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神逅纣侧头看了看吸血姬,收回九绘炼狐,握着缎丝向前厅摆放着不倒翁金躯的柱子走去,这时缎丝突然慌乱地摆弄起来,穿过手心两端冒出来不停地敲打着手背。
于是他重新拿起手中的缎丝,观察着,缎丝乍然不可思议地说话了:“放开我,放开我。”
纣听着这有趣的童音,不禁苦笑,问道:“你在干嘛。”
“先放开我,有话要告诉你。”
“放开了,你跑了怎么办。”
“先放开我,我保证不跑。”
“”
结果纣还是把它绑在了自己右手的小指上。
“就那么不相信我吗。”,缎丝探出短短的前端,无奈地叹了口气。
“暂时是这样。”
“算了,听我说。”,缎丝有朝气地挺起了胸膛,说道,“你能割取的黄金的大小,取决于我的长度,只要能让我紧贴在黄金躯体上绕一圈就可以把它截断。”
“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变长。”
“有兴趣吗?”
“没。”
“咳,你这家伙故意逗我的吧。”
“你的意图很明显。”
“唉这么快就被看穿了,真没瘾。”,缎丝一下子无气力地瘫软了。
不倒翁黄金躯体前,纣蹲了下来细细打量,虽说截去了四肢,但在手臂和肩膀的连接处仍然留有一小段可截取的肢干,而缎丝的长度也只能在这里绕圈,大致一看应该足够制作一个十二阶魔方。
但当纣解开小指的缎丝,准备在黄金躯干上绕圈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他的手一伸过去黄金躯干立马就被一块形状大小不规则的黑暗咔嚓切割开,奄奄一息的黄金人体因为这悄然而至的剧痛尖叫哀嚎,一部分身躯像被直接删除般消失掉,取而代之的是最残酷最深的黑sè锯齿漆块。
纣迅速缩回了手,黄金躯干上的黑sè漆块立即消失,整个不倒翁恢复了原状,一切像没发生过,他下意识地在脑里回放起刚才的动态,突然顿悟出什么,视线借着宴厅里昏黄的灯光在不倒翁半圆底盘前的地砖上搜索了起来,不一会发现镶在地砖上一个透明的玻璃小孔,他匆忙伏倒在地,透过小孔窥探地下的景象。
这是一个有如壶中之天的万千世界,有如无数只孔雀栩栩开屏,在变化多端的万花筒般的圆筒状蜂巢格子里,装着大大小小的摇晃着的黄金不倒翁,一个连接一个,闪烁着诡异的纷香。
“所谓的生是——无法逃避的痛苦铁锁。”
“所谓的死是——人生中最后的安乐。”
“真理是丑陋,荣华是腐朽堕落,人世之虚幻无常是,就如泡沫。”
“就如万花筒。”
纣看得有点眼花缭乱,似乎与某些万万不可触碰的东西靠的太近似的,让人无从适应,他抬起了头,擦了擦眼睛,重新伏子窥视。
这次看到的不再是方才那番景象,出现在小孔下的,在最贴近透明玻璃处的是一张被光线折shè过的凸感异常的怪脸,一颗大大的椭圆左眼球在zhōngyāng占据了大半的画面,瞳仁里有一圈一圈不断慢慢地变小的年轮,而右眼球和右脸变得极小,整张脸的五官时不时相互缩放着比例,仿佛就在放大镜面前,别扭地摇晃着。
渐渐地这张脸离开了镜头,慢慢地往玻璃的中点缩小,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倒立的粘着地砖背面的不倒翁黄金躯干,样子和地面上的不倒翁没有区别。
就这样静静地观望着的时候,纣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脑海里缓缓地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我曾经被自己的相貌欺骗了,那是一件发生在遥远过去的事。”
“我是个内心龌龊长相猥琐的人,漫长的一生中充满了耻辱,小时候偷了家人的钱就嫁祸给弟弟,邻居的狗经常朝我乱吠,因为厌恶,我在食物里放了药,把它毒死了。上学后向女生告白被拒绝,恼羞成怒怀恨在心,就用小刀狠划她的脸,她毁容了。长大后因为一次欺骗jì女的钱而被抓进过监牢,我恳求父亲拿钱担保我出去,因为没钱,他去了赌场,结果欠下一大笔债,最后被人活活打死……我的一生中充满了耻辱,充满了罪孽,我丧失了做人的资格。”
“在我对自己的人生感到绝望想要寻死的时候,一个修女出现了,她给了我一块画皮,是一张人脸,俊俏的人皮面具。我戴上了它,站在镜子前,试着做悲伤的表情,做严肃的表情,此时我已经变了,变得诚实,变得可靠,能让人信任了。我为自己的改变感到欣慰,上天并没有抛弃我,我重新对生活产生了希望。”
