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茗带着三人,绕着相府的青石小道,走了许久。
穿过百花争奇的花园,路过风景优美的小亭,沿着院墙不远处,九曲回廊弯弯绕绕,明柳心中甚是满意,看来这么多年相爷对自己到底还是不错的。就凭着风景,那和园想来也是个好的。
“娘,这有些不对啊”,随着观茗的脚步,三人越走越远,周遭也越发的僻静,明珍皱着眉头,“这里也太偏僻了些……”
明珠也点头附和着,她现在说话漏风不说,连张嘴都觉得有困难,只是那紧紧皱起的眉头却能清楚地看出她的不满,“凉(娘)——”
“这就是和园了,三人请稍等”,最后观茗的脚步停在一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院子门前,长久无人居住,疏于管理维护,连大门上的红漆都已经褪色了,院子周围还长慢了杂草。
“什么?你这刁奴,竟然敢让我们住这种破房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明珍恼了。
明珠在一旁附和地点点头,明柳却是冷眼旁观着,没有说话,很显然她也对江嘉鼎的安排很不满意。
观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冷冷地看着三人,敢把夫人气得晕倒,还险些害了夫人肚子里的小主子,能有得住就不错了,居然还挑三拣四的,“奴才也只是听吩咐办事,三位若对这安排有异议,请直接告诉相爷便是,在下区区奴才,可做不得这主”,说着狠狠地一甩宽袖,将手背在身后,转身就要离开。
“这,这位小哥,珍儿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小哥别跟孩子一般见识”,明柳心中计较可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反而堆着笑拉着观茗的胳膊,悄悄塞给他一个银锞子,“小哥你看,我们娘三初来乍到,可否给我们介绍下着相府的情况?”
观茗掂了掂,这人倒是个懂事了。
看在银锞子的份儿上,便将整个相府的格局,每个院子的主子都逐一介绍了,末了还慎重地提醒道,“锦园是相府禁地,汐院你们最好也别再踏足。”
大小姐对这三人的不喜显而易见,如今的大小姐可不是谁都能招惹得了的。
“谢谢小哥提醒,还劳烦小哥在管家面前美言几句,我们娘三的行礼和仆从都还在府外,你看这……”,明柳有些犹豫着,欲言又止。
观茗在心中摇头,“罢了,我这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从这和园往那边右拐有一个小门,出去就是相府北侧,平日里本是不让人初入的,今个儿就给你们破例一次。”
“多谢小哥,当真是太感谢你了”,明柳双手合十。
看着观茗离开的背影,明珍神色晦暗,“娘!”
他不懂。
明明他们可以在沪南生活得好好的,何必要到凤都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原本以为有个相府当靠山也是好的,可现在看来人家……他们如此根本是遭人嫌弃!
尤其是,想到在大门口处看到的那名少女,肌肤似雪,绝美动人;眉如黛,唇如桃,尤其是那双黑眸,春黑如墨,清澈无暇,好似能看到人心底一般,他紧紧地抿着唇,相府大小姐么?那通身非凡的气度,那高贵冷漠的气质,合该这样尊贵的身份才配得上她。
“珍儿,你要记住你是相府的公子”,看着观茗离开的方向,明柳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也胆敢跟本夫人拿乔”,等她那日得宠,第一个就要将那些个踩低捧高的狗奴才通通发卖了去。
明珍沉默了。
“凉(娘)”,明珠痛得发出嘶嘶的抽气声,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明柳狠狠地瞥了她一眼,“行了珍儿,你在这好生看着你姐姐,娘去去就回。”
明珍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看着唇色苍白,面色几近透明,迟迟没有醒过来的季巧萱,江兮浅微微蹙眉,面带担忧,昨日她还替季巧萱把过脉了,只是当时却未曾往这方面想过,回想起来,自己当真大意得厉害。
“小姐,该喂药了”,若芸端着托盘,轻声道。
“嗯,搁着吧”,江兮浅摆摆手,拉着季巧萱的手腕儿,确定她的身子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之后,径自侧身,将季巧萱的上身微微抬起靠在自己的腿上,端起药丸,用调羹慢慢的喂季巧萱服下。
好在季巧萱虽然昏迷,但吞咽的本能还在,一碗药虽然大半都或洒了或是从嘴角流了出来,但总归喝进去了一些。
“大小姐,夫人她没事吧?”,一直守在床前的张妈妈神色担忧,原本想亲自照顾季巧萱都被江兮浅拒绝了,“怒火攻心再加上近来怀孕的妊娠反应,进食太少,休息不好导致身体虚弱这才晕倒的,日后好好养着就是!”
