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商周英雄录
第七十七章泽畔夜谈
人类的世界中,如果没有了儿童,那将会只是一个可怕的禽兽世界。一颗童心的天真与善良,对于人类世界来说,也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照尽了人世间的血泪,却又无力去改变这不合理的一切。
姬孩满怀了悲天悯人的哀伤情怀,脚步沉重地走下了山林。呆坐在路边的树下,看着依旧在忙着对蛟龙进行剥皮割肉劳作的众人,心中一片茫然。
大家直到吃过了午饭后才又重新整装出发,当天色向晚的时候,一行人就来到了洪泽的边缘,这是一片辽阔无垠的水乡泽国,沼泽和芦苇遍布,水草和滩涂连绵不断直到天涯,一轮硕大艳红的落日在无云的天边孤悬,水中铺陈着一道落日的倒影,人,马,还有车辆都仿佛是被染上了淡淡的艳红色,一种温馨神秘的氛围包裹着每一个人,入秋后的晚风凉爽宜人,抚慰着行人游子的离乡忧思。
前面的车队又停下来了,姬孩便催马跑上前去,只见姬武正在和一个手拿农具的老人交谈。就听那老人说道:“连夜赶路也行,就是怕你们在水洼子里面再迷了路,这里已经算是霍地了,要到霍城还得半天的路程,你们倒不如就在这附近宿营,只是还请你们不要踏坏了我的田地。”
姬武问道:“老先生,怎么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居住呀?”
那老人说道:“天地之大,哪里不可以安身立命啊?”
姬武说道:“您就不怕这洪泽里面的蛟龙吗?”
老人说道:“洪泽里面的蛟龙。哪里会有人间的蛟龙可怕呀?我在这里。虽然离洪泽的蛟龙近些。但是却离那人间的蛟龙是远了。”
姬孩听这老人的言谈,便知道这又是一位类似于九黎老人的避世高人,于是就问道:“老丈,您一个人如何在这里生活呀?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要是生了病,可如何是好啊?”
那老人说道:“我平时没有什么过多的需要,一日一餐,野菜菽粟足以度日,茅檐棚屋足以安身。集野麻做衣,冬暖夏凉,观日出日落,听雁去雁回,春秋无算,时日无想,也不犯寒暑,也不行险途,天年自有定数,皮肉骨血也只是来自于清风和泥土。修短随化,何须挂怀。”
姬孩直听得是心驰神往。仿佛是已经忘记了那人世间的纷纷攘攘,自己也已经是置身于超然物外的境界之中了。
原来他们这一群人已经是走错了路了,那洪泽的边缘处水面也还是不断地变化着的,姬武他是记错了路途了。
姬孩其实内心里面还是很高兴能够有这次迷路的经历的,今晚就可以野营在这洪泽水畔了,还可以和这位老人说说话,这老人的言语,果真以前就闻所未闻。
最初,姬孩只是知道就那太巫姬望是有学问的人,一切做人的道理,仿佛就只有太巫姬望所说的那一套才是真理。但自从接触了九黎老人之后,姬孩就发现,还有一种充满了自由和豪迈情怀的思想,也同样是以体认天道为原则的,天道的原则和形象,在太巫姬望的学问里,和在九黎老人的学问里,仿佛是不一样的。现在又偶然地遇到了这样一位言语宛如是唱诗一般的隐者,姬孩怎么能够不倾心地前去请教呢?
