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岚嚅了嚅唇,在心中轻叹口气,摇摇头。舒悫鹉琻
“走吧。”媚娘微微颔首,在看向江兮浅等人时,嘴角微微勾起。
江兮浅立刻会意地颔首,神色陡然严肃,周身气势内敛,跟在宝岚身后当真宛若婢女般,低着头。可在宝岚看来,那笑容,却是对江兮浅等人的安慰,在威远侯府,姨娘她过得有多苦,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到了巧苑,尚未进入主屋就听见一声狠戾地吼声,“滚!”
“是,是。”两名同样身着齐胸襦裙的婢女飞快地从睡房中跑出来,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心境。从她们站定后那不断喘气和抚胸口的动作可以看出,她们此刻是多么的庆幸。
劫后重生!
“你们小心些。”宝岚压低嗓音对三人道。
“是。”江兮浅简单地应声。
“砰——”
宝岚搀扶着媚娘,江兮浅提着食盒,可一行人刚来到门前,还未来得及迈步进屋,就听到一声闷响,那原本紧闭的大门被突然砸开,白瓷薄胚够了精致青花的瓷盘被扔出来。
“姨娘,小心。”宝岚眼疾手快,整个人快速挡在媚娘面前,背被瓷盘砸中,她闷哼一声。
“宝岚,你没事吧?”媚娘心头有些愧疚,以她的身手,躲开这个瓷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现在却让宝岚她……
“没事,姨娘你没伤着吧?”宝岚摇摇头。
……
“那个小贱人呢?”屋内,季巧巧的声音带着凶狠,哪里还有之前半分弱柳扶风的模样。
“世子妃您别生气,奴婢这就派……奴婢亲自去催。”另一道声音响起,江兮浅心中了悟,海棠。
果然不过短短片刻,海棠从屋内出来,“真是来了也不知道敲门进屋,怎地是要世子妃亲自出来请你不是?”
“海棠姑娘,有礼了。”媚娘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刁难般恭敬地对着她福了福身。
“哼,进来吧。”海棠面色难看,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这媚姨娘伏低做小她也没必要抓着不放。只是平日里都是宝岚陪她过来的,怎地今日多了这么多人,有心开口想问,可又怕季巧巧斥责她越俎代庖,只能作罢,“世子妃要喝的粥呢?”
江兮浅立刻上前,双手将食盒呈过去。
“打开呀。”海棠立刻拔高了声线,“怎地还要本姑娘亲自动手不成?”
“……不用你亲自动手,过了今日本尊让你这辈子都不用亲自动手了。”江兮浅在心中冷哼一声,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将食盒放在案埕上,端出白盅,“海棠姑娘。”
“哼!”海棠心中暗道,这还差不多;身手接过只突然觉得双手手腕刺痛了下,可再看时已经恢复了正常。
殊不知在她从江兮浅手中接过白盅的刹那,她以内力凝聚的两枚细若牛毫的气针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射入她双手的内关穴中,只要这内劲散开,震伤她的手筋,到时任谁也查不出来。
海棠此刻却是不知,端着托盘,放到床头柜上,“世子妃,媚姨娘熬的粥到了。”
“嗯。”季巧巧的声音淡淡的。
海棠立刻撩开床榻周围的幔帐,季巧巧那惨白却面色难看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伸出手,海棠立刻将白盅递过去,只是季巧巧在手尚未触碰到白盅之前,突然扬起手狠狠地一扇,将那白盅打碎在地,“这么烫,是想烫死本妃?”
