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レ思路客レ是斯文静,金眉这才记起那天她火急火燎地走了也没再有什么消息。
“喂,文静,今天调休吗?”文静是医院的神经科住院部医生,不是每天坐门诊的那种,金眉的高中同学,算是同在这个城市里走得比较近的同学。
“眉子,我记得你有间仓库的,现在里面的货多吗?”
“不太多,怎么了。”
“广德,广德可能醒不过来了。”
“什么意思?”
“那天我从你那儿离开后,就上他家去,想看看他在干嘛,还没到他家,徐晴的电话追来说让我直接到医院,广德煤气中毒,已经不省人事,一个星期了,一直没有醒来,有可能再也不能醒来。我到了医院,徐晴说,她就是在麻将桌上说了他两句,他就一声不响地回家了,以前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每次也都是睡睡觉,摔摔东西就没事了,谁知道他这次竟然真的丢下我和昕昕不管了。”
“他们家在付了第一次费用后,徐晴就再也没出现了,电话也停机了。我去广德家找她,发现她把自己的东西和孩子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
“广德这一躺,不知道要躺多少年,还要请护工,我跟我爸都没那么多钱可以支撑,所以决定将他的那套房子卖了。还好那时房子没过户到他名下,一直在我爸名下,否则现在苦了。所以,他有几箱东西暂时没法处理,我想放你仓库放一阵。”
“好吧。你什么时候要放过去给我打电话,我去开门。”金眉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人啊,真是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眉子,我们一定要对自己好点。”
“文静,别想太多。难过的话你就到店里来坐。”
“眉子,先不说了,我在我爸这里,这边还有好多事。”
后来文静来跟眉子复述广德出事后,她拒绝由俞保姆照顾广德。
“爸,我跟眉子说好了,东西理好先放她仓库。我这就托人找护工。”
“文静,你俞姨说,就让她先去照顾广德,等她照顾不了了,再找人。”
“不。”文静想说,再找不到人我也不要她照顾,她看了爸一眼,又看了一边的保姆,但她突然好象有些软弱,出口的话改成了“不用,你这边也需要人照顾,还是我另外找人吧。”
“文静,我现在还可以,以后用钱的地方或许还多,能省就省点吧。”保姆说。
她到不把自己当外人。文静心里嘀咕。
“不了,该花的总要花,爸这边不能再出什么差错。”文静坚持。其实文静的肚皮里还有另外一只算盘,就是若是俞姨去照顾,她在心里上处于了劣势,有什么不妥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大家都难受。另一方面,她不松口的原因就是她觉得如果让她照顾广德,就几乎等于承认她准备接纳她了。
文静不愿意。特别是去年保姆的儿子竟然来吵着要老娘回去照看孙子,她就觉得,要真是她跟爸结婚了,那还不知道将会有多少麻烦事。这个儿子据说是保姆的遗月复子,生下来之后,一断nǎi,婆婆家就将她赶出夫家,说她终将重新嫁人,但孩子一定要留给夫家抚养,她苦苦哀求,甚至发誓终生不嫁,想跟儿子一起生活,终未能得到婆家人的相信。此后一直寡居。儿子结婚都没让她到场。爸说俞姨也是苦命的人。
文静不喜欢复杂的关系。她可以给保姆加工资,但不接受她的感情。
金眉正在想着广德的事,正想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凄凉。她突然觉得两个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要相伴几十年也真的不容易。
广德只比文静小两岁,读书的时候金眉经常在文静家跟文静一起读书作业打闹玩耍,广德就是她们的跟屁虫,文静,秀气,受她们支来支去,那时,她们总觉得他不象个弟弟,更象个妹妹,她们甚至恶作剧地会扒下广德的裤子,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孩,广德不哭也不闹,照例是笑着拉好裤子。但他就是不爱弹弓,不爱玻璃球,不爱上树,不爱下水,他喜欢踢键子,跳皮筋,跳房子……
就是这样一个广德,竟然有勇气割断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做这个决定前,他既没问问姐姐,也没问问眉子,她们同意他这样的玩法吗?
广德终于做了一回自己的主。但结果他还是没能做得了主。他将一切难题都留给了心里有他的人。
金眉又想起了前不久自己租住的小区里的一段感人肺腑的人狗情。
金眉住八楼,九楼住的是一位老太太,其实也不是特别老,大概六十岁还不到吧。据说之前她的身体不是很好,有人告诉她让她养狗,那样能通过照顾狗从而达到锻炼身体的作用,谁知道这方法对老太太还真管用,她的身体状况果真rì渐好转,她甚至相信这是狗仙显灵了,从此对狗照顾得更加细致,爱屋及乌,她的爱心漫延出了家门,阳光甚至照耀到了部分流浪狗,她家里养的狗从最初的两只一度多达仈jiǔ只,乐此不疲。
其中有只吉女圭女圭算是这一群狗里的明星了。吉女圭女圭每天早晨会脖子上挂好一把钥匙跑到大门口,围着当班的保安边绕圈边叫,保安取下它颈上的钥匙,开了信箱,取了报纸,夹在它背上的大夹子上,然后再将钥匙挂回它的脖子,它才会转身往家跑去。有一天,保安开了信箱,金眉也随手从信箱里拿起了一份当天的晚报,等到保安把钥匙已经挂回它的脖子了,它还是狂叫不止,金眉说,“行了,可以回去了”,吉女圭女圭依旧狂叫不止。保安说,“你手里还拿着它家的报纸呢。”“啊?喔,原来是叫这个。”金眉将晚报夹到它背上,它才停止吠叫,返家去了。
众人狂笑。为如此聪明畜牲。聪明如此,想不成为明星都难。
还不止这。
就是上月的某天早晨吧,老太太清晨去遛她的狗队,刚出小区不远,一辆土方车飞驰而来,老太太急忙将有些慌乱的狗群向马路的一边赶,而自己却被土方车带进了车轮下。
丧事那天,吉女圭女圭从九楼的阳台纵身跃下。
这件事让整个小区的人无不动容,泪点低的人数度唏嘘,感动之余是不是也有种情何以堪的自卑?我们时常自以为聪明,将情分算计到了一元一角一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可能真的不如一只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