“自那以后,身边的人渐渐与我亲近起来了,我仿佛换了一个身份,xìng格逐渐开朗,变得平易近人,再也没做那些龌龊的事。直到有一天,我早晨醒来,发现身上好几处瘀伤,便找大夫拿药,然后大夫对我说:我昨天见过你。我茫然失措,昨天没来过,怎么会见过我?大夫说,昨天半夜三更有个身上瘀伤跟你一模一样的人来过,手里抓着几件隔壁家女人的衣服,死皮赖脸向我借钱,最后我塘塞点钱把他打发走了。不止昨天,据说这段rì子有个人每到深夜就会在这附近鬼鬼祟祟地出没,不仅偷掉了别人篱笆里的老母鸡,还在一个财主家户的井里下了泻药。”
“我大脑突然一阵眩目的惊愕感袭来,内心冲击着一股对自己极度厌恶的恐惧感。如果是以前的我,不,如果是我,会做出这样的事吗,我毫无答案。当我顺着归路回家时,遇见几个平rì经常一起闲聊的邻居,便过去打招呼。这时我认真地观察着他们的眼睛,我很仔细地盯着,然后一丝一丝的,那颗黑眼珠不太自然,微乎其微地少许偏离了轨迹,如果不用怀疑的心去看,根本无法看出。我顺手就抓住一个来问:我对你们做过什么,你是不是知道我些什么事?他告诉我,他们前阵子被一个长相猥琐的人敲诈了,并时常用他们家人威胁,要和我装作友好相处。”“我霎时间明白过来了,冲进家里,来到镜子前,怒视着那张无比俊美的脸,一下把自己戴着的人皮面具扯掉,镜子里的那张脸没有变化,依然那么刚毅诱人,但很快,它会动了,一下子嗤笑地扬起了嘴角:怎么了,舍得撕下自己的面具了么。我:可恶,你还要说什么,居然背着我,在半夜睡着的时候出去做些不见得光的事。它:哎哟,真是冤枉了,我可从来没做过那些多余的事情,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在你白天需要我的时候我覆盖在你脸上,在夜里你已经要我无用的时候,从你脸上消失,还你本来面貌罢了。我气愤地说:别嫁祸于我,我是个好人,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它更加兴奋了,哈哈大笑:你怎么判定你是好人的?其实你一直都是个满脑子龌龊思想的小人,当自己拥有一张诚实可靠的脸时,当自己能制造出悲伤,坚强,勇敢的表情和心态时,被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善念给蒙蔽了,错把自己当作好人。白天里你挣扎着坚守原则,但夜里在你睡觉的时候,潜意识作怪了,rìrì累积,那些yù望无法宣泄,便在你意识薄弱的时候起来,半夜三更去做些偷鸡模狗的事,其实即使在白天,你的脑子也常常被这些龌龊的思想所左右,不知不觉地影响着你的行为,表面上自己对自己说因为善意而去做某件事,实际上内心也不敢承认自己已经被邪念诱惑住了。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生理上产生了难以忍受的自我厌恶感,崩溃地瘫软在地,我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这时,修女在我面前出现,她带来一具黄金躯体,对我说:想减轻你的罪孽吗,只要你舍弃这**的肉身,把灵魂依附在这具纯净的黄金躯体里诚心忏悔,终有一天神会宽恕你的。我听从了修女的指引,祈求洗月兑罪孽。不久,修女把我的四肢砍断了,她把我插在一个半圆体的泥盘里,告诉我:等有一天,你能真正地看清楚你自己的时候,你才可以摆月兑这个圆盘。”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而我无论怎么使劲地摇晃身躯,都无法摆月兑这沉重的半圆泥盘,我每时每刻都沉浸在过去,掉入的自我厌恶的无底深渊。无论我怎么去忏悔,怎么去承认自己的罪孽,怎么诚心去悔改,都始终得不到神的救赎。”
“我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放弃爬出这个圆盘的念头了。”
“因为你从来没有说过救救我,你只是等着别人来救你。”,纣怜惜地对他说。
“我害怕,我是个一生充满了耻辱的人,如果当我从心底里发出求助时,大家都不理我怎么办,我不想再遭到背叛,再受到伤害了。”
“别怕,不要被自己的罪恶蒙蔽住眼睛,正如你被自己的善念蒙蔽一样。你现在已经看清自己的过错,诚心地忏悔偿还,并改正过来了。但你却没看清自己的真善,不懂得去发挥自己美好的一面,所以你无法成为一个好人,无法得到救赎。知道吗,你在你的迷宫里迷失,我想去救你,我怕我没有能力,更怕你不愿意。”
“……现在我能做什么,你会救我吗?”
