数旧报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里面找到了确切的地址——南箱根疗养院,已于1987年被拆除重建,现在已经成为一所度假村。
拒绝了时生同去的要求,芹泽一个人踏上了开往南箱根的新干线列车。
与此同时,贞子已经在井里睡的七荤八素了。
要是没有出井,就不知道自由的可贵,再次回到暗无天日的井里的日子就不会这么难熬。
贞子索性封闭五感沉浸在水里睡觉,说不定睡着睡着就回到现实世界了呢。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是被仿佛石碾滚动碾磨的声音给吵醒的。恍惚睁开眼,一道刺眼的光芒投射入井里,贞子下意识地伸手在眼前挡住光亮,只模糊看到井口探出一个脑袋的轮廓来,“贞子!”
伴随着一声大喊,贞子心里还想着这声音有点熟悉,下一秒,一个人纵身跃入井里,重重地落在贞子面前,顿时水花四溅,她被冷水泼了一头一脸,彻底清醒了,看着面前的人目瞪口呆,“芹、芹泽!?”这家伙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随手一抹被水溅湿的头发,芹泽扬了扬眉,“怎么,不欢迎我到你家来?”
“欢迎……”抹掉满脸的水,贞子嘴角一抽,毫不客气地屈指狠狠敲了下芹泽的脑袋,气的得双目都要喷出火来,“欢迎个毛线啊!这是我家吗?这是口破井啊,别以为你出院了身体就好了,水这么冷,赶紧的给我滚上去!”
一手抓着芹泽的领口就想把人给扔出去,却被对方突然伸出的大掌给牢牢握住。火热的掌心覆盖住冰冷的肌肤,贞子一个激灵,诧异抬眼,就看到芹泽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眼神定定注视着她。
“贞子,”已褪去青涩的男人声线略微低沉沙哑,声音在狭小封闭的井内激起一阵回声,“你已长发及腰,我娶你可好?”
霎时间,万籁俱静,唯余芹泽被打湿的鬓发上滑下一滴水珠落在水里,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层细小的涟漪悄然扩散开来,仿佛声声回荡在人的心上。
贞子凝视着芹泽,对方还紧握住她的手抵在胸口,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律动的心脏,规律的、充满活力和生气——就和他的人一样。
贞子弯了弯眼,时生都猜到了芹泽是故意隐瞒不说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才不笨,笨的是芹泽……明明知道人鬼殊途的,还是这么任性呵。
井口投下的一抹油灯的橘色光亮落在芹泽脸上,映衬着男人肃穆凝重的表情,当日以为是玩笑便不曾放在心上的熟悉话语再一次清楚听到,但这一次,谁都不会以为这又是一个玩笑。
贞子缓缓抬起还空着的左手覆盖住芹泽的手,然后用温柔而坚决的力气拉开,抽回自己被他紧握的右手。
她退后一步,将自己完全隐匿于灯火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芹泽……”芹泽只模糊看到贞子的轮廓,一丝似有若无的叹息从黑暗中传来,紧接着少女清泠的嗓音诚恳万分地说道,“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她还特意强调补充一句,“真的”。
芹泽万万没想到,生平第一次主动的告白,就收到传说中的好人卡,一时僵住,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少了平日的玩笑,而是非常认真的语气,“芹泽,我经历了很多人、很多事……和你和时生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我把你们当做弟弟一般来看待
话音刚落,芹泽迅速地闭了闭眼——仿佛要敛去某种悲伤失望的情绪似的。再睁开眼,又恢复了平日散漫不羁的模样,
他伸手把湿漉漉还在往下滴水的额发随意向后抹了一把,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道,“唉,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尽管他说的若无其事,然而终究压抑不住语气里透着的一丝涩然,“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一声不吭的离开回到井里吧?即使不在身边,偶尔见一见也好
“对不起,”黑暗里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轻轻模了模芹泽的头,少女的声音含着歉疚,“外面不过就那样,我厌倦了,是我自己想回到井里的
芹泽哑然失笑,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忽然玩笑般地道,“喂,在我家白住了一年,是不是也该有点回报呢?”