“婢妾不敢。”媚娘低眉顺眼,看着地上那洒在自己裙摆之前的白粥,抿着唇,心道,还好准备了不止一盅。
“不敢?本妃看你是巴不得烫死本妃取而代之吧,哼!”季巧巧撒泼着。
媚娘深吸口气,从食盒中再取出一盅,恭恭敬敬地半福着身子,递过去,“世子妃请。”
“哼!”季巧巧抿了抿唇,眸色暗了暗,就着媚娘的手揭开白盅的盖子,深吸口气,味道还不错,用调羹搅了搅,刚想发作,肚子却是不争气咕咕地叫了起来,她像是没看到媚娘那半福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般,用调羹慢悠悠地喝着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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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进屋之后,被安排洒扫的江兮浅三人此刻都关注着内室。
陆希凝冲动地想要上前被江兮浅制止,媚娘有底子在,这点子刁难她应付得来,若现在冲出去,只怕会坏事,更何况看看日头,齐浩远也该回来了吧。
她思忖着,手上挥着鸡毛掸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一刻钟,两刻钟……
宝岚咬着牙,交握在小月复前的手死死地绞拧着。
媚娘此刻面色苍白着,可季巧巧仍不紧不慢地喝着白粥,她只能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难道齐浩远和姚琉璃真的就不管管这季巧巧,任由她无法无天?
江兮浅眸色暗了暗,却哪里知晓,此刻整个诺大的威远侯府,就唯有季巧巧一个不算是主人的主人。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不管她曾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先帝赐婚让她这个世子妃之位地位牢牢,只是她却现在才想明白。若她不是鬼迷了心窍想让江兮浅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失贞,最后结果也不会如此。
“……唔,唔。”媚娘面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眉角往下,她嘤咛一声。
季巧巧面色却陡然一黑,“怎么,让你立规矩是委屈你了?”
“没有,婢妾并不觉得委屈。”媚娘低眉顺眼,只是福身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双手仍保持着呈递白盅的动作。
“哼!”季巧巧冷哼一声。
“砰——”
突然,原本紧闭的睡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而后身着宝蓝色锦服华袍的男子进屋,面色难看,尤其是在看到那挺着肚子,面色苍白,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媚娘时,更是双眸喷出了怒火,“季巧巧,你竟然敢!”
“本妃有何不敢!”季巧巧半躺在床上,抬手将调羹扔到白盅里发出“吭”的一声脆响,而后用力一推将媚娘的手臂往后一推。
“啊!”保持福身的姿势许久,媚娘本就双腿僵硬,此刻被用力一推整个人不自觉地朝后倒去,后腰磕上床头柜发出一声惨叫;宝岚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姨娘,姨娘,你没事吧姨娘。”
齐浩远这才稍微清醒了些,“媚娘,媚娘你没事吧?”
“……啊!血,血。”宝岚从背后揽着媚娘的腰身,视线却是落在媚娘的下半身。
媚娘向来衣着素雅,可那双腿之间的裙摆明显地一团猩红渐渐蕴散开来,齐浩远只觉得双目大瞪,“媚娘,媚娘,你忍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结香这才稍微清醒了些,赶紧朝着门外跑去。
“季巧巧,我告诉你若是媚娘有个什么,本世子要你给她陪葬!”齐浩远面色一暗,一把将媚娘打横抱起,放到旁边还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甚至已经不自觉地端起了世子的架子。
季巧巧瞳孔一缩看向那软榻上她最爱的白狐裘,她自己都未躺上去,生怕的淤血污了她心爱的狐裘,可是齐浩远他竟然敢,尤其是他刚才的话。
齐浩远面色微微有些苍白,身上还带着浓郁的酒臭以及一股有些甜腻的腥味,他小心翼翼地将媚娘放下,“媚娘,媚娘你没事吧?”
“……爷,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孩子,救救孩子!”媚娘眼眶通红,双眸含珠,眼泪顺着眼角没入头下的软枕,她咬着牙,原本白皙的脸此刻近乎透明,连红唇都失了血色,她突然脖子朝上一样,被齐浩远握着的手陡然用力反握住他的,“啊——!”
