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货?云萝气得牙痒痒,正想发标,却有一人打横冲出来挡住了她。♀
“郭神医,上好的金创药,你先给我弄十斤!药钱少不了你的!”
定晴一看,原来是捕快孙七!
“十——斤?什么伤这么重,要十斤药啊?不死都给你药吃撑死了!”云萝手上握着拳,正没有落处,就重重地砸到孙七的胸口上。
“嗨,还不是你闯的祸,我给你说,要是那个杜千户有什么,这回你可就要完蛋了!”孙七揉着胸口惋惜地道,“可惜了,咱们陆安州唯一的正义女捕快!”
“喂!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要完蛋了?”云萝眨眨眼,问道。
“你做什么不好,敢行刺西厂掌刑千户,你不完了谁完了?搞不好我跟赵六连你爹,也和你一块儿完了!诛连九族!”孙七苦着脸埋怨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杜宇他——被人行刺了?”
云萝大吃一惊。她的醉劲儿刚才缓过来,本欲赶过去看看情况,忽然间心念电转,想起杜宇方才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包括他曾经不止一次说出他喜欢自己。
突然觉得尴尬又害怕,担心一切都只是因了自己的幻觉,担心见到他后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迟疑了一会儿,孙七已经带郭神医匆匆离去了。
直至傍晚,依然不见他们带消息折回,也没有西厂缇骑前来捉拿她问罪,这证明杜宇的伤势并不如孙七所说的严重,心上悬着的大石头才放下了。♀
“我则见赤焰焰长空喷火,怎能够白茫茫平地生波?望一番**来,空几个雷霆过;只落得焦煿煿煮海煎河。料着这露水珠儿有几多,也难与俺相如救渴。”
云萝站在田陌上唱歌,而周汝昌则挽起裤腿,站在水田里帮助农夫将新开挖的渠水引灌到田里。
炎炎的烈日蒸得他背脊上冒起青烟,半截子布褂都湿透,月兑下来一拧,全是汗,把土地都打湿了。
这是杜宇遇刺后的第三天。
周汝昌忽然轻车简从来到秦城,说是附近旱情加重,想要到农田里去巡视,云萝自然做了随从。
驿站几个小当差的,来来回回地在田梗上奔跑。有的拿油纸伞,有的端冰镇酸梅汤,嘴上喊着“周大人快上来歇歇”,可是周汝昌全然不理,只是一面忙着农活,嘴上有一句没有一句地对云萝说着话。
“听说你那个手帕交没能逃出城去。她想折回观花楼救你,谁知道伤了杜千户。你爹,在与西厂的人交手时腿受了点轻伤,正好撞上兴王府李嬷嬷的车驾,他们将你爹送去王府养伤了。”
“多谢大人告知!”云萝对着周汝昌的背影一拱手,心中则暗骂道:装腔作势伪君子,其实和杜宇还不是一丘之貉!
“这些年你……”他忽然停下手,起身回视云萝。脸上带着些歉意,仿佛想问什么,终于没有问出口。
“你也不必言谢,本堂没有为你做过什么。♀须当小心那个杜千户,你在陆安的日子呆得长,外面走动的日子短,不知道西厂是干何营生的。若是不信,待下一次见到他,可能就会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了!”
他说完就继续埋头干活,不多时便把一个水渠清理通畅了,又踩着淤泥转到另一面去忙活。
云萝知他说的绝非假话,心中突地一沉。杜宇既然在江湖上有个“血乌鸦”的外号,又岂是给人白叫的?
正在这时,孙七惨白一张脸,气喘吁吁地跑来。
“不好了!姓杜的带着人正在陆安城中闹事,你爹现在不在,你得赶紧过去啊!”
“有什么事,难道叫我去替他操办后事?再说了,他只是手臂受伤,又没死!”云萝粗声嘎气地说。
谭一妹实在是太鲁莽!就算暂时逃不出秦城,也不必大白天的甘冒杀身之险去观花楼。要是她给杜宇捉到,那老爹为她与西厂番子交手所受的伤、流的血,岂不是都白废了!