“你想要什——”
手臂被人拉住用力往怀中一带,未完的话语j□j燥温软的触感给堵回了嘴里,贞子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芹泽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其中涌动着莫名的复杂情愫。
牢牢抓住她肩膀的大掌温度灼热,熨帖着冰冷的皮肤,能感觉到生气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被吸收到自己身上。
贞子缓缓闭眼,心里一片寂静。
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吻结束后,芹泽放开贞子,深深凝视着她,“把录相带还给我吧
“不——”
芹泽笑着补充道,“放心,没事不会打扰你的
迎着对方隐含期待的眼神,贞子不忍说出拒绝的话,只得拿出了那盘录相带。芹泽接过放在自己口袋里,转身攀上湿滑的井壁。
贞子一直沉默地注视着芹泽的背影,直到他终于安然无恙地返回到井上面,才仰起头嘱咐交代,“记住啊,没事别打扰我睡觉。只能有大事才准叫我,比如你和时生要结婚之类的……”
闻言芹泽脚下一滑,差点又摔到井里。他双手支在井口边缘,探头望着下面井里的贞子,无奈地叹笑着摇头,“你啊
他投下的阴影堪堪将贞子笼罩在其中,贞子仰着头,他趴在上面,两人隔着一个井的距离,静静的凝望着彼此。
“……撒哟拉拉
“……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油几乎都快烧干光明渐暗,贞子终于先开口道别。芹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开始挪动大石。堵塞井口的大石被芹泽一点点费力地挪回原位,最后的一线光明被黑暗重新吞噬。
“轰”
尘埃落定,井内恢复了一片漆黑死寂。
直到此时,贞子才收回几乎都要僵硬的仰望姿态,一袭白裙悄无声息地沉入冰冷的水底,唯余丝丝缕缕的黑发漂浮荡漾在水面。
一张清秀苍白的容颜在水里沉浮,那双墨黑的眼睛紧闭着,眼角处似有微小的气泡纷纷向上涌去。
5o年后。
“……到了这个地步,手术也只是给患者增加痛苦。还是听从老人的意志吧,做自己想做的事,开开心心地医院的走廊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压低了声音,对一个少年说道。
少年年约十七八岁,还穿着高中的校服,长相俊秀斯文。闻言,少年脸上浮现悲伤的神情,喑哑着嗓子向医生道了谢,他颓然地靠在墙壁上,眉头紧紧蹙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收敛起情绪换上一张笑脸,才推开vip病房的门走了进去,轻声道,“爷爷,我来看你了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他已是白发苍苍的年纪,然而那双眼睛依旧沉静有神;虽然满脸皱纹,也能从五官的轮廓看出年轻时候一定俊秀帅气。
“有志,你来啦。咳咳
在少年的搀扶下,老人艰难地坐了起来,枯瘦如柴的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背,笑着道,“今天没去补习?马上就要高考了
“爷爷住院了,我肯定要来照顾啊,”有志满不在乎,“高考算什么!对了,爷爷你今天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
“是吗,我也觉得,”老人笑眯了眼,语气中透着深意,“大概是到了最后的时候吧……”话没说完看到少年黯然下去的脸色,便岔开话题,“你啊,看上去一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模样,骨子里又散漫惯了,真不知道你是像我还是像你爸
有志细心地替老人拈了拈被角,顺着爷爷的话一副惋惜的口气道,“我倒是想像爷爷啊,听时生爷爷说,你年轻的时候还是不良军团的老大呢,多威风!”他望着老人眼神崇拜,又有点不解,“不过爷爷,你后来是怎么走上厨师的道路啊?还自己开了烤肉店,成了老板?
老人苍老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眼神沉浸在回忆中,“是因为有人说看到了我的未来啊……对了
有志还来不及疑惑,老人忽然郑重道,“有志,帮我回去拿样东西来
一头雾水的有志按照爷爷的吩咐,去家里取回了爷爷锁在保险柜里的精致盒子。在病床前,爷爷用钥匙小心地打开盒子,在他惊讶的注目下从里面取出一盘老旧的录相带,并且示意他放入播放机中。
打开电视后,有志就被爷爷打发到门外去了。到底是少年人,怀着一颗好奇心,他忍不住探头从门上的玻璃望进去。
因为角度的关系,有志并不难看到电视机里播放的画面,等待片刻,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现,有志失望地打算离开,然而就在这时,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悚——
一双苍白而瘦峋的手从电视机里伸出来,五指张开撑到地上,紧接着一律黑发滑出,一个面容被头发遮挡住的白裙女人缓缓地从电视机里钻了出来。
有志震惊之下忘记了惊呼,他看着白裙女人身姿窈窕地走到病床前,似乎说了句什么,爷爷精神一震,凝视着她的目光专注温柔,原本苍老的容颜散发着奇异的光彩,容光焕发。
隔着一扇门,有志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女人背对着他伫立在病床前,爷爷精神很好的样子,一直笑眯眯的。
有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女人身上,对方一头乌黑长发柔顺地垂下及至腰际,一袭白裙裹着纤细的身材,因为背对着他看不到女人的模样,反而增添几分神秘。她似乎带着奇异的力量,让人移不开注视的目光。
女人和有志的爷爷两人交谈了很久,直到老人似乎累了,不知不觉疲倦地合上眼睛睡着了。女人伫立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门外的有志站着都快僵硬了,对方才缓缓转身准备离开,忽然,仿佛察觉有人窥探,倏地抬眼望过来——
有志仿佛发现不得了的秘密一般下意识地躲到墙后,心口怦怦直跳,脑子里还浮现着刚才惊鸿一瞥见到的女人模样——
她轻抿着嘴唇,苍白秀气的脸上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澄澈清明,含着一丝深深的悲戚。
