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山下,千鸟飞绝。
相传,在这渺不见顶的云渡山中,有着一座神秘仙府,名唤云亭海阁。这仙府之中,可揽九天之云,观云海奇景。
附近居民捕风捉影,认为那云深之处真有神仙的存在,便在这山脚修了一座庙宇,终rì香火供奉,祈祷这山中神仙保佑平安。
云渡山脚,有这么一个村落,村里人都只有一个姓氏。据族谱记载,千年之前,他们祖先也是修行小有成就之人,因厌恶了这天下尔虞我诈,打打杀杀,来到此地,见此地山水钟灵毓秀,便隐居在此,子孙后代生息繁衍,才有了今rì的王家村。
村内屋舍虽然简陋朴素,多时土坯木质搭建,但这庙宇却是青砖石瓦,虽算不得奢华,却也修的十分庄严,足见村民对这庙宇中供奉的神仙何其虔诚。
这一rì,是一年一度的祭神大典。对孩子们来说,这一rì便如同过年一样令人兴奋。因为等到祭祀的大人走了之后,那桌上的贡品便会由他们大快朵颐。
几名孩童边打闹着朝着这庙宇方向奔来。
也许是因为祖上乃是修士缘故,村内的这些孩子不仅鲜有生病,而且一个个生龙活虎,不行如风,便是连一些正常壮年,都未必及得上,只是在山野之风浇沃之下,一个个看起来有几分土里土气。
此时跟在这些孩童身后,有一名少年,正在他们身后追的气喘吁吁。
与这些孩童不同,这名少年,却是生的骨瘦嶙峋,脸sè苍白,仿佛一阵风便会被吹倒似的,一看便是由于长期饥饿导致的营养不良。
“王林,你们,等等我。”少年实在是跑不动了,看着前面几名孩童完全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上气不接下气喊道,满脸尽是哀求之sè。
“傻子才等你这个灾星哩。”跑在最在前面那名少年对着他吐着舌头做了鬼脸,如同一阵风般向前冲去。
其身后几名少年也不甘示弱,快速追了上去。
他是村子中的孤儿,母亲因生他时难产而亡,在他不足三岁之时,父亲在一次进山狩猎时,不幸丧命虎口,最后连尸骨都未曾找到。
村内最有效学问的族长见此状况,说他克死了父母,是灾星,以至于族内之人都对他十分憎恶。
他的叔叔婶婶趁机将父亲留给他的房舍夺走,将他赶了出来。三岁的他,只能四处寻找可以暖身的地方躲藏。
每一次他饥饿难忍时,想要靠近族人家中讨些吃的,轻则被厉声呵斥,重则招致一阵毒打,只因为他是族长口中的灾星。任凭他哭喊哀求,族人却是没有丝毫怜悯之心。最后他只能靠着别人扔掉的残羹冷炙,摘一些野果充饥,才勉强不被而死。
六岁那年,他被自己的亲婶婶毒打几乎致死后,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攀进这座庙宇之中,在神像前哭诉着自己的不公遭遇,最后是这神桌上的贡品救了他一命,让他苟延残喘存活了下来。
从此之后,他从未再向族民伸手乞求过一次。
也许,是天不绝他xìng命吧,竟然被他寻到一处极其隐秘的地方,竟然长满野生山果,虽然那种山果吃起来酸涩无比,还让他经常闹肚子,但是他却也因为这山果而延续了生命。
每年一次的祭神大典,便是他唯一一顿可以吃到油水的时候。只是不知怎地,自从去年,村里的几个小鬼头竟然也知晓了这祭祀贡品可以随意食用,竟然抢走了他一年之中这唯一的一顿“美味佳肴”。
因为族长的一句话,他不仅被族人厌恶,还被剥夺了族内任何人都具有的修行祖上功法的资格。所以,他虽然已经十三岁,比起那群孩子大了五岁,但是若论脚力与力量,他却是连这些孩子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哎,今年这顿饱饭,又指望不上了。”少年摇了摇头,苦笑起来,依照自己这脚力,若要感到庙宇,至少也得半个时辰,而那时,这群孩子怕是早已将贡品分食个jīng光了。
夕阳如血,滴撒在大地上,将这苍白的脸点缀上一丝血sè,却更显得虚弱cháo红。落寞的身影,缓缓转身,却又迟疑起来。
“他们年纪那般小,说不定根本吃不完,到时候我一样可以吃上一些。”少年模了模咕咕叫的肚子,脸sè又充满希望,艰难的迈开步伐,朝着庙宇走去。
余晖一点一点殓人群山之中,黑暗即将吞没这片看起来静谧温馨村寨。
庙宇前,少年正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饥饿与疲倦的双重摧残下,仿佛在将他的生命力,也抽走了。