“奴婢知晓了”,张妈妈微微颔首,只是心头却有些好奇,明明林太医都没有说这些话啊,那自家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嗯,下去熬些清粥,做几道爽口的小菜温着,等娘醒过来再用”,江兮浅侧身嘱咐若芸,而后又对若薇吩咐了几句,让若薇带着几个白玉小瓶朝林太医的房间而去。
等季巧萱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咳,咳咳。”
“夫人,您醒了?”
坐在床头绣墩上的张妈妈听到响动立刻惊醒,从绣篓中抬起头来,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
季巧萱却是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下巴朝着趴在床头睡得正香的江兮浅扬了扬,张妈妈立刻会意,“夫人,您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您都已经昏睡整整一天了。”
“嗯?”,季巧萱微微蹙眉,“那个女人呢?”
“被相爷安排去了和园”,张妈妈压低了嗓音,“您就放宽心吧,这男人嘛就贪图个新鲜,相爷心里总过还是有您的。”
季巧萱心头苦涩,当真有吗?
张妈妈看着季巧萱的面色,心头叹了口气,这男人能有几个不吃腥的,如相爷这般比起其他那些老爷公子们三妻四妾,姨娘成群已经很好了,“夫人昏迷许久,定是饿了,奴婢去厨房准备写吃的,夫人您小心歇着。”
“嗯”,季巧萱点点头,看着张妈妈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声来,她心头酸楚苦涩,从床里侧去了床薄毯摊开,看着趴在床沿上睡得正想的江兮浅,这丫头该不是守了她一整夜吧,哎……想着小心地将薄毯给江兮浅披在身上。
当真是个傻丫头。
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觉得周身有些酸痛和不适,“啊——娘!”
突然,江兮浅猛的惊叫一声抬起头,在看到季巧萱的那一刹那,大松了口气,可只是短短片刻立刻回过神来,她惊喜地抓着季巧萱的手腕,“娘,您终于醒了,您感觉如何?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您现在可是双生子,得好好注意着……”
看着喋喋不休的女儿,季巧萱哑然失笑,掩在被下的手轻轻拢着小月复,心头滋味千回百转,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娘,你怎么了?”,江兮浅发现季巧萱的异样,原本兴奋的语气也越来越低,越来越沉,最后她抿着唇略带担忧的问道。
“无碍的”,季巧萱摆摆手,“就是躺了太久,骨头都生锈了。”
看着季巧萱脸上勉强的笑意,江兮浅心头一沉,是因为和园那几个吗?
臻首微抬,望着季巧萱那张虽然并不十分艳丽但却非常耐看,而且是越看越好看的那张脸,试图从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和抱怨之色,只可惜最终江兮浅还是失望了。
“娘,林太医说您坐胎有些不稳,还是再躺几日吧”,强压下心头异样的感觉,江兮浅微笑着开口,“我们又要添弟弟妹妹了,娘可得好好养着才是。”
季巧萱没好气地瞪了江兮浅一眼,“你这丫头……”
“本来就是嘛”,江兮浅撅着嘴。
“娘已经在你这汐院呆了两日,倒还耽误了林太医替你调理身子,待会儿娘就回主院去,你到底伤了底子,可别粗心大意的,得好好养着才是”,看着江兮浅的模样,季巧萱心中有话却怎么都问不出口,只能掩去。
江兮浅嘟哝着,“哪里耽误了!”
“你这丫头”,季巧萱斜睨了她一眼,“可是长大了,就不听娘的了?”
“女儿哪有?”,江兮浅贝齿紧咬下唇。
“哎”,季巧萱哪能不知道江兮浅心中所思所想,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而有些话,有些事,现在她又不能完完整整的告诉他们。感受到季巧萱那灼热中带着异样之感的视线,江兮浅心下微沉,直觉告诉她娘肯定有事瞒着她,可她不说,她身为晚辈如何好开口相问?