她惨叫一声,空着的手死死地拢着肚子,“痛,好痛,好痛,爷,求求你,呼,呼,求求……你,呕——”
“媚娘,你忍忍,大夫就来了,就来了!”齐浩远此刻的酒气也已经醒了大半。
“你,还有你,你们三个赶紧去厨房把热水端过来,还有药炉。”就在江兮浅握着鸡毛掸子发愣之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江兮浅和陆希凝在空中对视一眼,而后双双点头。
好在与她们同行的还有宝岚,不然她们只怕连厨房朝南还是朝北都不知晓。
“姐姐。”明明知道只是演戏,可陆希凝却觉得
心头极不是滋味。
“……”江兮浅对着她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陆希凝赶紧噤声,瘪瘪嘴。
等她们再次回到睡房时,齐忠祥、姚琉璃都已经呆在了那里;莫秋楠正坐在桌边写着方子,却是边写边摇头。
媚娘半靠在床上小声啜泣着,齐浩远也是面色惨白。
“莫,莫大夫,这孩子能有几层把握保下来?”姚琉璃深吸口气,连声音都带着飘忽。
“……哎,难。”莫秋楠写好方子,守好自己的东西,“她被人下了落子散,虽然每次的分量都不足以让胎儿致命,但她体内所中的另外一种外域花红却是能让胎儿胎死月复中,老夫实在无能,侯爷、侯爷夫人你们另请高明吧。”
“轰——”
“不!”媚娘突然大吼一声,而后直直地晕了过去。
“媚娘,媚娘。”齐浩远双目大瞪,使劲地抓着她的手摇晃着。
莫秋楠摇摇头,“这位夫人只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可这胎儿,现在已经是滑脉不显,劝你们还是尽早做决定,免得伤了母体。”
“……”齐浩远顿时像是被抽尽了全身力气般,瘫倒在软榻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极不合时宜的笑声猛然响起,那笑声凄厉、哀怨带着狠绝。
“报应,报应!哈,哈哈……你们齐家的报应!”
“你给我住嘴!”姚琉璃厉喝一声,看向那面色近乎透明的媚娘,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后悔。若早知如此她该早些回来的,就算这威远侯府中有诸多烦心事,更有季巧巧这个随时提醒她,侯府丢人丑事的罪魁祸首,可是她也不该。
纵使不喜媚娘出身,可她府中的胎儿却是无辜的。
姚琉璃倒不是觉得那胎儿真无辜,若放在以往她定然是不喜的。毕竟就算她是清白的伶人,到底也是花楼出来的。再高级的花楼,也总摆月兑不了花楼的名号。
可如今,大婚当日季巧巧的所作所为,威远侯府的脸面早就被人踩到了土里;季巧巧这辈子是没法生育了,她如今能指望的也就媚娘这个肚子了,可偏偏又发生这样的事。
季巧巧却是笑得癫狂,“住嘴?我为什么要住嘴,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你敢说你没想过要拿掉那个胎儿!”
“……”
齐浩远猛的抬起头,“娘,真的是你?”
“琉璃!”齐忠祥也同时厉喝一声。
姚琉璃也不是吃素的,“吼什么吼,我是想过不让她生下来,可那是在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齐忠祥你敢说你没这样想过?”
“……”齐忠祥嚅了嚅唇。
莫秋楠摇摇头却是看不下去,这高门府第,不是他们平民百姓可以理解的。
“你们将东西放到那个偏厅就可以了。”结香指挥着江兮浅等人。
“是!”
“……噗。”齐浩远猛的张口,喷出一口污血。
“远儿,远儿!”齐忠祥和姚琉璃顿时愣住,莫秋楠本想就此离开,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气急攻心,无甚大碍,但切莫再受刺激了。”
齐忠祥和姚琉璃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莫秋楠鼻翼微微抽动着,顺着气味,视线落在床头前落地珐琅烧蓝熏炉,约半米高的六脚鼎立的熏炉中有一股淡淡的番花红的味道,他径自上前。
“……这,莫大夫,可是这熏香有什么问题?”宝岚神经陡然绷紧着。
“莫大夫!”
