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月休结束,讲堂上,又坐满了众生员,此刻不闻嘈杂声,唯闻夫子讲书声。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王夫子手执书本离了书案接着道:“意思是说,道是不可以离开片刻的,如果可以离开,那就不是道了。所以,君子的人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也是谨慎的,在没有人听见的地方也是有所戒惧的。越是隐蔽的地方越是明显,越是细微的地方越是显著。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在一人独处的时候也是谨慎的。”
“恩?这是什么?”王夫子停了下来,挪开脚将落在陈季云身侧的纸捡了起来,读到:王夫子之貌,甚奇焉。未出堂前三五步,额头先到画堂前;几回拭泪深难到,留得汪汪两道泉。
众学子闻言纷纷憋着笑,一张脸红扑扑的。
王夫子读完十分生气瞪着陈季云道:“陈季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高高的额头和突出的双颚很有趣啊,竟然这般调侃夫子,你眼中还没有师长。”
陈季云一听憋着笑站了起来,虽然不是她写的,可不得不说,写的还真的停贴切的。
“回夫子,此诗绝对不是学生所做,上月学生有交过策论,夫子何不比对比对字迹?”
“在你身侧不是你的还是夫子我的?”王夫子说罢将纸递到陈季云面前道:“这不是你的字迹,那你说这是谁的字迹?我可是听梁夫子说过,你陈季云左手也能书,你莫不是想糊弄我?”
陈季云闻言忽然一笑道:“夫子,学生哪敢糊弄您啊,在座的同窗可都有诗稿,夫子可一一对照啊!”
王夫子低头半晌,高喊一声:“都把你们的诗拿出来,本夫子不信查不出来,侮辱师长这还了得。”
陈季云一听笑眯眯的坐下,要不是来之前瞧见万耀祖的小动作,她届时一定哈哈大笑,那么事情就要遭了,即使不是她写的,就冲着嘲笑夫子的罪名,她中庸之课也是个差评啊!
“万耀祖!”王夫子的怒声充斥整个讲堂。
“啊,夫子,何,何事?”万耀祖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
“是不是你写的?”
“夫子,怎么可能,你好好看看策论的字迹与那张纸的字迹啊!”万耀祖疑惑了,他要报复陈季云,写了纸条后特意寻张继写的策论,二者笔迹不能一样啊!
“你确定,你交的是策论!”王夫子手捏着万耀祖所交的策论来到万耀祖面前读到:“梁夫子之貌,甚奇焉,天平地阔路三千,遥望双眉云汉间;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流不到腮边。你能这般说梁夫子脸长,当然也能说夫子我了,万耀祖,你德行修为差评!”
王夫子说完拿起书本扬长而去,此学生如此目无尊长,非要向山长禀告一番。
“哈哈哈!”王夫子一走,学子们哄然大笑。
“我说,万耀祖,平日也不晓得你有此才啊!此诗若是传到梁夫子耳里,你书画课估计也是个差评了吧!”来人过完嘴瘾便哈哈大笑离去。
万耀祖百思不得其解,但心里肯定是陈季云搞得鬼,待要寻时,人已经不见了。
讲堂外,树叶随着秋风频频飘落,落在石桌上,飘在石路上,显然已经深秋了。
前往藏书阁的路上,柳言兮一直盯着陈季云,可陈季云依旧笑的寻不到双眸在何处。
“你搞的鬼对吧?”
陈季云闻言止了笑声道:“我们去时,那万耀祖不是鬼鬼祟祟嘛,我坐下的时候发现了那纸条,打开一看方知,他万耀祖想陷害我。咱害人之心没有,可也不能白被欺负了不是,我便又写了一个,嘱咐寄文在万耀祖趴着睡觉的时候,将他的策论调换,如此,便这样了。所以啊,人一旦有了害人之心,想让别人不好过,那他一定也诸事不顺。”
“以后别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了,让你师父知晓你骂她是驴脸,看她不收拾你。”柳言兮瞪了自家相公一眼,昨晚这人睡不着,一脸深沉为将来打算,怎么今个还有闲心玩闹。
“寄文啊,嫂嫂将你师兄托付给你了,你可得给嫂嫂教出个举人老爷来啊!”岔路口上,柳言兮停住对默默无语的何寄文半认真半开玩笑道。
何寄文正想着自己的事情,突然听柳言兮如此说,吓个不轻,半晌才道:“嫂嫂放心便是,师兄聪慧的很,秋闱定能高中。”
“她与你一处,我自是放心的,我就不与你们同去了。”自从知晓有了孩子,柳言兮万分小心,更不敢轻易动怒发脾气,怕惊了月复中的小娇儿,为了护好孩子,便要远离孩子她爹。
陈季云恋恋不舍的目送自家娘子,她突然想到一件可悲的事情,如今她柳言兮有孕了,铁定一年之内是不让碰的,一年,一年什么概念,一年十二个月,月休二十四天,也就是说,她少了二十四次与自家娘子恩爱的机会啊,这个年头,千金易得,机会难得,陈季云自怜又自艾,悔的肠子都青了。
“师兄,嫂嫂走远了,我们去藏书阁吧。”何寄文轻轻碰了碰愁眉苦脸的陈季云。
“恩,走吧。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往后也只可以读书了。”陈季云长长叹了口气往藏书阁而去。
二人坐在藏书阁二楼靠窗处,一坐便坐到日落黄昏,更为难得,平日读不进书的陈季云今日竟然忘了吃饭的时辰。等到肚子饿时方才恍然大悟,急急忙忙出了藏书阁,可惜此刻哪还有吃的,万般无奈,何寄文去了梁夫子那,陈季云则去找自家娘子,二人只盼着莫要饿着肚子进入梦乡。
陈季云提着袍子一路小跑往舍堂而去。
“陈兄!何事跑的这般急啊?”万耀祖带着五个人摇摇晃晃朝着陈季云走去。
陈季云气极了,正饿着肚子,便有挡路的。
“万兄和众位同窗今个好雅兴啊,准备来个月下散步?”