季巧萱摇摇头,“娘的身子如何娘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那最好”,江兮浅嘟哝着。
“你说什么?”,季巧萱面色一沉。
“没……没说什么”,江兮浅连连摆手,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她可不敢说实话。
季巧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张妈妈端了托盘回来,上面放着三叠爽口的小菜和一小碗白粥,“夫人自昨日昏迷,一直未醒,小厨房内便一直温着白粥和小菜,如今刚好用得上。”
“浅浅倒是有心了”,季巧萱点点头。
“想是若薇吩咐,若芸准备的,女儿可不敢居功”,江兮浅嘴角微勾,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怎么都掩不去。
季巧萱也不让人劝了,这次醒来,总觉得好饿,前两日的反胃和呕吐症状都减轻了不少,尤其是头晕目眩的感觉,更是没有,现在她只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十足,只是太饿,饿得好似能吃掉一头牛。
“娘,尝尝这个,若芸最拿手的”,看着季巧萱吃得香,江兮浅也有了兴致,一边拿着银筷替季巧萱夹菜。
“嗯”,季巧萱点头,却只喝了大半碗白粥,三叠小菜也还剩下大半。
“夫人还是多用些吧,毕竟您现在可是双身子”,张妈妈皱着眉头,季巧萱一个眼刀甩过去,张妈妈立刻噤声,可面上却是越发的担忧了,江兮浅也附和地点点头,“娘,您还是多用些吧!”
季巧萱摇摇头,“娘已经饱了,倒是浅浅你这丫头,都有黑眼圈了,娘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着整夜都守着。”
“……”
“行了,娘这就回主院去,你自己且好生歇着”,季巧萱说着,让张妈妈服侍她洗漱更衣,原本想要不顾江兮浅的阻拦硬要离开,谁知江兮浅却轻易的答应了,“娘,我送你吧。”
季巧萱面色微沉,有些事情她不想让她知道得太早,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浅浅……”
“等送您回去,我就回来休息”,不等季巧萱说完,江兮浅快速接过话头,“不然,娘您也别回去的,林太医可是说了,您可是需要静养半月,做好是卧床休养的。”
季巧萱无可奈何,只能摇摇头,“那好吧。”
“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江兮浅飞扑到季巧萱身上,看得一旁的张妈妈心惊胆战的,好在江兮浅刹车及时,在季巧萱脸侧轻浅一吻之后,快速的闪开,“娘,我去换身衣衫。”
她原本穿着的一袭浅蓝色对襟半臂襦裙,因为趴睡的缘故有了一些皱纹,江兮浅微微蹙眉,扫过那满满的衣柜,最后从一溜新裁的衫裙中选出一见鹅黄色对襟梅花锦绣半臂衫裙,内里衬着雪色红梅抹胸长裙,腰间鹅黄色绣花缎带束月复,在腰侧系成蝴蝶结;头发只简单的斜斜挽起,发鬓黑亮,紫金步摇点缀其间,右边是一支淡色桃花扇面坠珍珠流苏的发钗,看起来既不繁复却又不失高贵,身子还带着她这个年纪所特有的活波。
“小姐,你”,若芸愣了一下,她还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般清丽的模样;以往她总是一袭红衣,等回了相府,虽然衫裙颜色多变却总不过是那几件素雅的,今日小姐居然穿上了这件她和若薇一致认为会被万年压箱底的襦裙。
江兮浅得意地原地转了个圈,还对着若芸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不好看吗?”
“好看”,若芸呆呆的,就是太好看了。
“偶尔换换口味,貌似也不错”,江兮浅声音带着愉悦,“走吧。”
“吸溜——”
若薇嫌弃地瘪瘪嘴,“还不快跟上去!”