“嗯。勇敢地告诉我,你是个好人,你需要我的帮助!”
这时神逅纣的意识已经回到了玻璃小孔前,他观望着紧贴在地砖背面倒立着的黄金躯体,他发现黄金躯体上那双失去的手臂肢干正在复原,开始缓缓生长朝他延伸而来。
纣向那只即将成型的黄金掌心伸过手去,在抓住的那一瞬间,一个白sè的灵魂被牵扯出来,穿透越过了地砖,如羽毛般洁白,如轻浮的云烟,向空中飘散而去。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俘虏,囚禁在自己创造的监狱里。”,纣从容地仰望着,不禁深思。
咔塌一一
脚下的几个地砖突然掀起,在地下搁藏已久的黄金躯体翻转过来立在了地面,虽然也像原来一样断去四肢,但它脸部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重新做回一块没有灵魂,单纯的金属。
神逅纣把手中的缎丝系在了黄金躯体的肩膀与腋下的连接处,这时缎丝慌乱地叫喊着:“不要啊,不要啊,太浪费了,我还可以变长的。”
纣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多久,一块硕大的黄金被利落地分割了出来,他伸手接住了它,而红sè缎丝也随即缓缓地消散了。
“恭喜你取得了今晚舞会节目的最后胜利,你现在可以选择你需要的奖品,是你手上的这块黄金,还是在场一位客人的面具或躯体。”,台上的黑纱木偶用祝贺的语气恭敬地问道。
“我要用这块黄金赎回她刚才贩卖掉的躯体。”,纣指着吸血姬,冷静地说道。
“对不起,我们交易所没有这样的规定,你的要求无法办到。”
“那我用我的躯体买下她的躯体可以吗。”
“没用的。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就算现在你赎回去也已经太迟了。因为刚才她的躯体已经被运送到地下室里复制了百具千具了。”
“你说什么。”,神逅纣的话语平缓,但一支粗镯神枪却直接从他的右手心中闪杀而出,还没看清楚枪身,锋芒的枪头已直指黑纱木偶的喉心,只需轻轻一拽,头颅就会立即被鲁莽地捅爆。
诺索斯王的黄金剑狮马上重新具现了出来,几十个羊头侍者迅速围攻,一些潜行隐匿在舞会各个角落中的假面人形展开术式蓄势待发。
“别。我自愿的。”,吸血姬瞬身而来,拉过神逅纣坚实的衣裳。
神逅纣的面容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收回长枪,似乎放弃了什么似的,望着地面,“太残忍了。”
“跟我来。”
突然吸血姬轻轻地偎依过来,贴在纣的耳边细声唤道:“纣。”
神逅纣不禁一丝茫然,夹杂着惊讶,仿佛被某种莫名的暖流所冲击,他重新坚定了决心,留意着宴厅的动静,和吸血姬一同从后门离去。
舞会结束了,两人重新站在最初相遇的地方,沉默不语。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名字。”
吸血姬没有回答,她沉思了片刻,跃上屋檐,平静地望着前方远处。
神逅纣也跃了上去,站在一旁。
“看。你知道那里吗,你得去的地方。”,吸血姬指着那一片稀疏的建筑物,缓和地说道。
“什么地方。别扯开话题。”
“迷宫。通向诺索斯城埋藏的jīng髓迷宫的入口。钥匙上记载到的。”
神逅纣连忙半信半疑地拿出藏在身上索斯夫依照黄金魔方制造出来的指示地图,突然发觉,吸血姬所指的地方是一块空地,而地图上却错误的描刻了一格不存在的殿房,假象与真相互相遮蔽。
吸血姬挥过殷红的绸影,渐行消逝,遥远的黑暗中传来声音,“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那时我们将会是真正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