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初阳,午间日头,灼热非常。舒悫鹉琻
山野林间,就连知了都已经疲了、倦了,叫声显得有气无力。
城外官道上,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因着夏日,虽然正午已过,可路上依旧人烟稀少。
远远望去,不远处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由远及近。
依稀能够看到那成群的马车銮驾,后面跟着的载着妆奁的板车,身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将军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是统一着装的、身着盔甲,举着长枪的士兵们,加到将那华丽的銮驾护在中央。队伍前头,少年将军已经降至城门口处,可队伍仍旧宛若长龙般在官道上蜿蜒着,一眼望不到尽头。
銮驾两旁,能看出那太监、宫女神色恭敬。
中间那华丽的红蓝相间的马车,五匹高头大马,慢慢悠悠地走着。
“舞儿,你这性子,哎……回了宫,可得好好改改,皇宫不如灵山行宫,任你想要如何,都行的。”女子的声音,宛若古井无波,平平淡淡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身材高挑,容颜艳丽的少女撅着嘴,撒娇道,“母妃——”
“……哎。”女子轻声叹了口气,而后略微沉默了片刻,“他到底是一国之君,有些事……也是生不由己,你……你们也别怪他。”
这个他,车内三人都知晓指的是谁。
可不怪?
怎么能不怪。
当年他们自皇宫被赶走时,已经记事;有些事情,他们自诩大人不与他们讲明,可身在皇家又有几人时当真单纯的。皇家儿女最是早慧,他们早已经明白。
所以他们当年走时,不哭不闹,走得傲然从容。
一如他们那被人冤枉却以无比傲然的姿态从皇宫中走出,不给他人留下半点诟病的话头的母妃,就算是失败者,可那姿态却无人能及。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甚至连那幕后算计之人都不曾想过,她竟然真的,真的会以那样的方式来保卫自己那最尊容的封号,同样也为自己的儿女留下一条后路。
远离皇权中心,意味着远离那个位置,同样意味着再没有了威胁。
“……”
马车内,无尽沉默。气氛渐渐变的凝重,压抑,连人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清儿,你……也再怪母妃?”
女子的声音明显带着些许颤栗,当年她选择那样的方式让他们被放养数年,她第一次开始思索自己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若他们一直娇养在宫中,或许今日就不会有如此烦恼了罢。
“事已至此,有何意义?”
男子清朗的嗓音宛若那天外来音般,为这炎热的夏日平添了一股清凉。
“……”女子默然了。
“母妃,他当年不顾情分将我们赶走,我们为什么还要回来。”明显是少女的嗓音,也能听出非常明显的气愤。
“舞儿,你已经十七了。”女子再次开口,却带着微微的叹息。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召我们回来的用意,舍不得他最宠爱的女儿,是吗?就算我十七就又如何?十七就合该给他当联姻的棋子吗,我不要!”少女显然是有些心气的,很是气愤;眸色幽深隐隐泛着血丝。
女子轻轻颦眉,长相端庄,雍容华贵,光是那浅淡的动作,都极是好看,“清儿、舞儿,他……不会;母妃,也不会同意。可你们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别让那人下不来台,到时候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
“……哼。”少女轻哼,嚅了嚅唇却终究没有反驳。
“知道了。”一直沉默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却能痕明显看出他的不情愿。
吭哧——吭哧——
车轱辘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扔在继续,马车徐徐前行。
少女耐不住撩起左侧的帘子,看着那阳光照耀下飞舞的蝴蝶,还有那鲜翠欲滴的树叶,想到即将到来的生活,不由得心中烦躁。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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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吁——”
马车骤然挺住,因为身子的惯性少女身子朝前倾去,脑袋可在窗棂上,原本白皙的额头立刻红了一片。
“锦笙,到底怎么回事?”少女本就心情不好,语气更是恶劣。
女子扯了扯少女的衣袖,摇摇头,对着外面道,“发生了何事?”