晚饭的时候,姬武邀请老人一起来用餐,却被那老人谢绝了,姬孩就问道:“老先生,不知道一会儿我可不可以前来拜访您呢?我的心中有着很多的疑问,想要获得您的指点。
那老人说道:“好啊,我平日里也只是友麋鹿而侣白鸥,难得还有你这样心中充满了疑惑的人来和我交谈,我很高兴。我们可以在我的茅草屋前,伴着满天的星辰来畅谈一番。”
夜晚,姬孩来到了洪泽老人的茅草屋,这是邻水高架在木杆子之上的一个小窝棚,全是用木棍子皮绳和麻绳捆扎在一起做成的,茅草和着粘土,小窝棚里面仅容一人睡觉,还堆放了一些老人的随身物品,老人做饭和吃饭的地方就在窝棚的下面。
老人见姬孩来访,就笑道:“你是唯一一个前来拜访我的人,平时我这里只有星月和鸥鸟,我也是只用心灵来和它们交谈,今天,和你在一起就要费我的口舌了。”说完就笑了起来。
姬孩也笑道:“您如此的离群索居,究竟是如何地做到了心安的呢?遁世无闷,这可不是随便就能够达到的境界呀。”
老人笑道:“你看那燃烧过后又被风吹散了的灰烬,还能够再次被火点燃吗?心已如同那风中的飘灰了,到哪里也都只是一样的,我是应国地方的人,来此已经有几个春秋了,日日只是在为自己的衣食在忙碌,无暇考虑其他的事情,能够捉到一条鱼,我就会和着野菜慢慢的来炖煮,在山间捡来含盐的石块放在水中一起煮,味道鲜美异常,明天早晨我就可以邀请你来一起喝鱼汤,我的罘罳早已架在鸟道之中,会有飞鸟自投罗网,我的鱼筌也早已下在了鱼道之侧,会有游鱼自行游入,一切尽皆天机所赐,人也只是取巧了,足以养命已尽天年也就可以了。”
姬孩问道:“鸟有鸟道,鱼有鱼道,人也有人道,我只是有些迷惑,这人道到底该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呢?”
老人说道:“我观人道,往往也就只是一种得过且过的景象,人们就像是那鱼群和鸟群,不明白前面的危险,只是随着牵头的人就冲撞了过去,难免不会历尽磨难。因为,人也和那鱼鸟一样。是看不清楚自己的前途的。”
姬孩问道:“果真是那样的迷茫吗?”
老人说道:“一般如此。”
姬孩问道:“那还有不一般的状态吗?”
老人说道:“有啊。有那不世出的英雄常常会在危难之际就带领着众人改变了悲惨的现状。带领世人就开拓出新的生存境界来。但是那也不是代代都有的,天道往还,非风云际会之时,英雄就是降生了,也是没有机会去救世的,若是赶到了那沧海横流之时,就算是个草包无赖,也一样是可以做出那救世的英雄业绩的。而一般的情况下。什么状态下该什么样的人兴盛,那也都是有一定之规的。”
姬孩说道:“那照您这么一说,我们每个人自己岂不是面对天道自然也就束手无策了吗?”
老人笑道:“非也,恰恰相反。”
“哦?”姬孩不禁眼前一亮。
老人说道:“天道就是万物之道,自世间有了生灵,这天道也就开始快速地演变起来了,人道只是变化最快的天之道,身边的万物可以不变,我们却可以改变自己,而我们自己的变化。也同时就会或多或少地就改变了我们身外的万物。”
姬孩问道:“当这个世界都开始在沉沦的时候,我们还有必要再去挽救这颓废的世界吗?”
老人笑着说道:“譬如一个家庭中有十个儿子。其中九个都是好逸恶劳追求享受不思进取的,而只有一个在勤奋的劳作,而这一家人的生活都要靠这个勤劳的人来支撑,你说,这个人应该怎么办?”
姬孩说道:“这是一个可以有许多答案的问题呀。”
老人说道:“是啊,这一个人可以也同样不再吃苦劳作,也可以自己自行离开,不再过问这一家人的生活,但是他也可以更加地努力劳作,以弥补家用的不足啊?”
姬孩说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人家呢?”
老人笑道:“这天底下的人不就是这样的一家人吗?只不过劳作的人还是多的,不劳而获的人还是少的罢了。”
姬孩想了想,就又问道:“是啊,仔细想一想,还真就是这样,那为什么这个世界就不会人人劳作,个个自食其力呢?”
老人说道:“因为这天下人全都是奴隶。”
姬孩问道:“天下人都是谁的奴隶呀?”
老人说道:“天下人是天下人的奴隶。”
姬孩说道:“我怎么听不懂您老的话呢?”