将齐浩远安置好的齐忠祥和姚琉璃也同时转头看向他。
“……哎。”莫秋楠看向躺在床上的季巧巧,神色复杂。
这个女子,曾名闻凤都,所以就算是醉心医术的他也是知晓的。传闻她温柔善良,贤良淑德,德才兼备,是凤都多少未婚男子的梦中佳人。却不想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辈,这番红花加上媚娘体内的落子散,可当真歹毒至极。
不至于滑胎,却能让胎儿生生在母体内失去生命。
若是提前意识到还好,只需一剂打胎药让胎儿化作血水流出来再调养一段时间也就罢了;可若时间太长,胎儿的尸身在母体内腐烂,最后一尸两命却寻不到源头。
“莫大夫,莫大夫。”
见莫秋楠久久不答话,宝岚有些急了。
“叫什么叫,这般大呼小叫作甚。”姚琉璃被叫得心烦,轻喝一声。
宝岚缩了缩脖子,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可那双眸却死死地钉在莫秋楠的身上。
莫秋楠的眼神却仅仅地盯着季巧巧,盯得她浑身发毛,“看什么看。”
“没看什么,只是世子妃这般做法,当真不怕遭报应吗?”莫秋楠面色黑沉,为医者最讨厌不把生命当回事之人。
“你什么意思?”季巧巧面色一黑。
“这熏炉内加了番红花。”莫秋楠一阵见血,外域花红又称番红花,有活血扩宫之效,更多的作用却是人们常说的打胎。
姚琉璃和齐忠祥面色顿时苍白,“季巧巧,你这个蛇蝎毒妇。”
“什么番红花,我怎么不知道。”季巧巧蹙了蹙眉。
她是找那个贱人的麻烦,可却没想到让她落胎。她已经没有了生育的可能,能抱养一个也是好的。
莫秋楠刚想发问,站在一旁的姚琉璃却是破口大骂,“季巧巧你装,你还装,不是你是谁?”
“你这蛇蝎毒妇,你换我孙子的命来!”
“……”
姚琉璃像泼妇骂街般扑上去与季巧巧扭打做一团,齐忠祥面色黑沉着,刚想厉声呵斥,却听见站在他旁边的宝岚轻声呢喃着。
“……番红花,番红花;原来是番红花。”宝岚的神情陡然激动起来,“您每日刁难,要姨娘立规矩,福身就是大半个时辰,不仅如此还要姨娘亲自下厨给你熬粥,姨娘都照办了。她只想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为什么!”
那撕心裂肺的厉吼,让屋子里众人都不由得转头侧目。
莫秋楠倒是眼前一亮,这丫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姚琉璃和季巧巧也停下手上的挣扎。
“季巧巧,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片刻之后姚琉璃轻喝一声,扬起手上就要落下。
季巧巧却是面色黑沉着,轻颦蹙眉,“你这贱婢胡说什么!”
“胡说,世子妃,您敢对天发誓奴婢真的是胡说的么?为何每次姨娘过来您都让她站在那熏炉旁边,为何每次姨娘过来立规矩您都想方设法将她弄到那里去,奴婢可是记得很清楚,每次陪姨娘过来时,那熏炉里都是这个味道!”宝岚朝着季巧巧怒吼着,脸上还挂着泪滴。
若换了平日里她定是不敢这样朝着季巧巧怒吼,可现在媚娘月复中胎儿生死未卜,媚娘又昏迷不醒,她实在是没有了主心骨,又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
她面色苍白着,刚才的嘶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江兮浅眼疾手快地扶着她,“宝岚姐姐。”
“……季巧巧,你这个贱人。”姚琉璃厉声呵斥。
“我没有!”季巧巧立刻张口反驳。
莫秋楠摇摇头,“齐候爷,此乃侯府家事,莫某一介外人不便参与,就此告辞。”
“管家送送莫大夫。”齐忠祥点点头,虽然威远侯府如今里子面子都没了,可这家丑在外人面前处置他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齐忠祥面色难看着,“江巧巧,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哈哈,对了,我都忘了该叫你江巧巧了,若非当年先帝一念之差,你这个下贱胚子生的贱人又怎么有机会踏进我们威远侯府的大门,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做出那种下贱事我们也都忍了,你,你居然还,还……你这个下不了蛋的母鸡,难道想让我们齐家断子绝孙不成?”姚琉璃口不择言。
齐忠祥蹙着眉头,“够了琉璃!”