“启禀娘娘,前面城门口处有马车与我们撞了道。”锦笙毕竟毕竟。
“谁这么大胆。”少女俏脸微沉。
凤贵妃的面色也很是不好看,她不过离开凤都数年,现在竟然任谁都能爬到她头上了吗?他们这一行虽然不如御驾,但好歹是皇家威仪,想到这里她垂下眼皮,掩住心头的不悦,淡淡道,“去探探。”
“是!”锦笙应声。
前面不远处,身着青衣的清风坐在车辕上,看着对面渐渐靠近的身着甲胄、将军模样的男子,面色如常。
“贵妃銮驾,闲杂人等请避让。”来人面色很是难看。
“哧——”
那人本以为只是平民车架,听到这句话应该自动避让才是,谁知那驾车童子竟然发出不屑地笑声。
“找死!”男子很是恼怒,连带着语气也非常的暴戾。
“清风,赶紧进城,别让师弟久等了。”车内传来的嗓音略微带着懒散,好似没有睡醒;又好似随风清扬般,淡淡的,懒懒的。
“是!”清风立刻恭敬地应声,抬起头看着来人,不悲不喜,不卑不亢,只淡淡的,仿若丝毫没将对方放在眼里般,那清浅的嗓音,从容的自然,更是让旁边的人尖叫不已,“不好意思,让让。你挡着我们的道了。”
“哗——”
渐渐地,城门口处,已经围了不少观众;甚至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趋势。
大都是进出城门口的百姓。他们难得看到贵妃出行的銮驾,更难得的是竟然又跟敢跟贵妃娘娘叫板。虽然凤都众人如今都知那九五之尊的后宫中,有了一名受宠的田贵妃;这凤贵妃如今提起来,他们也都还记得的。
只是不知,两位贵妃娘娘杠上,在皇帝心中到底孰轻孰重呢?
“听说凤贵妃携大公主和二皇子回宫,不会是他们吧?”人群中有人指着停滞在左边那看不到尾的队伍道。
“不然,你可听说还有其他在外的贵妃?”旁边的人轻啐一口。
“那,那边是谁啊,胆子这么大?”
有人连连咋舌,不愧是贵妃出行的队伍,这从头到尾的人数加起来只怕不少于千人吧,还有那么多的车驾,林林总总,整个队伍可不是庞大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谁知道呢。”
“……”
“……”
听着周围众人指指点点,男子面色很是不好看,“识趣的赶紧退回去,别挡着贵妃娘娘的道。”
此刻清风已经赶着马车,已经快到了城门口处;刚好与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将军撞到一处。其实若真算起来,还是清风快了半步,只是少年将军仗着自己身份,又因为连日赶路实在疲乏得紧,大家都恨不能赶紧回宫交差,这才杠了起来。
只是任他如何都想不到,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那平民只需稍稍让路也就罢了,可清风怎么肯。
他们家公子委屈自己,缩减随侍人选也就罢了,难道真的要等那个什么狗屁贵妃的队伍进城之后?
放眼望去,看不到头。等他们全都入城,只怕也都是好几个时辰了,他可不希望累着自家公子,索性也仗势欺了一回人。
“贵妃?就算皇后来了,也得乖乖给我们公子让路,贵妃算个什么东西。”清风更是嚣张。
“艹,有个性!”
“他么牛掰啊,喝!”
“嘶——”
众人闻言都只倒抽一口凉气,这谁啊,看着马车虽然布置得非常华丽,但到底人少啊,就一个车童。再看看人家,
前面开路的卫队,马车銮驾两边、身着粉色齐腰襦裙的宫女,后面驮着妆奁的车队,护送的军队,浩浩荡荡,起码也是上前人。更何况人家是贵妃啊,那可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
“让我出去。”少女心情本就暴躁不宜,此刻听到清风那嚣张的言论更是恼火。
“舞儿!”女子此刻也是气得不轻,不过她到底是有城府的,若没有底气,又怎么敢那般嚣张。
“嗯?”马车内语气淡淡,却明显带着不悦。
“公子息怒,我们立刻就走。”清风恼了,扬起马鞭,还未来得及落下。
“啊——”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女子尖利的嗓音,“无忧公子,是无忧公子。”
“什么?”
