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同心奈何疏奸计
第八回同心奈何疏奸计异梦无边准书题
进得城内,仅有的几个武田家追兵也被城头箭雨逼退,城门渐渐合拢,鸟居胜商心下终于踏实了些,放下挑住的轮入道,下马长吁一口气。♀
忽听城楼之上高呼声一浪盖过一浪,皆言誓死卫城,暗带悲怆。鸟居胜商愕然,苍凉道:“莫非……”轮入道点点头,想说话,却先咳了一声,这才开口:“再开了杀戒,我们就没打算活着去见辉云大人了
鸟居胜商转为木然,欲言又止了几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这年月,真能做到不杀人么……”
死一般的寂静,虽然城头上还在高呼,虽然城外不断传来马蹄声,不断传来火矢点燃火药的轰鸣声,却依然打不破胜商与轮入道之间的寂静。
“去守城吧!别让我兄弟白死了……”轮入道起身,先开了口,说话的声音很沉重。
胜商点头,听了听城外,说道:“不必了,马蹄声渐远,应该是撤了
轮入道答应一声,默默道:“那我回去休息了背影渐渐变小。
不多时,看起来仿佛是道成寺钟模样的一个满身鲜血的怪人落在城头,站到了还在目视武田家远去的守将身旁。守将猛然一惊,还没说话,那怪人先声说道:“没见过蛇蜕皮?”
守将呆呆点了点头,指向城下:“他们又把战场清理了,用意何在?”
道成寺钟敷衍看了一眼,怒气腾腾向回走说:“是习惯吧!不管他,我要回去调养了!”
守将也不清楚武田家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习惯”,又望着之前喧闹的战场发了一会儿呆,摇摇头,吩咐众人按班站岗,自己也回去休息。
话说武田军再回营中,信玄先召桥姬进帐,问她为何退军时闷闷不乐。桥姬回禀:“战斗正酣,未分胜负,大人戎马一生,岂能不知其中苦恼?”
信玄道:“看你那半边天血光万丈,你的对手没死么?”
桥姬伸手入怀,模了块蛇皮出来,扔在地上。♀信玄看看,见它洁白无瑕,晶莹透亮,倒更似块璞玉,问道:“这是你那对手身上的?”桥姬点点头:“原来是个蛇精,会月兑皮之术,这才逃了,下次遇到,绝不再陪他玩耍!”
“那要小心他和你同归于尽这两人正在说着,绣房院秀诚走了进来,“道成寺钟,也不是个简单的妖怪啊!”
信玄道:“你有了解?”
秀诚点头——
道成寺钟的元神不止一个。相传,大约在平安朝时期,有僧人名叫安珍,前往熊野一带(和歌山县最东,伊势湾入海口一带)拜祭菩萨,途中偶遇进香女子清姬,无心之下交谈只言片语,哪知这女子竟爱上了他,一路追逐恪守清规戒律而选择离开的安珍——原来最初的日本和尚也是有清规戒律的——不惧艰险至其本寺。安珍本寺唤作道成寺,在和歌山县最西部,这一东一西的距离,在日本说来也可以算是“千里迢迢”,以至于清姬在追上安珍的时候,已经面容憔悴,瘦骨嶙峋,不人不鬼。
再见清姬,不管安珍有没有认出来,都是又惊又怕,一路飞奔至道成寺内,躲了起来。
而真要到道成寺,须渡一河。安珍渡河时,已将摆渡支开,以至清姬到时,无法过河,于是清姬急火攻心,昏厥过去,再醒来时,已化作一只大蟒,盘旋升天,直飞道成寺。
道成寺众僧大骇,将安珍藏在一口大钟之内,企盼佛祖保佑,不被清姬发现,之后众僧围坐,大办法事欲要驱逐大蟒,一时间寺内磬铙之声大作,伴于悠悠诵经声中。
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大蟒极其凶悍,又或许是众僧修行不够,竟然制不得它!那大蟒倒也算是善类,只是驱散众僧,直奔大钟,却绕了数圈不得进入,最终无奈,只得缠绕于钟上,自燃而亡,临死之时,开口吐露人言——“爱至此,不得同生,但求同死!”
或许这段感情生前不尽如人意,或许双方都太过于执着,不由让人嗟呀,但是死后,两人终于守在一起,不能分离,便是妖怪——道成寺钟!
秀诚讲完,看向桥姬,冷冷道:“吩咐你只作灭火,偏去做些不必要的事!”
桥姬的声音比秀诚更冷,冷到几乎听不到她的感情:“他自己找上门,不得不打
秀诚闷闷有些气恼,深呼吸压抑一下,说:“我给你了力量,不是叫你去做这些无聊事的!”
桥姬好像没听到秀诚说话,眼睛放空一阵,幽幽问秀诚:“他说认识我,我也觉得认识他,但是——”
秀诚打断道:“不要管这些!忘掉这些是你得到力量的代价!”
桥姬轻描淡写“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信玄见两人说完,清清喉咙道:“秀诚大师,咱们这次又损失了近两百的妖人,士兵也阵亡许多,可都按你说的计划办么?”
