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道长是青云宗的掌门,玄天。初时,袁不破建立青云宗,坐镇宗门。后来袁不破隐世不出,青天宗有日益发展壮大,他的几个徒弟无法,只得设立掌门之位,料理宗门日常事务。袁不破当初建立青天宗,本就是消遣的意思,所以对于他的徒弟们这种外人看来“谋权篡位”的行为,没有阻止,反而乐得清闲。
玄天道长幼年为袁不破所救,又拜在袁不破门下。那时候袁不破还饶有兴趣的玩着开宗立派的游戏,所以,对待玄天的教导最为尽心。
而他其他的三位徒弟,分别是玄云,玄辰,玄月,就没有他们的大师兄那么幸运。玄云和玄辰入门的时候比较晚,那时候玄天已经是金丹修为,小有所成。所以,袁不破对他们二人只是稍加点拨,很多知识都是玄天从旁教导或者他们二人自行参悟。
而玄月就更可怜,被袁不破抱回来的时候,刚刚出生六天,袁不破自然不可能亲自养育一个婴孩,加之日益倦怠,抱回来之后就根本撒手不管。玄月在三个跟不会带孩子的师兄手下艰难求生,能健康快乐的长大,都是不容易。至于教导,全都是玄天师兄一手操持,玄月今年一百八十岁,也只见过师父两次。
袁不破一百年前便闭关不出,接到袁不破的传唤的时候,四人也是十分吃惊。但是心中更多的,是喜悦。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修仙之人对这样的说法比凡尘之人更为认同,也更加恪守。
玄天幼年的时候,见到的袁不破,便是青年模样。待到他长成了少年,师父仍不见老态。待到他破丹成婴,自己容貌也经年不变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师尊,是多惊艳才绝的人物。元婴之后,容貌不变,坐享千年寿元。玄天行走修仙界多年,世人都说他筋骨奇佳,修为神速。可是饶是天资如此,等到他修炼成元婴老祖的时候,已经是耄耋之年。
而他们师尊,始终是青年模样。何止是一句天资,就能将他的高绝道尽。
袁不破红尘沉浮许多年,对于“人”这种新生生物还算是了解。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从来不低估人性的贪婪。所以,他将自己的门派交给徒弟,不在乎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不害怕他们背叛。蝼蚁而已,你难道害怕脚边的蚂蚁背叛自己么?
所以,袁不破也不屑和他的弟子们装什么师徒情深,他要的,是身边的人敬畏他。有所畏惧,方有分寸,有所分寸,方省却许多麻烦。人心是方寸之地,袁不破的心就更小。已经被自己填满了,哪还有其他余地想着其他。
瞪违师尊百年,师尊余威却尚在。当玄天带着其他师弟进入师尊的寝宫,却发现师尊在修行的时候,哪怕明知一旦入定,不知朝夕,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打搅,只能在下首静候,见袁不破醒来,方才床前跪拜。
沈慕白不是袁不破,没有千年寂寞支撑着的默然。哪怕知晓如今自身并不比面前跪着的四个老人年纪小,也还是觉得,被四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跪拜,有些不甚合适。又猛然想起,男神本就高绝,也许这套参见的礼仪,大家早就习惯了吧。所以,饶是内心泪奔苦逼,面上依旧只剩下了神色淡淡,保持着打坐的姿态,随意的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对床边跪着的四个人说道“不必多礼,起。”
得到沈慕白的许可,四人方才起身。沈慕白忽然有些尴尬,他也不太确定,阿破召唤四个徒弟来,到底要做什么。幸而原来袁不破也不是什么关系徒弟的师父,所以沈慕白干脆随意的问了问“经年一别,你们修行得如何了?”
宅男是说不出这么文艺的话的,然而,沈慕白不是一般的宅男,他可是能够背下来袁不破一言一行的骨灰级脑残粉,所以,模仿男神说一两句话,还算是信手拈来。
玄天听闻师尊问话,连忙上前一步,答到“启禀师尊,玄天惭愧,百年以来,修为止步元婴后期,难于寸进。倒是玄云,玄辰两位师弟,从元婴初期,跃升到元婴中期。”说完稍微一顿,望了望玄月,继续说道“小师弟修为进步最快,已经破丹成婴了。”
玄月自小由玄天一手教导,与其说,是袁不破的徒弟,不如说,是玄天的徒弟。所以,玄天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里,分明是骄傲的。
玄月很少见过师尊,却总是听师兄们说师尊多么厉害,所以总是对师尊的修为有些憧憬。他懂事的时候,袁不破已经“闭关”,所以,他并没有见过袁不破整治门下不规矩的弟子的手段。而且玄月生性不羁,言行也有些无忌,在他看不清师尊到底是什么修为的时候,便大大咧咧的询问道“敢问师尊,您闭关百年,该是何等修为了?”
沈慕白嘴角动了动,忽然整个人都不好了。尼玛!他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是什!么!程!度!然而为了保全袁不破的在徒弟面前的面子,只得故作神秘的说道“为师修行和世俗不甚相同,无法仔细界定。尔等勤奋,取得今日修为,为师心中甚慰。”
玄字辈的四人,对沈慕白的说辞自然深信不疑。对此也并不深究。师徒几人显然没有聊聊家常的习惯,一时之间,沈慕白的房间里,气氛有些尴尬。
日暮将颓,屋外传来一声轻响,有一个细弱的女声轻声询问“宗主,传膳否?”