“那个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无忧公子?”
“怎么可能。”
“假的吧。”
“无忧公子怎么可能只带了一个随从。”
“……”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整个凤都北门沸腾了。
所有的人都在谈论着,无忧公子来凤都的事情。人口相传,一个传一个,不一会儿整个凤都所有的人都听说了无忧公子来凤都的消息,全都朝着北门大街涌去。
一时间整个北门大街人山人海,路旁扬首观看的,几于万人空巷。大路虽宽,却也几乎有人满之患。
“什么?那个传说中无忧谷的少主君无忧?”
浩浩荡荡宛若长龙队伍中那华丽的车架上,少女险些没跳起来,“母妃,我下去看看。”
“舞儿!”凤贵妃轻喝一声,“清儿,你去看看吧。”
楚靖清对着凤贵妃微微颔首,唇角带着常年不退的微笑,“是,母妃。”
“别拿身份说是,若当真是君无忧,尽量与他交好。”凤贵妃很快便转过弯来,若真的是那个无忧谷的传人,那可真的是就算皇后来了也得给他乖乖让道。
别说皇后,就算是皇上,只怕也巴不得与他交好吧。
无忧谷民意太甚,根基太深,三国都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却没有谁真的敢对它动手。只因为这天下,无忧谷的传人若站出来振臂一呼,只怕天下之人十有**都会群起相应,更何况无忧谷手中握着的,还有三国都极为忌惮的……
“二皇子,您怎么出来了?”少年将军本来想要发火,可在看到楚靖清的身影时,顿时微微愣怔。
楚靖清摆摆手,而是对着清风身后的马车车厢道,“在下楚靖清,素闻无忧公子大名,不知可否现身一见?”
“公子。”清风颦眉蹙頞,恶狠狠地瞪了那少年将军一眼,“北门人满为患,我们可要换个门入。”
楚靖清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不过很快他就恢复过来,立在马车边上。
“你……”少年将军却很是恼怒,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楚靖清给打断。
就在江兮浅刚打算出车厢时,外面立刻又掀起一阵惊呼,“逍遥公子,是楼外楼的逍遥公子。”
“啊,你看,他对我笑了。”
“明明是对我笑,你不看看你那丑不拉几的模样。”
“你又好到哪儿去了,满脸麻子。”
“……”
车厢内江兮浅忍不住笑,可却还是撩开帘子,清脆宛若箫音婉转的嗓音潺潺流出,“素闻二公子温润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无忧公子,真的是无忧公子。”
“白衫羽冠紫玉箫,真的是他。”
“无忧公子……无忧公子……”
江兮浅抬头看着那被少年将军派人挡在五步开外却异常疯狂的少男少女们,嘴角微微扬起,淡淡一笑。
“啊,无忧公子对我笑了。”
“真的对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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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师兄,多日不见,依旧风采无双。”若咬扮作任逍遥的模样,倒是极像,尤其是那痞笑带着懒散,身旁的四婢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出挑。
江兮浅此刻将一头黑丝用羽冠束在脑后,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经易容术修饰之后的容颜,虽然略嫌俊美却丝毫不嫌女气;在少年中身子算有些单薄,但却自有一股独特的韵味;“比不得师弟,美婢环侍。师父让你有空回谷一趟。”