秀诚道:“按我说的办了,就不算损失,反正本来就是试验品说罢,余光瞟向还在发呆的桥姬。
信玄又说:“可真像你说的,损失最小?”
秀诚道:“不相信我,大人只管强攻好了!”
听了秀诚这无所谓的语气,信玄隐隐气闷,却又暗忖:二俣城兵卒虽少,却城池坚固,而且又众志成城,若说强攻,自己以骑兵为主的队伍确实难以在短时间内拿下这样一座城池。想到此,信玄只好莫口不言。
之后数日,信玄大概也是失了消磨守军戒备的耐心,不时派小股部队骚扰二俣,大军紧跟其后,守军知道信玄意图,不敢怠慢,绝不露出破绽让那大部队得势上前攻城,如此你来我往,半月有余。
这半月中,道成寺钟新皮并未全生,又要去找辉云问计,所以只剩轮入道一妖镇守对战妖人。轮入道每每思及解尸鬼阵亡,便暗暗鼓励自己不可辜负解尸鬼临死前救了自己的一番心意,所以尤其卖命。武田家对此也无计可施,似乎每次都在刻意避免,却总是难免被轮入道石化一些,而后无奈退兵,将石人拖走。
其实算来,武田军围攻二俣城已经一月又半,二俣这边,除了有几次贸然出击,有所损失,总体来说也只有几百人的损失,而反观武田,每次攻来,妖人队皆是全军覆没,时常还有赤备以及足轻少量阵亡,虽说不上惨重,对之前名震天下的武田大旗来说也是声威大扫。由此一比,二俣城守军更是士气大涨,更有骄傲情绪渐显。
只有这新任守将,越来越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又过两日,道成寺钟秘密潜回,伤势痊愈,看来是得了绘实救治,复原速度快了不少,但面色极差,入城即便到处寻找守将,听人言说就在城头瞭望,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赶到城头,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守将打开信笺,乃是辉云所书,字迹工整,偶有些语法错误,倒也不影响阅读。
看了一会儿,守将表情愈发严肃,到了最后,眉头紧锁,将信揉在手中,不住大呼:“果然!果然!麻烦阁下,速速请胜商与轮入道两位大人过来!”
看守将的表情,道成寺钟知道此事绝对非同小可,马上飞奔而去通知那两人,比来时更快,不多时,便携两人复至城头。
不等众人气喘匀,守将急急说道:“胜商大人,你我二人,各领一只兵马,沿城左右检查河道!”又朝向轮入道和道成寺钟,“烦请二位大人守城!”
至此无人知所以然,面面相觑,守将急着出发,拉了鸟居胜商又道:“大人速与我来,路上详细说明!”
二人走后,轮入道问:“出了什么事了?”
道成寺钟摇头:“辉云大人只与我说,二俣城恐怕是不保了,叫你我二人小心,莫枉丢了性命,不得已便领了织田家人马,求个全身而退!”
轮入道叹一声:“解尸鬼白死了!”
道成寺钟忽又转得落寞,凄凉说道:“我同辉云大人讲了桥姬的事,大人说,解尸鬼这家伙,怕是有一日也还会再见,只不过到时候不会再认识咱们而已
轮入道明白了辉云的意思,拧了拧手指上的几个轮子,低声道:“若为敌手,我便还他一条命,让他想起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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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居胜商与守将二人直到日落时分才回,倒没了去时的匆忙,垂头丧气进城,吩咐人牵走了马,登上城头,与不明就里的二妖道:“都回吧,近些日子,武田家不会再打来了
道成寺钟与轮入道对视一眼,似懂非懂,轮入道问:“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守将摇摇头,问轮入道:“阁下的石化之术,可有谁有法子解开?”
轮入道想了想说:“未曾听闻那个妖怪会解,连我自己也不会
鸟居胜商又问:“我能劈开么?”
轮入道说:“除了解尸鬼,怕是天下再没人有那怪力、速度与锋锐并存的天赋了。不成!”
道成寺钟一直在沉思,大概是早些时候提到二俣城不保时便开始了,这时听了前面的问题,似乎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呼声问道:“难不成?”
守将默默点了点头,道:“若是真似传闻所言,辉云大人会使用鞍马流的土崩之术,怕是只有叫他来了。可惜……”
轮入道好像也明白了些,急声道:“可惜什么?若真是如此,你赶紧修书禀明你家主子,派我家大人来解围啊!”
道成寺钟摇头:“以我几番回去时的观察,德川家康宁可失了二俣,都不会让辉云大人离他左右一步的!”
守将却说:“到底你家大人做了什么事,能让我家康大人舍了我们?”
道成寺钟静静看了那守将一会儿,道:“你去修书,我送去滨松再试试,看能不能把我家大人带过来
“不必了……”守将冷冷地说,“武田家虽然未必攻过来,但从今夜开始,咱们也不会出得去了!”
话才说完,一小兵忽至,禀报道:“大人,城中所汲之水,污浊不堪,伴有异味!”还未回复,边上哨所又喊:“几位大人,四面火把忽起,似是武田家围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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