江兮浅搀扶着季巧萱,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再发生前世那样的事情。
“相爷,妾从沪南带了您最爱喝的葡萄果子酿和您最爱吃的山楂糕,您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看着坐在正坐上的江嘉鼎,明柳嘟着嘴故作娇俏的模样,“相爷,是不是妾做错了什么?您要是生气打妾,骂妾都可以,可千万别忍着,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江嘉鼎仍旧面无表情,身子连眼神都吝于给她一个,可明柳却偏生不在乎,对着站在她身旁的明珍招招手,“珍儿不是一直想见见你父亲吗?还不快叫爹。”
“……”明珍飞快地望了江嘉鼎一眼,而后沉默着。
明柳却是急了,“你这孩子,平日里总是念着,想着,怎么当真见了反而嘴拙了”,她自言自语着,对江嘉鼎笑笑,“当年珍儿尚未出生,相爷就离开了;许是突然见到心心念念的父亲,珍儿有些太激动了”,说着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相爷,珍儿和珠儿的名字都是妾取的,您要是不满意,就当做小名,您看……”
江嘉鼎本就心里烦躁,想到今天早朝时,那如苍蝇般无缝不入的御史监众人,尤其是那咄咄逼人的郑御史,为何每次相府出事,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哪怕自己下了全府的禁口令?
“很好!”
“相爷,您也这般认为?”,明柳神色一下子亮了起来。
“嗯就这样吧”,江嘉鼎微微颔首。
明柳却自动脑补成,珍儿,珠儿,珍若珠宝;相爷真的将他们娘三珍若珠宝,她心中一阵狂喜,可面上却是矜持着,“那相爷,珍儿和珠儿都已经过了十岁,您……您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们认祖归宗?”
“嗯?”,江嘉鼎思绪飘渺,突然听到明柳的轻唤回过神来,黛眉微蹙。
“相爷”,明柳有些委屈,“孩子们都大了,尤其是珠儿,眼看着没两年就快及笄了,若是再不认祖归宗,日后只怕会耽误她的亲事的。”
江嘉鼎点点头,“找个时间,我与夫人商量一下再说。”
萱儿……
想到季巧萱,江嘉鼎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些,明柳却是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死死地拧着手帕,心头咬牙切齿,可面上却还不得不做出一副开心的模样,“素闻夫人想来是个大度的,珍儿和珠儿有这样的嫡母,是他们的福气。”
“嫡母?谁是他们的嫡母?”,季巧萱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明柳站在江嘉鼎的身侧,整个人身子都快贴上去了,偏生江嘉鼎还无丝毫察觉,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和中指交替有节奏地敲击着;另一只手,手肘撑在扶手上,单手撑着侧脸,不断摩挲着下巴。
“萱儿,你醒了?”
江嘉鼎有些惊喜地看着季巧萱,竟是忘了身边还有一人,他猛的起身,明柳一个不查被拦腰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前倾跌跌撞撞两步却仍旧没稳住身形。
“娘,娘你怎么样?”,明珍飞快地扑上去将明柳从地上扶起,面带担忧之色。
明柳双眸氤氲着雾色,双眸水波流转,咬着下唇,那灼灼的眸光直直地盯着江嘉鼎,要哭不哭的。
“娘,你没事吧?”,明珍有些担忧地上下扫视着,的确没发现明柳有什么异样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着江嘉鼎,死死地咬着下唇,嘴唇动了动,那声父亲却怎么都叫不出来。
江嘉鼎面色有些尴尬,“萱儿,我……”
“哼!”,季巧萱冷哼一声。
“相爷,妾……”,明柳嗫嗫嚅嚅,“妾……”
江嘉鼎面色一沉,“谁让你还呆在这里的,还不快回你的院子去。”
“相爷”,明柳委委屈屈的开口,吴侬软语,只可惜却无法打动心中的良人,反倒是招来一声厉喝,“还不快走”,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眼力价了?没看见萱儿在这里吗……
江兮浅眼底划过浓浓的嘲讽之色,季巧萱却是宽袖一甩,一坐在椅子上,“嫡母?本夫人可不知道我相府什么时候多出了以为姨娘了。”
“夫人,妾,妾知错了”,明柳泫然欲泣,水灵灵的眸子里,好似随时都能滴出水来,任是谁看了都觉得不忍;只可惜江兮浅可不是任何人,她可是死过一回的,什么看不清楚,更何况在她看来这明柳是敌非友,“知错了?啧啧,瞧瞧这副梨花带我,我见犹怜的模样,怪不得能让我们守身如玉的丞相大人都缠绵温柔乡内,发妻子女尽抛诸脑后呢!只是不知道跟玉宇琼楼的花魁比起来如何了?”