“够了,不够!”姚琉璃此刻将压抑在心头
的烦闷和郁结全都吼了出来。
“咳,咳咳。”齐浩远捂着胸口,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娘……”
“远儿,你醒了?”姚琉璃顿时偃旗息鼓,快步走到他面前,“你感觉怎么样?”
“已经无碍了。”齐浩远的声音有些虚弱,“娘,媚娘呢,那,那孩子当真……”
姚琉璃抿着唇,却是气得不轻。若这孩子当初听了她的话,直接将江兮浅娶过来,哪里会有这些劳什子的烦心事。哎,可这也只能在心头想想了。
齐浩远猛的摇头,“不,不会的,不会的……”
“哼!装模作样。”季巧巧冷声。
江兮浅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缩在袖中的左手提气,中指和拇指掐捏成环,而后飞快地用力,将指甲盖中那一抹七彩的药粉快速朝着季巧巧的口鼻弹过去。
“唔。”季巧巧嘤咛一声,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朝自己扑过来了,可仔细一看什么都没有。
可马上,她就觉得不对劲。
“啊——唔——”
季巧巧面色陡然变得扭曲起来,她双手捂着小月复,又忍不住嘶的倒抽一口凉气,她如今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小月复更是。她只觉得突然月复中绞痛男人。
“啊——!”
她突然仰起头,嘶吼般的呼痛。
齐忠祥、姚琉璃和齐浩远都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了?”
“痛,痛,好痛好痛。”季巧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在诺大的婚床上蜷缩成一团,滚来滚去。
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原本被包扎好的伤口此刻又被撕裂开来,尤其是那处,腥黄带着淡淡红色的血浸透纱布,被掀开了被子之后,那床单上更是血迹斑斑。
姚琉璃皱着眉头,脸上尽是厌恶,“她不会是装的吧。”
“唔,痛,翠姗,翠姗!”季巧巧捂着肚子,痛得满床打滚。
那身下流出的血液浸湿了纱布,整个人看起来好似被血水浸透了般,空气中血腥带着腥臭的味道,尤为难闻。
齐忠祥皱了皱眉头,刚想张口叫人把关在静室的翠姗叫过来时,却突然看到季巧巧那白皙的白色陡然一变。
“……啊,那,那是什么?”姚琉璃心下一惊。
齐忠祥和齐浩远也愣住了。
江兮浅低着头,心中轻笑一声,蜮蛊号称治愈系蛊毒,凡是伤口都能在养蛊之后渐渐痊愈,可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蜮蛊反噬的滋味,想必也不错吧。
不过这次可就没有游街那次那么轻松,只是简简单单的吐着而已了。
那七彩药粉可是用蛊王虫尸秘炼的,蛊虫最受不得这样的势压,刚才季巧巧呼吸进去只是短短片刻,她体内的蜮蛊母蛊就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季巧巧那原本白皙的脸上,突然横七竖八地出现许多好似活物的黑线,在她的脸上不断地蠕动着,撑起肌肤,凹凸不平。
“呕——好恶心。”姚琉璃实在忍受不住,快走两步扒拉到门边吐得天昏地暗。
季巧巧此刻已经没有办法,体内蜮蛊母蛊反噬比任何一次来得都要激烈。可现在明显不是服用蜮蛊的时间,她对蛊毒也是一知半解的,如今何妈妈又不知因为何事回了南疆,她能依靠的翠姗又不在身边。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痛得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的一角,双腿曲向胸前,双手环抱着,面色扭曲。若是除掉她体内的衣衫,定会发现,她此刻全身都如脸上那般。
“啊,唔——唔——”
季巧巧已经几近晕厥,可却仍然不自觉地呼痛着。
“爹,要不还是请大夫吧。”齐浩远转过头,到底有些不忍;并不是原谅了她,只是觉得到底有那几年的情分在,虽然她做了那些荒唐事可她也已经受到惩罚了。
太后赐刑他可以视若无地,可看到她如今这般,他却不能不管。
更何况先帝赐婚,连太后都开口要饶她一名,若她
就这样死在威远侯府,不说太后,就连皇上那儿只怕都交代不过去。
齐忠祥皱着眉头,整个人愣怔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季巧巧此刻更像是……蛊毒发作。
这个屋内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蛊毒,他曾经体内的蛊毒发作时也是这般恨不能痛死了过去。
“再等等。”齐忠祥眼神灼灼,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季巧巧。
突然他瞳孔放大,双眸紧缩,那,那,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齐浩远也惊呆了,在季巧巧的眼耳口鼻,竟然同时有那长条状宛若无骨,类似蚯蚓却比蚯蚓更粗壮的虫子爬了出来。
齐忠祥呼吸急促,捂着胸口,好久才说出两个字,“蛊虫。”
“什么?”齐浩远急了,“她,她体内怎么会有蛊虫?”