老人笑道:“子女是父亲的奴隶,众人是酋长的奴隶,小酋长是大酋长的奴隶,大酋长也曾经就是他自己父亲和原来所在部落酋长的奴隶,所以说,这天下人也就是天下人的奴隶,都是一级一级的奴隶,主子在大主子的面前又是奴隶,奴隶在依附于自己的人面前就又变成了主子,我们的人类世界,其实也就只是一个奴隶的世界。”
姬孩不禁漠然,想不到这老人的口中竟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自己的头脑中一时也就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了,于是就又问道:“那这个奴隶的人间是天生的呢?还是后来变成这样的呢?”
老人说道:“当然是天生的了,一切存在都是天生的。”
姬孩问道:“您刚才不是说,人道就是变化最快速的天道吗?难道我们的这个奴隶世界就不会变化的人人都平等自由,而不在彼此将别人都当做是奴隶来对待,这难道不可以吗?”
老人说道:“不可能了,自盘古开天地以来,我们这神州大地也就注定了是要成为一个奴隶的世界的。”
姬孩听不懂老人的话,就问道:“您刚才讲的什么盘古开天地,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老人说道:“也就是我们口口相传的第一个在人间建立了统一权威的我们的大英雄。”
姬孩急切地问道:“您知道盘古的事吗?那就赶快给我讲一讲吧。”
老人说道:“盘古是在我们这世间第一个建立起了统一大部族的英雄,是他驯服了大地之上奔跑着的烈马,跨越山川河流,用骨矛和石斧还有仁义来征服了大地之上的人群。让天南地北的大小人群都统一听命于他的调遣。每个部族的首领。都要率领着族众臣服于他,人们还编撰了美丽的神话代代不绝地在传送着他的英名。”
姬孩问道:“人们都是怎么说的呢?”
老人说道:“人们都在传说,在那久远的年代里,盘古只是一个沉睡于天地之间的神。有一天,他醒过来后,就感觉那狭小的空间不足以容纳他要昂首挺胸的壮志,于是他就用一柄石斧砍碎了自己身边的混沌世界,结果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些轻轻的透明的东西,就开始聚集起来向上升腾,变成了天空,那些浑浊的厚重的东西就开始向下坠落,变成了大地。盘古神于是就又用手托举那轻轻的东西,同时又脚踩那厚重的东西,施展法力,将自己的身体长到了有万丈之高。他就这样尽量地扩大自己身边的世界,最后,直到自己累死了为止。盘古神其实也并不是真正的死去了。而是随着世界的扩大,自己的身体就神奇地分解了开来。他的双眼变成了日月。长发变成了银河,闪耀着无数的星辰,皮肉变成了肥沃的原野,还有那原野之上的飞禽走兽以及人,血脉变成了大地之上的河流,河流在大地之上的低洼处又汇聚成了海洋,他周身的汗毛变作了草木,他的呼吸变成了天地之间的风,他的声音变成了天地之间的惊雷,他悲悯的泪水化作了那自天而降的雨露,他眼中的神光化作了夜空中的闪电。你看,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传说啊。”
姬孩问道:“老先生,我有一件事不太清楚,您刚才说盘古用骨矛石斧和仁义来征服了世人,我不知道那代表了暴力的骨矛和石斧,怎么就会和仁义放在了一起,还就和仁义一起来征服了世人,这是我所不能够理解的,也是无法接受的。”
老人笑道:“年轻人,你的确是有着一颗良知未泯的童心啊。你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是什么在起着支配作用吗?”
姬孩说道:“是天道。”
老人又问道:“天道是什么呀?”
姬孩支支吾吾的,想要回答却又回答不出来。
老人说道:“天道虽不可道,但是天道的表现我们却是可以认知的,那就是力量,一切都是由力量说了算的,力量汇聚到哪里,哪里就会变得强大,力量离开了哪里,哪里就会开始衰败,力之所去,大化无情,力之所归,天道好生,得力的就会说天道善、好生,失力的就会说天道暴虐,好杀。其实也只是人自呓语,又关天何事啊?”