“哎哟我的姑,你怎么还在使小性子呢?出了大事啊,大事!”孙七跺着脚说。
“有什么大事?”云萝瞄了他一眼。
“那家伙借口乱党作祟,正带着手下那十几号人,连同附近卫所借来的几十名弓箭手堵住了西街的出口,要放火、烧街、杀人!”
“放火,烧街,杀人?他敢!”
云萝眉毛一竖,大声冲正躬腰在田间劳作的人叫道:“除非咱陆安的知州老爷死断了气,否则他西厂再怎么嚣张,也不能随便杀咱们秦城的老百姓!”
田中那人闻言脊背一僵,隔了好久,才缓慢地旋过头来。
“哗啦——”一个装满火油的罐子被人重重碎在地面上,跌了个稀巴烂。火油乱溅到地上,立即碰上了先前引燃的那道“火线”。又是“哗啦”一声,跟着“轰”的一下,半人高的火苗子似利刀劈出,刹时将街道一分为二,红红的火苗似火蛇迎风狂舞着。
随着一个个的火油罐子被砸开,烈日下无数条火舌疯狂地朝四方八面吞吐,伴随街道中间巨型火鼎中燃烧的骸骨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恶臭,以及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噼叭”声,噬血贪婪地舌忝向周围的人群。
霎时,人群中哭喊一片,人们似受惊的动物般四散奔逃,哀声不绝于耳。但过不多时,又纷纷被街道四围高楼上射下的箭雨逼回。
街道上所有人都成了待宰的羔羊!而那个下达泯灭人性的命令的人,此时却高据楼头,饶有兴致地喝着茶水,双眼似一只猎食的鹰隼,又似一个顽皮的孩子般好奇地睁大着。
仿佛这并不是一场杀戮,只是一场可以给他带来无上屠戮快感的游戏而已。
“火里有人!周大人,快!快救人!”
云萝边嘴里边焦急地喊着,拼命地用刚从地上捡来的布褂去扑灭那火苗子,可火焰实在窜得太快,太高,她手中的布褂很快燃了起来,几乎把她自己也点着。
“螳臂挡车,简直发疯!”这时,在楼上看戏的家伙终于发话了。
他的语调清冷,音量并不特别大,但却能让他脚下所有的人听得清楚明白。
“你才疯了!杜宇,你还不快叫他们停手,想烧死这里所有的人么?”云萝焦急而笨拙地想要扑灭火焰,但她根本无能为力。
“烧死所有人?这个提议也不错。”杜宇缓慢地重复着云萝说过的话,静默了一阵,然后抬起缠着白布条的右臂。
原本被布条勒住的伤口,就在云萝出现的那一瞬间迸裂了,此时正在白布上浸润出殷红的血渍。
“可是你怎么只关心别人的死活,而不关心我呢?就在两天前,我差一点就死了……”
他的语调尽可能地轻柔哀怨,想要博取云萝的同情,却发现云萝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她只是看着火魔吞噬鼎中骸骨,扔掉手中已经燃尽了的破布褂子,呆若木鸡。
于是,他用牙齿咬住臂上的布结子,又将裹伤的布条拉紧了些,笑开了。
“谭一妹——这些你都看到了么?要是再不出来,我只好杀光、烧死这里所有的人,让他们全都给你陪葬,以慰你孤身独处的寂寞!”他用一种近乎悲悯的语调对隐身暗处的人高叫。说到这里,忽然展开了双臂,哈哈大笑起来,“想想看,这么多人!有老人,还有小孩子……啧啧,我可算是待你不薄了。”
“杜大人!你是朝廷命官,不是强盗!怎和可以这样草菅人命!”周汝昌跨上前来忿然叫道,脖子上青筋。
他本来一直躲在人丛中不曾说话,此时也忍无可忍了。
有心想要阻止杜宇的疯狂,可惜他这次到秦城巡视,只带了两名随从。就算现在立即去调集捕快班,也对付不了杜宇引来的那些弓箭手。
“笑话!周大人你也是朝廷命官,难道你不知道,但凡涉嫌谋逆,本千户都绝对有权先斩后奏么?”杜宇戾声说道。
话音尚地,猛地将手中茶碗向下一掷,正好摔到周汝昌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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