“……”齐忠祥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串起来了般,心中顿时明悟,“是她,是她!”
“什么是她?”齐浩远不解,只是在看到季巧巧那张脸上,皮肤上、皮肤下扒拉着的蛊虫时,整个人不由得后腿几步,生怕被那蛊虫沾到似地,“爹,你说什么是她?她是谁?”
齐忠祥猛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爷,您没事吧?”终于吐够了的姚琉璃在侍婢的搀扶下,面带忧色,视线触及季巧巧时,却又再次忍不住快走几步,扒向门框,只觉得好像要把肠子都吐出来般。
齐浩远皱着眉头,“爹,爹,你没事吧爹?”
“哈,哈哈,好!好一个江巧巧,好一个江嘉鼎,好一个江家!”齐忠祥捂着胸口,气得猛的咳嗽两声,声音撕裂带着干哑。
“爹你说什么呀,爹……”齐浩远皱着眉头。
齐忠祥偏头看向齐浩远,咬牙切齿,“蛊毒,蛊毒,想不到她体内竟然会有蛊毒的母蛊,哈哈,江嘉鼎可是好算计啊,先是对为父下蛊,再逼得我们求娶那个贱女人,再一顶先帝赐婚的帽子扣下来,我们威远侯府还不得不欢天喜地迎娶她这个私生女过府做正房夫人,哈哈,好算计啊,江、嘉、鼎。”
“……什么?”齐浩远已经呆了。
季巧巧还在呼痛着,媚娘昏迷着。
齐忠祥气得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姚琉璃吐得天昏地暗,齐浩远更是愣怔当场。
江兮浅突然觉得这场好戏,值了回票价。虽然那七色药散稀少难得,但能让齐忠祥恨上季巧巧、恨上江嘉鼎,呵呵,一切都值了。
如今没了依仗的季巧巧不足为据,没了地位的江嘉鼎更是,她可是很期待呢。
“……侯爷,世子,此处的味道不太合适,奴婢先带姨娘回房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的宝岚轻声道。
“也好。”齐浩远此刻哪里顾得上媚娘,他整个人早已经被那突如其来的消息愣怔住了,虽然他曾经也暗地里想过娶季巧巧过府,不过却是在迎娶江兮浅之后。
是了。
即使是在江兮浅名声最糟糕时,他就算再厌恶她也知道,心中比谁都明白,她是他不得不娶的。哪怕是娶回来做个摆设,这威远侯府世子妃的位置都是她的,谁也动摇不得。
因为先帝赐婚!