明柳面色一白,这话竟是将她比作那等下贱以色侍人的下贱坯子,她贝齿紧咬下唇,“大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江兮浅尾音上挑,“字面意思!”
“你——”
“够了!”
两人异口同声。
江嘉鼎狠狠地瞪了江兮浅一眼,“生为女子怎能生的这般没有教养,你平时学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呵呵,没办法谁让我有爹有娘,却不如某些寄人篱下,鸠占鹊巢的;我这乡下长大的丫头,没爹养没娘教的,自是比不得丞相大人精心培养的”,江兮浅毫不在意,不急不缓地呛声道。
“你——”
江嘉鼎被气得没辙,可偏生又反驳不得,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死死地瞪了她一眼,“不是让你好好在汐院里养着,来主院作甚?”
“哼,你以为我愿意来,若非我娘她非要回来,这主院就算你请我,我也不会踏入半步”,江兮浅转身,负手而立,最后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我嫌脏!”
江嘉鼎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也一起一伏的。
“大小姐,您怎么可以这么说相爷,相爷他也是为了您好,毕竟女儿家的教养还是很重要的”,明柳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对季巧萱的羡慕和嫉妒,可那双眼睛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毕竟,您可比珠儿还要大上三月,算起来,您也快及笄了吧,若是被人说成没教养,到时候可是不好说婆家呢。”
季巧萱冷眸扫过江嘉鼎和明柳,冷哼一声,“本夫人的女儿有没有教养,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婢来评说。”
“你……”,明柳刚想发怒,可只是瞬间就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之色,嘴角微微勾起对着季巧萱盈盈俯身一拜,“夫人教训得是,明柳受教了。”
季巧萱撇开脸,冷哼。
她没有发话,明柳就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江嘉鼎有心相劝,可却被季巧萱的冷眸给瞪了回去。
“娘,你起来”,明珍恼了。
明柳摇摇头,“珍儿,你别说话,不能对嫡母不敬。”
“娘——”,明珍咬着下唇死死地瞪着季巧萱和江兮浅,那双眸视线灼热得好似能喷出火来。
“嫡母?本夫人可担当不起贵公子这声嫡母”,季巧萱抿了口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江嘉鼎有些担忧地看着明柳,“夫人这……”
季巧萱心中冷笑一声,看着江嘉鼎,眸中最后一丝暖色消去,“行了,起身吧。”
江嘉鼎顿时觉得心头某处被刺痛了下,好似什么东西要失去了般,空荡荡的,有些恐慌地看着季巧萱。
“妾不敢!”
已经一刻钟过去了,明柳仍旧端端正正的半蹲在几人面前,只是明显的身子有些左右摇晃。
“娘,都让你起来了,你这是干嘛啊”,明珍有些气愤。
“让你起来你就起来,这般做派是做给谁看呐”,季巧萱冷声。
明柳暗自咬碎一口银牙,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不甘,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淡笑,“谢夫人。”
“哼”,季巧萱连眼皮都未抬。
江兮浅端着茶杯,挡住嘴角的嘲讽之色,冷眼旁观着,江嘉鼎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明柳和明珍母子站在一侧,一时间整个堂屋的气氛尴尬了起来。
“明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突然从正院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和呼喊声,明柳身形一滞,看向门口处。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雪青色曲裾绣花襦裙,面若银盘,长相甜美的女子出现在主院门口,她边跑边大声呼叫着。
“秋儿到底怎么回事?大吼大叫的像什么话”,明柳小心翼翼地抬头飞快地看了季巧萱一眼,这才厉声斥责道。
“明夫人不好了,大小姐突然高烧不退,大夫让您回去一趟”,那名被唤作秋儿的婢女显然没有看到明柳难看的脸色,只是急急地说道。
明柳面色一沉,抬头看着江嘉鼎,她知道相府有一名太医,“相爷……”
“明夫人……大小姐……”
江嘉鼎尚未说话,坐在季巧萱身侧的江兮浅放下茶杯,淡淡地开口,却只是不咸不淡地重复着秋儿的称呼。
明柳面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她有些惊恐地看着江嘉鼎,随后立刻“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夫人息怒,大小姐息怒。”
“哼!不过是个下贱坯子,也配称作夫人?还是说,江丞相原本就打算停妻再娶来着?”,江兮浅的话不咸不淡,按照她的想法,季巧萱能与江嘉鼎和离最好。
以往,他还顾着父女情分,顾着他和季巧萱之间的夫妻情分,很多事情,都得过且过了;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比自己仅仅小三个月的女儿,更有甚者那明珍竟然与斌儿同年……
“浅浅,你胡说什么!”,江嘉鼎厉声大吼,“萱儿,我没有……你信我,我真的没有。”
季巧萱嘴角微微勾起,“这话江丞相还是跟你的明夫人说去吧,浅浅,我们走!”