姬孩问道:“那照您所说,这人世间也就无所谓善恶了吗?”
老人说道:“善恶的观念,也只是人间的一种秩序,这天地之间的种种秩序,其实也就只是力量相抗衡时所表现出来的一种共存状态罢了,当一个势力控制了一个范围之后,这个力量就必须要在自己势力所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建立起一种秩序来,以便于自己力量的存在,而一旦几种力量在相互吞噬的时候,秩序也就不存在了,换句话说,道义也就不存在了。你看这天下的万国之中,其内部不都是有法有据的吗?道德仁义被人们说来说去,这就是一种秩序,而一旦两个城邦部族之间相互残杀了,那就哪里还会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啊!”
姬孩说道:“难道人间的善良都是虚伪的吗?都是骗人的吗?”
老人说道:“不,善良是天道的根本,但是这世间的万物,有了力量不一定就会善良,而善良如果没有了力量的扶持,也是根本就无从立脚的。不是吗?”
姬孩若有所悟地说道:“哦,明白了,善良是需要力量的啊。”
老人说道:“有了善念,再有了向善的行动,也便就是对于天道的一种体现了,那是很了不起的一种行为,自己受损,成就世界,就像传说中的盘古神一样,他善良的意志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令人敬仰啊。”
姬孩说道:“如果您所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们不就都是盘古身体的一部分了吗?或者说,我们就是盘古,我们也可以顶天立地,去做一个英雄。”
老人说道:“是啊,但是,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天底下,没有盘古神那样的真英雄,有的也只是时势所造就的凡夫俗子,如今世间的所谓英雄,哪一个不是那蛆虫一般暂时得力了的凡夫俗子呢?又有哪一个能够和传说中的盘古神相比呢?都是笑谈罢了。”
姬孩问道:“那传说中的盘古神当然是无与伦比的了,那现实中的盘古为什么没有能够建立起来一个一脉传延下来的国度呢?”
老人说道:“有啊,我们现在的天下就是啊。”
姬孩迷惑地问道:“怎么会是这样分裂的呢?”
老人说道:“义人掌权,就会有善政;恶人掌权,就会有败政。分裂是必然的,但是大一统也同样是必然的。”
姬孩不禁就想到了九黎老人所说的话,就说道:“那是不是为政的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经历,就是一代穷、二代富,三代飞扬跋扈,四代乌烟瘴气,五代纷然淆乱,六代乱七八糟,七代沦落,八代中兴,九代苟延,十代完蛋啊?”
老人说道:“嗯,说得好,说得好啊!年轻人,这就是无可改变的现实呀!”
姬孩问道:“那又为什么我们一次又一次在破碎后重又汇聚起来的时候,会比以前的规模都更大了呢?”
老人说道:“这就是我所说的盘古所开创的国度啊!我们这些盘古神的后人都是护佑天之正道的人,尽管有那不肖的掌权的贵族会不断地败坏我们的国度,但是我们这世间秉承了盘古精神的人,还是会重新建起我们的家园的。因为我们人人都有一个家,家中都有父母和妻儿,只这一个家,就永远也不会最终拆散了我们的国度。什么时候,我们这些华夏神州种不再顾念自己的家园了,我们的国度也就会自行消亡了,但是我想,这是不可能会出现的,我们顾念自己家园的这种情感和理性,就是贯穿了整个人类世界的天道原则,所以,我们的国度才会越来越大了。”
姬孩说道:“像您这样的大哲,为什么不出去经纶天下呢?而只是跑到这里来消磨光阴,真是可惜了呀!”
老人笑道:“只因为我也还有一颗童心啊,哈哈哈哈”
姬孩听了洪泽老人的话后,不觉就苦笑了起来,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矛盾,关于善恶的问题,他还是不能释怀。他想,也许自己真的还是不够成熟吧?善恶是和利益和力量紧密不可分割的一个问题,自己还是在今后的磨练中慢慢地去体会吧。
列位读者朋友欲知后事如何,且待写书人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