他只是曾暗地里想着,在娶了江兮浅之后,能再迎娶她过府,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更何况江兮浅那般声名狼藉、一无是处的花痴草包。
可如今他是真的娶了她过府,以结发嫡妻的礼仪迎娶。
最后结果如何?竟然是被设计的……
那个人不仅仅是设计了他,设计了他父亲,设计了整个威远侯府。
他眼眶通红,双眸泛着厉色,投向那蜷缩在床上痛苦不堪的季巧巧身上时,她脸上已经布满了黑黢黢的蛊虫,一股恶心之感浮上心头。
“来人呐,备软轿。”齐浩远轻喝一声,转头看向宝岚,“好好照顾她。”
“……是!”宝岚低眉垂首,淡淡地应声。
“……咳,咳咳。”突然一阵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咳嗽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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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姨娘!”宝岚原本死灰的面上终于浮起一抹亮色,眼眶骤然一红,雾色蕴散,“你终于醒了,姨娘。”
媚娘硕大的眸子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双手捧着小月复,声音干涩嘶哑,“孩子,我的孩子当,当真……”
“姨娘,你别这样。”宝岚眸中泪滴滑落,“您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您别这样。”
听到宝岚的话,媚娘原本无神的眸子越发的黯淡,好似古井卧波般。
“媚儿,你先回房歇着,爷改日再去看你。”齐浩远此刻心中很乱,他张了张嘴,“孩,孩子以后会有的。”
“不——”媚娘突然撕心裂肺地吼着,“不,不!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媚儿你别这样!”齐浩远有些不忍将她拥入怀中。
谁知想来温柔如水的媚娘却猛然大力挣扎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的孩子才没有的,都是因为你,你走开,你走开啊……”
“……媚儿,你别这样。”齐浩远突然拔高了声线。
媚娘却嘶哑着声音,眸中含着泪珠,“齐世子,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是花楼女子,纵使,纵使我清清白白,却依旧无法撇过曾是花娘的事实!”说到这里她深吸口气,紧紧地抿着唇,“我知道我配不上你,配不上威远侯府,哪怕只是侍妾,只是姨娘。”
“媚儿,你别胡思乱想。”齐浩远此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很是抓狂。
“不,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媚娘双眸通红宛若红肿的核桃般,带着浓浓的鼻音,“齐世子,放我走吧。”
“不,媚儿你说什么呀!”齐浩远眸子一沉,“你都是我的人了,走,你要往哪儿走?”
“媚儿出身风尘,一日风尘女,终身都洗涮不掉的污名。”媚娘突然冷笑出生,双眸红肿着,带着叹息,“当初你接受我,给我赎身不也是为了这个孩子吗。如今孩子已经没有了,留着我也没有了价值,放我走吧。”
齐浩远面色黑沉着,“媚儿,我允许你胡闹,但你也要有个度,宝岚带你家姨娘回房好生歇息。”
“齐浩远!”媚娘突然硬气起来,“为了你,为了孩子,我努力地忍受着世子妃的刁难,夫人的挑剔,如今孩子已经没有了,你想要什么?要我的命吗?你拿去啊,拿去啊,拿去了我就可以去陪我那苦命的孩子了。”
风吹不干泪两行。
宝岚脸上早已经是泪迹斑斑,口中喃喃着,“姨娘,姨娘……”
“怎么?折磨死了我的孩子,连我也不放过吗?”媚娘眸光冷厉。
齐浩远抿着唇,“宝岚,还不把你家姨娘带回去!”
