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壶叫嚣声响了一会儿,壶嘴儿冒出滚滚白烟,烘得泡茶的连翘脸颊发烫,她看着茶叶冲到杯子里又浮起来,一言不发。
贺骏驰坐在她后面的餐桌旁,慢慢地说着话。
“我只是累过了有些头昏,现在不也没事了?你不要这样不言不语,我实在是瘆的慌。”已经习惯了连翘的言笑晏晏,突然沉默一个晚上都不支声,他既忐忑又难受。
下午,他在办公室昏了过去,同事们一紧张就把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院,医生只说是劳累过度,注意休息就行,连翘赶来却把他拽到华山医院又做了一遍全身检查,明天出检查结果。
连翘闻言,把水壶用力搁流理台上,澄亮的声音唬得贺骏驰一怔,连翘却还是背对着他,离得不远,可她的声音却像是从远方飘来的:“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半路感情,其实根本没什么意义?”
贺骏驰怔着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说:“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想起女儿刚睡着,连翘把声音又压低,不过能听出压抑着的哽咽:“叫你去检查,你总不放在心上,今天接到电话时,我整个人都懵了,那种感觉多可怕,你知不知道?别忘了,琪琪每晚都得-听你讲故事才肯睡的……”
这次轮到贺骏驰沉默了,他明白连翘话里的意思,是让他保重身体,不能抛下她们。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其实,其实我没有不在意……相反是太在意了。害怕的人是我,怯懦的人是我,做过多少蠢事你也都清楚,有时候我想,也许当初我们就不该结婚,你本来负担的就够多的了。”好半晌,贺骏驰才吐出了自己的想法,最近他的状态的确很差,所以总是在回想,想从前,想那些已经没有结果的如果。
连翘苦笑:“那你更清楚,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和琪琪,两个人结婚,不仅仅是关乎爱情,更重要的是互相扶持,完整的家对我和琪琪来说太重要了,不管将来有什么际遇,你都是琪琪的爸爸。这些都扯远了,我不过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保重自己。”相处了三年多了,怎么能没有感情?他们或许没有爱情,可是对她和女儿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又递给他一杯开水。
“你刚吃过药,就别喝茶了。”
贺骏驰看了看她捧着的茶杯,茶汤浓得跟咖啡似的,微皱起眉:“别喝浓茶,要睡不着了。”
“每次我妈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了,就要泡上一杯这样的浓茶,我那时候小,以为是什么美味,偷喝过一回,又苦又涩,就再也不敢觊觎了。慢慢长大了,又能理解她为什么这样,人啊,总得想点方法,才能逼自己面对无奈的现实。”连翘转了转茶杯,喝了一口。
连翘很少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贺骏驰只知道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所以那时怀了孩子的她很矛盾,她不想下一代跟她有相同的遭遇,甚至想过轻生。正好他也过得不如意,两人糊里糊涂就凑在了一起,没想到反而把日子过好了。
上天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贺骏驰起身去拿了一盒牛女乃,换走了连翘的浓茶:“你想秉烛夜谈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一点,你让我注意身体,你也得以身作则才行。”他用她的话将了她一军。
连翘无奈地笑了笑,让贺骏驰坐下,又继续说:“那我还想说,今天在文文家里,我看着他们大人和小朋友都高兴地聚在一起又笑又乐热闹极了,才想……不如等琪琪三周岁我们也好好庆祝一下吧?前两年她还小,我也没怎么在意。我又是个不喜欢在生日上做文章的,以前最不喜欢过生日了,几乎年年都一个人,长大后就过了那么一次……”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唯一庆祝过的一次生日,是记忆里那个人帮她过的。
小时候,到了她生日她妈妈会更难过,她让自己没有生日,长大了一个人,就更可有可无。
也许,这样才使得自己依赖那个人吧。
至于现在她和贺骏驰,两人都是居家过日子的,也不会刻意庆祝生日。
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伤感,不过贺骏驰的声音很安抚人:“好啊,到时候咱们热闹热闹,小丫头肯定乐疯了。”想起宝贝女儿,贺骏驰满眼都是笑意。
他轻快的语气也带动了连翘的情绪,要不是他今天突然昏倒,连翘也决计不会有这许多伤感的情绪。
现在对她来说,把日子过下去,过好,就够了。
连翘体贴地说:“嗯,医生让你早点睡的,反正你请假了,明天就多睡一会儿,我去帮你拿体检单。”
也许真的是累了,贺骏驰这一睡真就日上三竿,被阳光烘醒的,外头依旧热得跟烤箱似的,不过他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早餐午餐一并吃了,他就开车去连翘的店里,苏琳说连翘出去了,他才想起来连翘要帮他拿体检结果。
打了电话她没接,又在店里帮了些忙,想了想,贺骏驰就提前去接了琪琪,还给连翘发了短信。
之前六一节,带琪琪逛商场的时候,小丫头在旗舰店看中了一款女圭女圭,却只剩下最后一套被别人预订的,闹得琪琪哭了很久。
昨晚连翘提起生日,他又想起这件事,趁着今天休假有空闲,就带孩子去那里转转,再买来哄她高兴。
不是节假日,百货商场的人并不算太多。一楼是家电城,他们要去的儿童城在三楼,贺骏驰抱起琪琪去走扶手电梯,路过一个展示电视墙,琪琪却突然嚷嚷:“叔叔!”
