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天朗气清,在淡淡的桔子香中,谈斯良的出家受戒礼就开始了。请使用访问本站。
本空大和尚是菩提寺现任方丈,他的弟子剃度,又怎会只是平常僧人剃度那般轻易了事?
即便本空大和尚和谈斯良他们自己愿意,菩提寺却还是不能的。
早在那天一早,便陆陆续续地有客人前来观礼。
同是修行圣地的昆仑、罗浮、蜀山、青城、东海蓬莱八十一岛、萧山书院、大荒崖亦都纷纷派出长老前来观礼。
菩提寺本字辈的长老更是来了超过一半。
虽然有人还是疑惑,为何要在白马寺受戒而非在菩提寺,但因为前来观礼的客人身份都是很贵重,所以终究没有人问出口。
周天祈因着谈斯良亲自开口的缘故,在大雄宝殿上也有了一席之地。他就坐在谈英哲的邻座。
洛卿没有来,它的那个鬼眼,实在是太明显了。为了不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它躲开了。
谈英哲见到周天祈,很惊讶,但他在官场为官,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还很热切地与周天祈招呼。
周天祈只是淡淡地点头,算是应了。
木鱼声响,有僧长唱,众僧行跪礼,炼气士及大荒崖的长老均行半礼,本空大和尚领着一班僧人从门外入,行至大雄宝殿正中央,那里,有一个蒲团。谈斯良正跪在那里。
他稚女敕的面容端肃,往日里的羞涩胆小不露半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长大。
周天祈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忍。可他瞥眼,却见坐在他旁边的谈英哲嘴边的笑意,霎时,心底所有触动全数消失无踪。
一直到受戒礼结束,周天祈都只是沉默地看着。
受戒礼之后,周天祈回了谈斯良的小院,才刚坐下与洛卿聊了几句,便又有一个小僧侣从院外进来,行礼道:“周施主,祖师有请。”
周天祈站起身,还礼问:“小师傅,洛卿可以去吗?”
小僧侣笑道:“祖师说过,洛施主也是可以去的。”
周天祈点头,笑道:“那请小师傅带路。”
小僧侣摊手一引,道:“请两位施主跟小僧来。”
周天祈点头,又看了洛卿一眼,便跟上去了。
一路行来,花木森森,连虫鸣,都带上了莫名的规律,染上无上禅意。
到了本空大和尚的禅房外,小僧侣上前敲门,便听得里面有人应声:“进来吧。”
小僧侣伸手推门带着周天祈和洛卿进去,对着坐在蒲团上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行礼:“祖师,客人带到了。”
老和尚睁开眼,眼神很平静,收起手中的佛珠,站起身道:“嗯,悟能,你下去取茶过来吧。”
悟能小和尚领命而去。
他望向周天祈和洛卿,伸手一引,开口道:“两位小施主,请坐。”
周天祈坐下,看着洛卿跳上另一边,趴下。
本空大和尚看着周天祈和洛卿,淡淡一笑,也在一边坐下了。
不过片刻工夫,悟能小和尚便拿了一干茶具进来,摆在他们坐的矮案上,对着本空大和尚和周天祈洛卿一礼,告辞出去了。
本空大和尚并没说话,只伸手取过了茶具,竟然自己开始沏茶。
他的动作很有韵律,带起一阵阵让人不自觉放松的静谧之意。那是从心底透出的静谧,涤荡人的心灵,清洗人心的尘埃,露出湛明无上本性。
周天祈没有说话打破这样的沉默,只是安静地看着本空大和尚沏茶。
茶香渐起,混合着禅房中燃着的檀香气息,抚平人心间波动的心绪。
本空大和尚沏好茶,将两个茶盏分别推到周天祈和洛卿面前,缓声道:“两位施主,请。”
周天祈倒也不拘束,他拿过洛卿面前的茶盏,先让它闻过茶香,看过茶色,帮着它慢慢品了,自己才又取过面前的茶盏,细细喝了。
本空大和尚并不曾阻止,含着一丝慈悲笑意,喝了自己的那杯茶。
茶香袅袅,茶水清淡,入喉清爽,身意自定,实在是好茶。
周天祈面色缓和,轻轻地将茶盏放下,看着坐在对面的本空大和尚。
因着今日谈斯良剃度,观礼者众,本空大和尚很是郑重地穿上了菩提寺方丈法衣,袈裟金光闪闪,映得他整个人如同西方佛陀一般,庄严慈悲。
本空大和尚喝了自己的那杯茶,也不看周天祈一眼,只盘坐在那里,阖目入定去了。
周天祈心中安宁,嘴边勾起一抹笑意,也不叫本空大和尚,也盘膝入定去了。
洛卿坐在那里,睁开因享受而微微眯起的双眼,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已经入定了的两人,心中不解,却也不曾打扰,往下一趴,也入定去了。
即便是暂住,白马寺也不会亏待了本空大和尚,因此,本空大和尚的这间禅室,是整个白马寺中最好的禅室。