沈慕白听见传膳二字眼前一亮,轻咳一声,冷声道“花厅传膳。”而后动作优雅利落的穿鞋下床,推开房门,对呆立了许久的徒弟们说“一同用膳吧。”
四人有些受宠若惊,却紧随沈慕白之后。师徒五人信步走到花厅,袁不破从来没有与人同桌而食的习惯,这个沈慕白是知道的。而花厅之上,每人面前是一张矮几,后方有一块软垫,跪坐其上,宴请宾客,此为古礼。沈慕白自然坐在首座,玄天玄云玄辰玄月位列其次。
袁不破的寝宫里,虽然有花厅作宴客之用,百年以来,却真真的从未用过。
婢女垂头,手脚伶俐的端上吃食,水云身着一袭粉裙,从旁指挥。袁不破喜静,所谓指挥,也当然不可能是吆五喝六的市井之状。流云峰的婢女仆人自有一套交流方式,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能将事情布置完毕,绝不惊扰主人。
沈慕白没有将太多精力放在水云身上,倒是玄辰多看了她几眼。直到水云带着大队婢女退了下去,玄辰方才收回目光。
虽然这几个徒弟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更是和萌徒沾不上边,但是沈慕白还是很有师徒爱的观察了徒弟们的一举一动。看到玄辰一直注视着水云,倒是没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毕竟玄辰看起来……都差不多是水云的爷爷了。
夹了一箸素炒茭白,爽脆的质感在舌尖爆裂开来,微甜的汁水蔓延了整个口腔,鲜女敕的滋味仿佛包裹了一个春天。沈慕白心满意足的舒了一口气,方才起了一点谈性,便对玄辰问道“辰儿,你看她做什么?”辰儿这个称呼,沈慕白说的舌头有点打结,心里有一种微妙的窘迫感。袁不破交代了四个徒弟的名字,以及他平时称呼他们的方式,却没有说,当年他称呼他们的时候,玄字辈还都是小豆丁,而如今,宅男面前的,却都已经是耄耋老人了。
被点名的人长着圆圆的脸庞,长长的眉毛已经全白了,肉乎乎的脸上却仿佛婴儿一样红润,沈慕白微妙的想起了他床头摆着的……不倒翁。他对着沈慕白憨憨一笑,层叠的下巴仿佛都鼓了起来,说道“师父,我就是看着那个小女娃儿面熟,而且她修为不错,当咱们内门弟子都够格了,却在这当一个丫鬟,有点可惜。”
反常即为妖。玄辰自然不会以为,师尊看不透水云的修为,只是,处于忧心,还是出言提醒了一下。
玄辰哪里知道,沈慕白……他还真的看不出来。
幸而沈慕白戴着纯天然扑克脸,方才没有被人看出异样。倒是在座上一直猛吃的玄云接了一句“看着像是步家的人,他们家一家都是眸色有异。”吞掉面前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玄云抹了抹嘴上的油,看着沈慕白说“师尊,您传唤我们之时,说让我们准备准备,随您去往襄樊步家一趟,这个步家,方才那位姑娘,就应该是襄樊步家的人吧?”
沈慕白手一抖,夹起的一块里脊肉掉在了桌上,鲜亮浓稠的肉汁在桌上慢慢凝固,沈慕白却来不及理会。玄云的一席话,信息量有些略大啊。
襄樊步家是什么,沈慕白不太清楚,然而这和常人有异的眸色,沈慕白却记得真切。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仙弦》的主角,步风尘。
《仙弦》里,袁不破的婢女映梳和主角走到了一起,映梳跟在袁不破身边,被袁不破散自然散发出的灵气滋养,虽然没有灵根,却保持了少女韶华。又因为自小养在人烟稀少的苦寒之地,自然而然的保存了少女的天真,是以她遇见步风尘的时候,步风尘十八岁,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却依旧相配。而且修真之人已经并不在意年岁,甚至模糊了男女阴阳。因为修仙步步险途,有一人相伴足矣,外物何必计较太多。
前几日见过映梳,方才十一二岁的样子。由此推算,步风尘应当只有一两岁。距离拜袁不破为师还有许多年岁,阿破却有意前往襄樊,想来,是自有一番谋略。沈慕白虽然宅到爆棚,但也不是不明事理,抿了抿嘴,取消行程之类的话,到底没有说。
“我们何日出发?”沈慕白放下吃得差不多,放下手里的筷子,端起右手边的清水饮了一口。
“启禀师尊,三日之后风雪稍停,我们即可上路。”一直没有动筷子的玄天起身答道。到了他们的境界,其实,吃与不吃,都没有差别。有些人吃东西,为的是口月复之欲,有些人为的是凡尘俗世的感觉。而有些人不吃,是清静的茹素,断绝红尘。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只不过,都是自己的道罢了。
沈慕白淡淡额首,径自离开。玄字辈的四人对视一眼,也无声退下。沈慕白急着回去询问袁不破事情始末,连好不容易逃月兑游君的怀抱的枕黑,都没来得及理会。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不打算惯着她家包子主人,在沈慕白悄然入定的时候,飞起爪子,挠乱了他的一头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