“陈兄不要误会了,今个见你没有去吃饭,我等在舍堂的为学亭弄了几道小菜,可是我等花了银子特意请厨娘做的,陈兄切莫辜负我等好意啊!”张继作揖,态度十分诚恳。
陈季云闻言心中嗤笑不已,笑眯眯的将手背到身后道:“如此,有劳众同窗了。”
“哪里,哪里。”
“诶,同窗客气了,前面带路啊吧!”陈季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倒要瞧瞧六个小鬼想在书院搞什么名堂,正好为学亭离松一堂甚近,不行还有最后一招,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万耀祖闻言喜不自禁,你陈季云不是还饿着肚子呢吗,待会让你看着我们吃,馋死你,让你饿上加饿。
为学亭果然有饭菜,陈季云老远便闻到饭香,走近了肚子饿的更甚了。陈季云坐下后闻过饭菜没有下药便拿起了筷子。
“陈兄且慢,呵呵,各位同窗,咱们来个行酒令如何啊,这酒令内容必须要引经据典,这样可独吃一盘菜。如何?”平日与万耀祖走的近刘信道。
“诶,刘兄这个提议不错啊,我没有意见,各位觉得如何啊?”万耀祖笑的那脸跟朵菊花似的。
“我等甚为赞同,不知陈兄意下如何啊?”
陈季云闻言笑了笑道:“哎,看来,我这顿饭还不晓得能不能吃上了,不过,众同窗有此雅兴,季云自当奉陪。”
“好,我先来。姜太公渭水钓鱼!”万耀祖说完端走了一盘鱼到自己的桌前笑眯眯的看着陈季云。
陈季云刚要开口便被刘信抢先了,“宋真宗金殿赐包。”说罢将一盘包子端到自己桌前。
这下,陈季云明白了,这些人压根不想让自己吃啊!
“张翼德涿县卖肉!”张继说罢将肉端走了。
“诸葛亮隆中种菜!”
“刘玄德荆州送粥”
“苏子卿贝湖牧羊”
菜全部分完了,六个人准备边吃边嘲笑陈季云,于是纷纷拿起了筷子。
陈季云一看喝道:“且慢,我要说的典故是,秦始皇并吞六国!”说完把六盘菜一盘一盘端到了自己面前微笑道:“哈哈,承让,承让,诸位兄台美意,季云我就不客气了!”
万耀祖张继等人瞬间呆若木鸡,看着陈季云□□的吃饭,一个个面面相觑颇为不甘,想阻止又怕,怕陈季云向书院其他同窗传播,他们吝啬输不起一顿饭菜,从此声名狼藉传为笑柄,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陈季云一边吃一边观察六人的反应,心里乐呵的不行,本来她是没有招的,可眼看六盘菜全都被拿走了一急就给逼出来了。今晚有饭吃不少,还看万耀祖他们吃瘪的样子,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所以人啊,还是要存善心的,想让人难堪往往难堪的会是自己,因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句话方能千古流传啊。
万耀祖心中十分难受,早上的仇没有报,晚上还搭进了银子,真是可恨。
“啊,诸位同窗,季云饱矣,感谢诸位盛情款待,少时便要夜了,秋夜露重,早早回房休息啊!告辞,告辞了。”陈季云吃饱了擦了擦嘴起身告辞。
“诶,诶,陈兄,别走啊,诶!”刘信往前赶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陈季云大摇大摆离去。
“气死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哦!”万耀祖气的握拳打向亭内的柱子,“这也就是在书院,不然,非让我家小厮捉他去县衙尝尝板子的滋味。”
“出了书院你也动不了他,莫忘了他与知府的儿子何寄文交好啊!你也别说我们同县人不给你出气,主意出了可哎,不说了,回房。”张继说完急忙忙走了,本来他就是碍于县令之尊来充数的,事情不成也就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晚了吧,晚安各位,好梦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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