“是”,江兮浅立刻起身。
江嘉鼎飞快地拦住她们的去路,狠狠地瞪了明柳一眼,“谁让你这般没大没小的,竟然敢自称夫人?”
“这……我,哦不,奴婢”,反射弧比较长的秋儿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赶紧跪倒在地,“相爷息怒,夫人息怒,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求求你们饶了明夫人吧,大小姐重伤在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求求你们了。”
那秋儿不说话还好,越说江嘉鼎的面色越黑,他强忍着一脚将人踹飞的冲动,“你给我住口!”
“我,奴婢”,秋儿有些慌了,她抬起头慌慌张张地盯着江嘉鼎,好似一头被野狼盯住的兔子般,战战兢兢的。
明柳此刻当真心如死灰,她咬牙切齿,当初唯恐家里的丫鬟趁自己不注意勾引明珍,所以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是从村子里精挑细选的,实在却并不浮华,也没有城里那些有勾引主子,一步登天的想法;事实证明她的眼光也的确是不错的,只是这秋儿有些月兑线,可看在她平时兢兢业业的份儿上,没有打发她回去,却不想……
“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求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明柳知道,现在自己唯一的生机都在季巧萱的身上,她跪在地上,额头点地,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声。
明珍咬着牙,两只手抓着明柳的腋下,“娘,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啊,你起来啊……”
“珍儿,你给我跪下”,明柳此刻万分后悔自己以往对这孩子太过溺爱,竟然忘了宛若相府这样的门第,对嫡庶等级称呼可最是看重,看来等今日回去之后,定要好好跟他说说才行。
明珍却直直地立着,“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跪?”
“是啊,你们又没做错什么,是本夫人占着你们的位置了”,季巧萱皮笑肉不笑,“丞相大人,既然你娇妻稚儿在此,本夫人觉得我们好聚好散,烦请丞相大人送我一封放妻书吧。”
放妻书,夫妻双方协商友好,断绝关系,等同和离。
但在面子上,放妻书却比和离要好听一些,名声也更好,当然这也是相比而言的。
江嘉鼎只觉得脊背一寒,却不想再听下去,“萱儿!”
“怎么,丞相大人还有何话说?”,季巧萱冷声,以往种种她都可以不在乎,可自从那日无意间听到江兮浅与江嘉鼎之间的对峙,她这才发觉,自己这么些年来的不作为,对那些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纵容,竟然胆敢欺辱她季巧萱的女儿,当真以为她季巧萱是泥捏的不成?