贺骏驰以为遇见熟人,特地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下,并没有见到谁。再看女儿,她那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大背投呢,他定睛一看,那上面似乎在随机播一个访谈节目,其中被采访的人有些眼熟。
他仔细想了想,心里暗忖,原来是在北京开会那天见到的合作方蒋总。
小美琪还在“叔叔、叔叔”的喊着,他没太在意,以为是认错人了,却忘了,孩子的眼睛是最亮最敏感的。
父女俩就高高兴兴地直奔儿童城去。
而碰巧这个百货大楼蒋凤麟是股东,他来上海工作,也就顺道来看一看。
谈完公事,本来有专用电梯可用,但是蒋凤麟先前订做了一款项链是送给他母亲的,想起来他就坐了观光梯直达二楼饰品区,到三楼的时候电梯的门开了短暂的一下,没成想他这一抬眼,正看见贺骏驰抱着琪琪从一家玩具店出来,父女俩眉开眼笑。
蒋凤麟的眼睛微眯,不由得想起来那孩子把小手搁自己手心里挠撒娇的样子,唇抿得更紧了。
“早上我让你去医院办的事,有结果了吗?”蒋凤麟没有由头的突击查问。
站在他身侧的刘胜斌自然也看到了贺骏驰,稍作反应便知老板所问何时,可这有外人的电梯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含蓄地答道:“已经有眉目了,不过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见蒋凤麟没再问下去,刘胜斌松了口气。
他这小小的秘书,兼当管家不说,现在还得当密探。
早上老板递给他两个密封的袋子,让他拿去医院验一验,他也没敢多问立马就去了。其实早在找到连小姐那会儿他就觉得老板可能要怀疑孩子的事情,毕竟时间上来说不是不可能,可是后来不了了之,他以为老板是看开了,不知怎的又突然有这么一茬。
可是到医院找了相熟的医生咨询才知道,这两根头发还不够,用头发做亲子鉴定必须是带毛囊的,而且至少三到五根才合适,自然月兑落的不太符合条件,再者,若被鉴定的孩子不到三岁,建议做血痕亲子鉴定。
他哪有胆去搞什么血啊痕啊,只能再想办法弄点唾沫什么的。
总之非常棘手。
贺骏驰还带着琪琪去超市买了菜,等做好了饭,才听见门声响。
连翘一回家就闻到饭香了,心情却有些复杂,琪琪坐在地上玩她的新玩具,见到妈妈又晃晃手里的女圭女圭,咯咯直笑,表示自己的欢喜。
“又买了这么多?杂物房都成了她的玩具房了。”连翘无奈地念叨着贺骏驰。
贺骏驰挂着围裙把汤端出来,笑得和煦:“又不值几个钱,难得琪琪高兴,我这当爸爸的买得也痛快。”不由得小小豪迈一把,宣示父亲的本事。
气氛正好,连翘捏了捏手里的袋子,决定有些事还是晚些再说。
一家人饱餐了一顿,连翘洗碗,贺骏驰就带着琪琪玩,一边看孩子一边朝厨房问:“你不是去拿结果了?放哪里了,我来看看。”
连翘手一顿,马上说:“我就洗好了,等会儿拿给你吧。”
她擦擦手从厨房出来,回房间拿了个牛皮纸袋出来,犹豫了几分钟才说:“姜医生让你再去做个CT。”
贺骏驰笑容一僵,下意识看了看怀里的琪琪,放手让她自己去玩,别开眼才小声问:“他还说了什么?”
一大堆医学术语,连翘不知从何说起,早知道就跟他一起去好了,于是说:“别的没什么大碍,只是说你到期去复查了。”
他这种情况,稳定期是有限的,他自己也知道。
掩去情绪,索性连报告都不看,贺骏驰反而拍拍连翘的肩膀:“放宽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答应过你,要看琪琪长大嫁人的。”
话是这么说。
可这一晚,两个人的心都是沉重的。
而同样因为医学结果而心情沉重的,还有一个人。
他就是蒋凤麟。
一周后的这天,刘胜斌终于拿到得来不易的亲子鉴定结果,送到他老板手里,着实松了口气。
蒋凤麟看着那密封的信封,搁置了大半天,直到深夜寂静无人,才一点一点地开封。
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现在的感觉,期待虽然占了大半,可恐惧也如影随形。
恐惧失望。
亲子鉴定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拿出以后,他的眼睛一闭一张,选择直接看最后的鉴定结论——
被鉴定人与被鉴定孩子是亲生父女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大家节日玩HIGH了吧?小亦今天是跟太阳老大作伴的,户外工作了十二小时,晚上回来洗了澡,吃了个爽歪歪的辣泡面就开始码字袅,很认真又很悲催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