光是禅室正中央挂着的那个佛字,便是出于玄奘**师之手,乃是白马寺的镇寺之宝。
周天祈入得定去,却不如往日那般进入心境通明之境,搬运体内真元,参悟周天大道,而是一身返照,回了自己的前世。
他看着自己的出生,看着自己在兄长的光环下黯然失色,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因着得到机缘而喜又因着失去机缘而悲,起起落落,跌跌荡荡,满身泥泞,他却依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后来,他出门听道,洛卿留守洞府,回来之时,看到的却只是洛卿僵硬的尸体
他心中怒火高涨,渐渐地燃尽心神,一身真元失控,眼看着就要冲出去将自己眼见之物全数打杀,却冷不丁一阵颤抖,如同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心头霎时清明。高涨的怒火全数被熄灭。
他悠悠地叹息一声,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洞府,伸手一抓,一道黑烟被他抓在手中。
黑烟不断地挣扎,却纹丝不动。
它似乎怕了,在周天祈的手中抖个不停。
周天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道黑烟,左手指诀一引,一团白色的真火在他指上跳跃不停。他左手慢慢搭上右手,右手上握着的黑烟似乎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当下更是激烈地挣扎个不停。
可到了最后,还是被团真火烧得干干净净。
周天祈冷眼看着周遭,终究,还是留下了心魔。
他虚空盘膝而坐,阖目,全身上下突然冒出一团又一团的白色真火。
真火欢快地跳跃着,焚烧着周天祈。周天祈却似是丝毫不觉,只任由白色真火焚烧自己的肉身。
早已入定而去的本空大和尚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周天祈眉眼中隐隐跳跃着的真火,又转眼看向坐在他旁边却比初见时少了几分戾气的洛卿,不由低低长唱一声:“阿弥陀佛。”
直到暖色的阳光透过禅房的窗户落入禅房的时候,周天祈才睁开眼。
他看了看旁边消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祥和的周天祈,转头看向坐在矮案对面平静欣喜地看着他们的本空大和尚。
双手合十做礼,他低头真诚地道谢:“多谢大和尚相助。”
洛卿那日虽然得到了鬼眼,但它年纪尚幼,又阴气鬼气煞气戾气入体,终究不免有些乱了心神。
他本想着回到青田大鹤天之后再慢慢解决洛卿的问题的,但今日这么一番,却是省了他们许多工夫,对洛卿也是最好不过了。
本空大和尚摇摇头,道:“不过是一杯茶而已。也是施主你们福缘深厚,灵台清明,老僧当不得施主谢。”
他顿了顿,又看着周天祈,开口道:“倒是老僧有几句说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天祈摇头:“请大师直言。”
本空大和尚不再看他,目光廖远:“施主福缘深厚,乃是大气运大毅力大智慧之人,日后定然不同凡响。只是施主心中有郁气纠结,待到施主消解心中郁气之时,可否慈悲为怀,免得牵扯无辜?”
周天祈神色一顿,苦笑着开口道:“大师佛法高深,定然知晓因果之事。因因果果,果果因因,不是那么说得明道得清的。再说,即便我愿意留手,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方才他入定,用真火煅烧心魔,心神透彻灵台清明之时却也在冥冥之中有所感悟。
他的那个兄长,并没有放过他。
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已经不在意原因了。
身边的洛卿敏锐地察觉到周天祈情绪的低落,不由得怒瞪着本空大和尚。
周天祈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头。
本空大和尚也知道因果之事,玄妙非常,不能强求,当下叹息一声,便不再提起此事。
当日,因着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周天祈和洛卿还是回到了谈斯良的小院,又借住了一晚方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嗯,虽然有些晚,但终究还是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