忽然间,有志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爷爷会小心保存着能够召唤鬼魂的录像带了。
有着这样干净眼睛的家伙,就算是鬼也不足为惧吧。
等了一会儿,感觉女鬼已经走之后,有志小心地推门而入,电视画面呈现一片雪花。
“爷爷?”关掉电视,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近病床前,有志轻声呼唤,然而老人仿佛熟睡一般没有回应。他心里一突,手指颤抖地伸到对方的鼻翼下——
已经没有呼吸了。
有志怔住,悲痛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朦胧中他看到老人沉睡的面容上,表情平静安详,唇边含着一律满足释然的微笑。
大概因为爷爷走的并不痛苦,他很早前也有了心理准备。哭了一阵渐渐平复悲伤,有志开始收拾老人的遗物。打开老人视若珍宝的盒子,想把录像带放进去,但却意外地看到里面竟然还有一样东西。
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背景好像是在天台上,两个穿着黑色校服的少年青春朝气,满脸笑容望着镜头,他们的身后是一面被涂鸦的乱七八糟的墙壁。
照片中的这两人有志一点也不陌生,一人是时生爷爷,另外一人就是他的爷爷。不禁感慨,那个时候他们真的好年轻,笑的肆意敞快,无忧无虑的模样。
然而,这张照片看上去很诡异,两个少年中间明明空无一人,却像是有人立在那里似的,他们的手臂都搭在半空中,像是正亲昵地揽住某人的肩膀。
一时间,有志脑海里浮现出刚才见到的白裙身影。
根据两人抬手的跨度和手的姿势,可以判断出中间那不存在的某人肩膀很窄又纤细,应该是个女子无疑。
有志低头摩挲着这张泛黄的旧照片,它一定记载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吧。
有志心中有些遗憾和好奇,他从来没有听爷爷或者时生爷爷提起过那个女鬼的事情。不知道当年他们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看他们开心的笑容,那一定是一段欢乐美好的时光吧?
把照片轻轻放回盒子里,再把录像带也放进去,手离开盒子的时候不经意地停顿片刻,有志忽然产生一丝犹豫和不舍。
如果他再一次地播放这盘录像带,那个白裙女鬼还会出现吗?
然而只是片刻的踌躇,他就坚定地合上了盖子锁好,把除他之外家人谁都不知道的爷爷的秘密,小心封存在里面。
同时封存住的,还有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心。
有志怅然地叹了口气,心里隐约明白,就算自己真的能召唤出女鬼又怎么样呢,也许,那又是一个如同现在这般无奈又悲凉的结局——
黎落艰难地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真心觉得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不用睡觉了——睡的太久,身体都僵硬了、脑袋昏昏沉沉的有木有?!
“我去上学啦~”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上个学都很雀跃啊摔!
等到黎落走后,她的房间(一如既往)凭空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围坐在地上。
娜塔一手捧着自己的骨灰盒一手拿着扑克牌、阿蕾莎盯着手里的牌托腮凝思,以及……
面目模糊只有一双黑洞洞眼睛的小异庞大的身躯蹲坐在地上,巨大的类似人形的爪子别扭地握着几张牌,它歪着脑袋,瞅着自己手里的牌,眼神茫然。
于是最先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东西的是趴在阿蕾莎肩膀观战的小蝠。它展开蝠翼滑翔到床底,随即吱吱地尖叫起来。
“怎么了?”阿蕾莎心不在焉地一挥手,黎落的小床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推抵到了墙上,露出床下一个黑漆漆的井口。看见这口突然出现的古井,阿蕾莎这才认真地打量了下,发出咂舌声,“啧啧,食骨之井啊,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这口井是连接异界的通道,只要……
“吱!”
趴在井口边缘好奇地向里面张望的小蝠发出凄厉的尖叫,小小的身躯猛然向前栽倒,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黑洞洞的井里。
“……”阿蕾莎和娜塔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异收回刚才弹了小蝙蝠一下的食指,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无辜地回望着他俩,似乎浑然未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好事”。
“……呵、呵呵,这算是提前给妈妈的惊喜吧半晌后,阿蕾莎干笑两声,朝娜塔连连招手,“快出牌,娜塔别愣着了。今天我们一定要教会小异斗地主!”
闻言,娜塔一脸郁卒:“我觉得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小异茫然地望望左边这个,又望望右边那个。它不知道她们让它拿着手里的几张纸做什么,但它现在好饿,委屈地模模干瘪的肚子,小异想哭,它好想吃肉嗷嗷嗷~
而此时走在上学路上的黎落……
“阿嚏!”
一阵冷风忽然灌入脖子里,黎落狠狠打了个喷嚏,连忙把衣服裹紧了点,眼看着就要到学校了,她忽然停住脚步,眯了眯眼,霸气十足地深沉道,“快到十二月了啊,天凉了,让学校破产吧!”
肩膀猛地被人重重一拍,郝萌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在磨蹭什么呢校门就要关闭了啊!”
“糟糕!”脸色一变,黎落拔腿狂奔,很快就变成她扯着郝萌一路飞奔。
“慢、慢点啊啊啊!”郝萌的凄惨惊叫被甩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远远地落在后面。
新的一天,又到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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