希望,不过是神龛上那一盘盘早已冷掉的贡品。
少年踏步进入庙内,这庙宇并不大,不过一张方圆,还被一尊神像占去了大半,神龛距离庙门,也不过散步之遥。
少年抬起头,看着神机上那早已被洗劫一空的盘子。自己耗费了大把力气,爬到这里,等着自己的却只有这些空空如也的盘子,不觉苦笑了起来。
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
少年跌坐在神龛前,大口汲取着这略显稀薄的空气。
“族长爷爷,就是他偷吃了贡品!”殿门外,突然想起一道声音,将少年吓得一个机灵,急忙转过头朝着庙外望去。
只见庙宇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大人,而王林几人,此时正站在这群大人中间,正顶着一张圆鼓鼓的肚皮指着自己。
那群大人一个个怒气冲天,一副要将自己扒皮抽筋的架势。
族长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手中拐杖重重捶在地上,喝斥道:“王麟,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族内圣地,你竟敢来到此处偷吃贡品。”
少年名叫王麟,这是父母生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就是这个名字。
王林闻言,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扯了扯族长的衣袖。“族长爷爷,我也叫王林,但我没偷吃贡品。”
族长换做一副和蔼可亲模样,模了模王林脑袋笑道:“我自然知道小王林最乖了,怎么会做出偷吃贡品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王林颇为得意的朝着王麟扬了扬头,一副炫耀模样。
王麟满脸惊恐,连忙艰难的挤出体内力气摇头,指着王林略带哭腔道:“族长爷爷,我真的没偷吃贡品,是他们几个。”
王林的母亲听完,脸sè一黑,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扫把星,灾星克死你父母还不够,如今偷吃贡品,是不是想将我们全族人都给克死?竟然还敢诬陷我家王林。”说着拉着族长的衣袖说道:“族长,你说,我家王林会缺这点吃的么?这孩子今天敢偷吃贡品,明天就敢在族内的水源里下肚,害死我们全村,你看他那眼神,那样恶毒,族长,为了我们全族的安全,你今天一定要将这小子赶出村子。”
“对呀,族长,你一定不能再让这个小子留在村子里了,不然指不定又有谁被克死了。”
“对,要么赶走他,要么直接乱棍打死他,以求神灵宽恕。”
……
族长握了握手中拐杖,虽然王林是个灾星,但说到底也是同族之人,若是将他这样乱棍打死,他真有些于心不忍,便冲着王林说道:“王林,今rì你犯下大错,我代表族民,将你逐出王氏宗族,王麟这个名字你不许再用了,从此以后,你之死活,与我王氏宗族无关,你下山去吧。”
王林望着那一张张义愤填膺面孔,竟是这般丑陋不堪,哑然笑道:“哈哈哈,好,好得很。你们一个个都说我是灾星,除了我父母死了,我又克死过谁?偷吃贡品的明明是他们几个,你们却硬是冤枉,说是我偷吃的,难道是欺负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么?宗族亲情,多么可笑,自我三岁开始,我的死活你们有谁在意过?好,既然你们想逼走我王麟,又何必多此一举,我自己会走,但是,王麟这个名字,是父亲留给我的,无论如何,我不会舍弃。”
心底最后的一丝亲情眷恋,便在这一双双冰冷的眼神中,彻底浇灭了,绝望的人,一步一步,蹒跚着踏出庙宇。这本该温暖的宗族亲情,却是此生伤他最深的刀,一刀,一刀,将他的心,割划着。
“不能就这么放走他,不给神灵一个交代,我们一族人都要遭殃。”
王林的母亲冲着人群大吼着,还不时拉了拉王林。
“对了,一定要将他处死,以告慰神灵。”
这对母子似是早已串通好了,王林仿佛接到命令一般,将一只脚伸到步履蹒跚的王麟身前。