江嘉鼎愣了一下,随后“我答应过你娘,此生唯你一妻,觉不纳妾;男儿一诺千金,我答应过你和你娘的事,决不食言。”
“哦?那丞相大人如何解释你的这位明夫人还有和园的那位大小姐?”,季巧萱冷笑道。
明柳心下一紧,她没想到江嘉鼎居然如此看重季巧萱,心中知晓自己今日定不能轻易全身而退,索性豁出去了,“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求求您,饶了妾吧;妾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哎呀,明夫人这是做什么?本夫人都已经自动自主给你让位了,难道你还要我们母子几人永远消失不成?”,季巧萱话音刚落,江嘉鼎冷冷地哼了一声,看着明柳眼中甚是闪过一丝杀意,而后转向季巧萱时,尽是柔情,“萱儿,浅浅昨日不是说了,不过是个通房丫头,也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哼!”,季巧萱不理。
“萱儿,别气了可好?”,萱儿生气了,岂不是代表她吃醋了,也就是说她还是爱着自己的,是吗?想到这里江嘉鼎只觉得心头一甜,顺势揽过季巧萱的腰肢,她也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而后就任由他揽着,“既然只是个通房丫头,那和园那边……”
听出季巧萱已经送了口气,江嘉鼎赶紧顺杆上爬,“我立刻交待江城,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就好”,季巧萱点点头,“至于明珍和明珠;虽然他们的生母没有名分,可好歹也是丞相的骨血,还每人还是配给一名下人吧,免得别人说我这丞相夫人苛责庶子庶女。”
“谢夫人恩典”,明柳接二连三的受打击,此刻已经是摇摇欲坠,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带着颤抖。
明珍到底也十岁有余,纵使这些年被娇养着,可从丫头婆子的口中也曾听说过嫡庶之分,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生母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别人的同房丫头,而自己竟然只是庶子……而且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明柳以下犯上,杖责二十以儆效尤”,江嘉鼎生意冷厉,“让江城亲自督刑。”
季巧萱微微颔首,江兮浅声音悠悠,“这杖责倒不是个新鲜的责罚,若芸不是一向对这些最感兴趣么?跟去看看吧。”
“是”,若芸眼前一亮,跟在自家小姐身边多年,对小姐的心思自然也能猜到几分。
“小女子这婢女想前去观摩观摩,相比丞相大人没有意见吧?”,江兮浅看向江嘉鼎。
江嘉鼎自然没有意见,又季巧萱在旁边顶着,就算有意见也必须没意见!
“娘……”
看着明柳被拖走,明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想要追出去,却被江兮浅叫住,“既然身为相府庶子,有些规矩却是必须说清楚的,从今个儿起,相府没有你娘,只有婢女明柳和相府夫人。”
生母分位太低的,竟是连唤主母一声嫡母的资格都没有。
明珍咬着下唇,“是,多谢大小姐提醒。”
“娘,你身子弱,好生歇着,女儿就先回房了”,江兮浅说着,眼神状似无意地扫过江嘉鼎,“张妈妈,好生看着我娘,若是出了任何事情,我拿你是问,哼!”
被点名的张妈妈只觉得浑身一颤,这大小姐身上的气势竟然比当年的主母分毫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明白江兮浅这是在敲山震虎,但还是非常的紧张,“是。”
“嗯”,江兮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一趟落实了明柳同房丫头的名分,倒是意外之喜的,更意外的是,娘的态度。
江兮浅的眼神有些晦暗,又有些欣慰,既然她知道为自己争取了,那她这个做女儿的,定会替她保住她想要的一切。
江兮浅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望着相府北角方向。
眼神顿时冷冽,神色晦暗不明,不管江嘉鼎对她如何,他始终都是自家娘亲的丈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江兮浅的父亲岂容他人染指,就算她并不承认这个父亲,那也不行!
明珍,明珠。
珍若宝珠,取得倒是好名字。
只可惜命薄的人却始终撑不起太多的福气,小心遭报应。
“小姐,要不要我们……”
顺着江兮浅的视线,若芸也神色黯淡,良久她才轻声说了句,而后对着相府北角方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算了”,江兮浅摆摆手,“暂时放过他们。”
权当是做调剂了,她倒要看看,那传说中鹣鲽情深的夫妻,晁凤国英明的江丞相到底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般对自家娘一往情深?
死——
太过容易。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胆敢上门挑衅,自然要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
感受到江兮浅身上扑哧扑哧散发的寒气,若薇和若芸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小姐。”
“罢了,你们先退下吧,让银面派几个月字部的人随时监视和园三人”,江兮浅神色晦暗不明,“从暗夜抽两个人在暗处护着我娘。”
不是她非要将人心想得那般不堪,实在是人性太过复杂,她前世用生命买来的教训,不得不防。
“是”,两人应声。
江兮浅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昨夜忙了一宿的确是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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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儿:先打二十大板,放心不会轻易放过贱人的,心儿最讨厌就是破坏人家家庭的人鸟,吼一声亲们支持正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