“不,世子,求求您,您就放过姨娘吧。”宝岚突然砰的一声跪倒在地,“世子,姨娘在府上有多不容易奴婢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若非她身怀有孕,只怕早已被人生吞活剥了去,如今孩子已经没有了,求求您就放她走吧,奴婢求您了。”
“咚——咚咚——”
宝岚边说着,头狠狠地磕在地上,发出声声闷响,“奴婢求您了,世子,奴婢求您了。”
她这般举动实在意料之外,别说江兮浅就连媚娘自己都愣在当场,她突然心下一沉,掀开身上的被褥,光脚踩到地上,一把拉着宝岚的小臂,“起来,宝岚你起来,你求他做什么。左右不过是我这条命,他要就拿去好了,我生得卑贱,长得卑贱,烂命一条,如今,如今连唯一的孩子都保不住,我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齐浩远,你有本事就拿去啊,我烂命一条而已。”
“……”齐浩远嚅了嚅唇。
“放她走,浩远!”齐忠祥猛然开口。
媚娘嗫嗫嚅嚅,整个人神色癫狂着,听到这句话,骤然瘫坐在地上,“谢谢齐候爷。”
“看在你曾经替远儿孕育过孩子的份儿上,管家到账上给她支五十两银子。”齐忠祥面色铁青,他现在脑中、心中想的、念的、恨的,都是江嘉鼎。
早知他们是政敌,可却不想他竟然胆敢如此,用一个卑劣下贱的私生女来折辱他们威远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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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大婚那日的事情也是他安排好的?他脑中陡然浮现一个惊人的想法。念头一起就像是扎根了般,疯狂地疯长着,催促着他去追根究底。
“宝岚这丫头,你也带走吧,她是个忠心的。”齐忠祥难得好心了一次。
宝岚顿觉欣喜若狂,“谢谢侯爷,谢谢侯爷。”
“……”媚娘低着头,做出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心中虽然有些暖暖的,可是她要怎么安置这个死心眼的丫头的。
原本只要齐忠祥松口,她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离开侯府,然后回去交差的。如今带着这个拖油瓶实在是……
“姨娘,不,媚娘,我扶你回房收拾收拾。”宝岚起身,将媚娘搀扶起。
“好。”媚娘有气无力地应声着,“齐候爷放心,不属于媚娘的,媚娘绝不会拿走一分一毫。”
江兮浅三人自然也跟着媚娘离开巧苑。
恐怕连江兮浅自己都想不到,她只是想拆穿齐忠祥中蛊之事与季巧巧有关而已,却不想那齐忠祥竟然连带着江嘉鼎都恨上了,呵呵,可真是意外之喜呢。
虽然很可能他连她也恨上了。
不过她不在乎就是了。
凤都城内,一座富丽民宅的明堂中。
身着深紫色青竹暗纹浸泡的男子,单手把玩着腰间的流苏,慵懒地斜靠在软枕上,双眼微微眯着,“你的意思是,凤靖老王爷去求圣旨了?”
“……是!”张让俯首躬身。
“跟太子打了起来?”夜冥嘴角微扬,轻哼一声。
“主子爷……”张让有些胆战心惊的,什么伴君如伴虎都是屁话,长伴自家主子和未来主母那才是如伴虎,还是两只随时会发狂的猛虎。
“可知太子去做什么?”夜冥似笑非笑的,语气淡淡的,可身上的气势却越显凌厉。
张让身子顿时狠狠一颤,“这……虽不确实,但太子府中有消息传出,似……似是为了求江小姐为夫人。”
“砰——”
茶几上的被子顿时被打翻,清香馥郁的茶水撒了满桌,只可惜此刻却无人敢上前去。
夜冥深吸口气,而后又是那副懒懒的模样,靠在软枕上,“夫人?呵呵……”
“传闻太子是为了江小姐身边那位医女。”张让赶紧补充道,若再不说他怕自己就没机会说了。
“医女?任逍遥送给她的那名?”夜冥眸色幽深,说道任逍遥时,语气却变了变,虽然仍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可张让愣是从其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张让的小心肝再次颤了几颤,自我安慰着,错觉,错觉,肯定是错觉。
“看来最近大家这都是太闲了。”夜冥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行了你先回去吧,继续监视。”
“是!”张让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赶紧退走。
诺大的明堂中,唯余下夜冥一人。
那个狠心的丫头,他咬牙切齿着;眸中却带着浓浓的宠溺之色。
不知道对于江嘉鼎这样的惩罚她满不满意呢?夜冥眸中带着淡淡的笑容,其实翰林院他也已经安排好了,江嘉鼎就算是三月之后去翰林院上工,日子也定不会好过的。
唔,他还真是好奇呐,解决了最讨厌的人,如今的她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事到如今,他都没有收到任逍遥上相府,不现在已经是江府了的消息;她也应该死心了吧。那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他在心中兀自嘀咕着,这两日去傅府外头蹲点也未发现她爬墙,难道是自个儿在屋子里伤心?
看来他也是时候以夜冥的身份去见见她了。
唔,不知道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竟然胆敢在虞城时撇下他一个人先走,哼,如今她身上的麻烦事情已然告一段落;这笔账,他也该好好跟她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