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09)
莫婵进门的时候,了善正在和面。她一连喊了他三四次,他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只管低头捏揉着面团。
“瑄哥哥,你怎么了?”莫婵奔过去拉他的衣角。
了善恍然回神,下意识地抽开了袍袖,低着头,模揉着不说一句话。他的手指上沾满白色的面粉,比他的手指还要白,死白死白的,看着有些可怖。
“瑄哥哥……”直觉告诉他,叶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像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一样,静静地和着面,直到脸上都沾满了面粉,手指都快发麻了。
夜半的时候,莫婵看到他坐在院子里的青石台上发呆,安安静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
莫婵的心里生出一些惶恐,仿佛只要哈一口气,他就要消失了。从小到大,叶瑄都是冷清的,就像山涧里的淙淙融雪,靠得近了,也感觉离地很远,甚至会被他身上那种隐隐的孤傲和清冷灼伤。
他又是从容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那个时候,她就喜欢这个本家的小哥哥,后来他离开了叶家,她就再没有他的音讯了,现在才再一次见到他。她不喜欢叶照,那个小胖子一点也不好看,傻呆呆的,还特别粘人,讨厌死了!她喜欢的是瑄哥哥,只有他!
瑄哥哥应该也喜欢她才对,不然,那个时候他对谁都不理不睬,偏偏帮她折了纸飞机呢。
想啊想,想啊想,她的心境就越来越开朗了。至于薛宁,早被她给忽略掉了。
薛宁回到家里,客厅的灯还亮着。温瑜靠在沙发里,平淡地说了句,“这么晚才回来?”
薛宁越过她朝楼梯上走去。
“你给我站住!”温瑜喊住了她,“薛宁,你已经不小了,怎么还是这样不驯服?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处处和我作对?”
“你对我好吗?”薛宁回头觑了她一眼,哂笑了一下,“也许在你眼里,给吃给住就是好的,可我不这么认为。就算真的要这么算,给我吃给我住的也是帕瓦叔叔,而不是你。你模模你自己的心,有真的发自内心地关心过我吗?”
“没有!”薛宁心里不止心凉,还带着一点不甘和恨意。
“你从小就丢了我,选择了我姐姐。也许那个时候你很穷,养不起我们两个,但是在你丢的时候,你有没有犹豫过?哪怕一点点。”
她灼灼的目光让温瑜忽然寂静下来,下意识地避开了。
“……你姐姐已经去世了,你何必再提起她?”
“从我八岁那年回到这里开始,我就一直活在她的阴影里!我一直被你潜意识地拿来和她比较,也许你也会关心我,但是永远也比不上你对薛子善的万分之一。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被比较!我宁愿你从来没有找我回来,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我薛宁,绝不做任何人的第二!”
这个夜晚,她把藏在心里的话都吐了出来,只觉得无比舒畅。
她知道温瑜是关心她的,但是,这点关心到底有多少呢?从小不是养在身边的孩子,甚至还是芥蒂很深的孩子。她的存在,就是温瑜心里的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她曾经背弃了一个母亲的责任,更是一个无情狠心的证明,是对她道德的一种抨击。温瑜又关心她,又痛恨她厌恶她——薛宁这么觉得。
她是个很矛盾的人,既难舍母亲间的亲情,又不敢面对承认自己曾经的错误。
上床后,舅舅给她煮了一碗面条,撒上了一点碎牛肉。
薛宁躺在床上慢慢吃完,心情终于好了点。她扑到温强的怀里,终于放声大哭,把在温瑜面前的压抑都宣泄出来。只有舅舅是一直对她好的,他不会总是拿她来作比较,更不会害怕她躲避她,想严厉教导她又畏畏缩缩。
温瑜的厌恶不是伤她最深的,她偶尔表现出来的畏缩才是。哪有一个妈妈怕自己的女儿的?
“阿宁,你妈妈她是爱你的,她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舅舅抱着她,像她平时抱着洋女圭女圭一样,摇啊摇摇啊摇。
薛宁慢慢进入了梦乡,在那里,没有痛苦和怨恨。她梦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一个漂亮的穿着白色僧衣的小和尚。他对她说,你是一个骗子,总是欺负别人。是啊,她就是一个骗子,薛宁笑嘻嘻地说。然后,小和尚就受伤地跑了,她拼命在后面追,他没有回头……
夜半,她被自己这个梦吓醒了。
怎么会做这种梦?太不可思议了。
薛宁决定把这些统统忘记,好好睡一个觉。
这个晚上好像被刻意遗忘了一样,薛宁不提起,温瑜不提起,温强更是马上出了国做他的事情去了。
每天的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薛宁却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辗转到了秋天,薛宁月兑下性感的小洋装,穿上了英姿飒爽的衬衫和马甲。过了一年半,她长高了很多,胸部也越来越鼓。那些班里的男生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灼热,她会笑盈盈地答应他们的请求。可是,等到了秘密的地方,等他们真的想吃她的豆腐时,她会抽出鞭子,狠狠地打他们,把他们打得跪在地上求饶。
谁让他们想占她的便宜呢,都是自作自受!
她需要这种刺激来抚平心里莫名的空虚和不安。她觉得寂寞,总好像少了什么。她再也不能过得像以前一样恣意了。她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不愿去想。对她而言,那是一段荒唐的回忆。
最近,谢琛总是频繁地来找她,更让她很是不耐烦。这天,她在台阶下狠狠推了他一把,居高临下地说,“谢琛,你给我听清楚了,以后别老是粘着我,我已经烦透你了。我要过平静的生活,我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休息,知道吗?”
她原本以为这样吓唬他,他就会乖乖地离开了。可是,她实在嘀咕了世事无常这句话。大人们总是比小孩多想一步的,那天,她听了谢琛接下来的那句话后,脑门就一阵嗡嗡作响,后面他说了什么,她也统统没听清。
怪不得温瑜这些天一直躲着她,基本上不在家里出现,是害怕她知道吗?可笑,难道她还能躲着她一辈子?有哪个女人这么怕自己的女儿?既然怕,就别擅作主张做对不起她的事。要么就真的无情无义,别老是半桶水在那里晃,摇摆不定的!
她用尽了一切办法,终于在西南的玫瑰庄园里找到了温瑜。
她质问她,“温瑜女士,你最好把这件事情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以为东躲**不见我就可以一直把我蒙骗到16岁,然后再随便找个名义把我赛到查克将军家里去,给他们家做童养媳?上帝,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现在是二十世纪,哦不,马上就要二十一世纪了,女士!你们落伍迂腐地令人发指!”
第一次,温瑜没有马上反驳,她低头喝着杯爱尔兰咖啡。她这样的态度让薛宁感到惶恐,总觉得她和以前不太一样。她就算是和她对骂,或者直接害怕地躲开,她都不会这样无措。
薛宁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从你出生到现在,我已经亏欠你很多了,所以这次,你就再恨我一次吧。”
“什么?shirt!”薛宁终于爆了粗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女士,你的脸皮简直厚地让人震惊!”
温瑜喝着咖啡,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等她骂够了,她抬头看她,对她说了几句话。
薛宁骂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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