王麟未曾注意脚下,一个趔趄,直接从台阶滚了下去。族长回头瞪了王林一眼,无奈得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族民见王麟从台阶上滚了下去,一时哄笑起来。
一百零八个台阶,每个台阶有一尺高,王麟就这般直直的滚落下去,起初觉得浑身骨骼yù裂,到了后来,浑身早已变得麻木,意识渐渐涣散起来,双手本能的护住头部。
族民见王林像球一样的在台阶上滚着,哄笑的更欢。
“像他这样的灾星,早该死了。”
“是呀,害我们提心吊胆了好几年,现在死了倒好,大家以后都不用再害怕被他克死了。”
……
一百零八个台阶,一百零八次剧烈撞击,残弱的身躯,挥洒的鲜血,这一双双冷漠眼神,一颗颗犹如顽石的心,比这台阶更坚硬,也更冰冷。
痛渗入骨髓的痛,从身体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肤,沁入心肺,在脑海中集结成一幕属于血与泪的族胞亲情。也许就这么死了,便能够有娘亲温暖的怀抱,有父亲宽广有力的肩膀,不会再受冻挨饿,不会再被人冤屈,受尽欺辱。
也许是残阳的缘故,入眼的绯红,将这台阶上那殷红的血迹变得淡了,才让他们的心,对这个十三岁孩子挥洒的鲜血,变得麻木。
真是这残阳的缘故么?
终于,这最后的红霞,也不忍见这血泪的一幕,悄悄落下了。
山风,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这族胞的鲜血,为何激不起他们心底的一丝涟漪?
谁也给不出答案!
终于,一百零八层台阶结束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王麟,只觉得这副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就连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也不知几处肤肉摔烂了,但是心底心底却有一股信念,竟支撑着他,奇迹般的站了起来:便是死,也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只有血与泪的绝望之地。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样都摔不死,还说不是个害人jīng!”
“既然这都摔不死他,那就烧死他。”
“对烧死他!”
“烧死他!”
……
族民见王麟一身是血,并未摔死,非但没有同情心,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而族长却也是默不作声,默许了族民的做法。
族民见族长已经默许,一个个激奋的冲上前去,想要将王麟抓住烧死,便在此时,突然一声震天虎啸,让半个山头都动荡起来。
众人一张张脸上写满惊慌,停来,盯着王麟身侧的丛林。
那丛林之中,从大老远传来一阵激烈树枝抖动,不多时窜出一只丈高猛虎,朝着族内众人嘶吼一声,吓得众人连忙向后奔逃。
这虎妖威猛无比,当年王麟的父亲王震可是族内第一勇士,带领族内青年进山狩猎时,便是遇到了这只虎妖,最后王震牺牲了自己才让族内年轻人有机会逃出来。若是他现在知晓自己儿子竟然被族民这样对待,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年挺身挡虎。虎妖张开血盆大口,咬住王麟的腰部,叼起王麟,纵身跃入密林之中。
“害人jīng被虎妖抓走了,真是报应。”
“就是,就是,省的我们沾了他身之祸惹上霉运。”
……
族内的妇女们,欢笑着攀谈起来,仿佛方才被虎妖叼走的是一头猪,一只羊,又活着从未有东西被叼走。
这虎妖,却让几人想起了那rì的情形,那个他们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的恩情,是他挺身上前,为他们博取了一线生机,而他们,却早已将这份恩情遗忘,直到今rì。此时他们一个个低下了头,满眼的愧疚,但是,又能换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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