“啊?”若咬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嘴角微微嘟着;心中却是明白,自家主上以君无忧的身份出现,自然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让任逍遥消失,不然总让他假扮,保不齐会出事。
所以脸上虽然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却还是点点头,“师父他老人家可真是的,明明说好让人家出来历练两年的,这才多久啊,就让人家回去,真是没劲。”
“得了吧你,还没野够。你还是肯将心思用上半分在岐黄之上,师父也不会如此头疼。”江兮浅声音浅淡,看向一旁略有些尴尬的楚靖清时,轻笑声,“这位是二皇子楚靖清,师弟你们也认识认识。”
“久仰大名。”楚靖清拱了拱手,没想到自己竟然一次见到两名无忧谷传人。
“二皇子客气。”若咬拱手回礼。
楚靖清见他们两人模样,很是识趣,“今日回城匆匆,不想却撞了君公子车架,不知君公子打算在何处落榻,待改日靖清定上门赔罪。”
“呵呵,大路朝天,人人走得。说起来倒是无忧撞了凤贵妃銮驾,还望贵妃娘娘万万不要生气才是,这两瓶百花露就当是给贵妃娘娘和公主赔罪了,呵呵,二皇子可就没有了。”江兮浅轻笑着从宽袖中掏出两个只有两指宽的玉瓶,里面统共也不过能装一勺百花露。
楚靖清却是瞳孔微缩,“这,君公子破费了。”
“什么公子,那是江湖朋友太爱,二皇子若不嫌弃唤在下一声无忧即可。”江兮浅微微笑着,既不显得亲近也不特别疏远,反而是恰到好处。
“无忧说的是,你也别二皇子二皇子,唤我一声靖清吧,身份不可选,不过说好咱们可是朋友。”楚靖清嘴角依旧挂着笑容,却越显的真诚,为他平添一份色彩,“听闻无忧喜爱玉石,这块软玉就当是见面礼了,无忧可别嫌弃。”
江兮浅微微笑着,“那无忧就腆着脸收下了。”
“今日大家都形色匆匆,靖清就不耽误了,云翔你立刻领人给无忧开路。”楚靖清对这着江兮浅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
“无忧还有要事,就不客套了,就此别过。”江兮浅淡笑着,足尖轻点跃上马车,若咬立刻随之而上。
两人矫捷的动作,立刻引起那些眼冒红星的少女一阵惊呼。
“啊——”
“无忧公子真是太帅了。”
“还是逍遥公子比较帅,快看,快看!”
“任逍遥有什么好的,多花心,你看那些侍婢一个比一个漂亮;还是我们无忧公子好,洁身自好。”
“逍遥公子好。”
“无忧公子好!”
“逍遥公子玉树临风。”
“无忧公子风流倜傥。”
“逍遥公子才华横溢。”
“无忧公子医术无双。”
“……”
“……”
听着外面那明显分为两拨不断争吵的女子,江兮浅揉了揉太阳穴。
“主上,您说要是他们知晓您本女儿身,这得伤了多少闺阁少女心啊。”若咬捂着唇,笑得花枝乱颤。
江兮浅没好气地犯了个白眼,“人家可都在夸奖你呢,近来这日子过得不错吧,看你红头花色,画儿她们可是好好伺候你了?”
“……”
若咬咬牙切齿,唇色张合却没有说出话来,哼。
“公子可是失算了,今儿若非遇到凤贵妃一行,只怕我们想要顺利入城有些困难。”清月也轻声笑着。
“若当真没有与他们撞上,
咱们的身份也不会暴露。”江兮浅没好气的。
“公子,我们要寻客栈下榻还是?”驾车的清风轻声问道。
“找什么客栈呐,师兄既然来了,自然是住到师弟的府邸,直接去傅府。”若咬的声音传出马车外,故意让周围众人都听见,在前面开路的云翔自然也听到了。
云翔做了个停的手势,“无忧公子,小的要护送凤贵妃等人进宫,就送您们到此了。小的派了四个兄弟,他们会负责将您们送到目的地。”
江兮浅撩开帘子,对着他微微颔首,对这个少年将军她倒是高看了两眼,“有劳了。”
“就此别过。”云翔颔首。
随着清风一声轻喝,两边的人群早已经被御林军拦在两处,他们行进得没有丝毫障碍,四名士兵尽职尽责地走在前面。
“主上要来凤都就来,为何要这么高调?还要逍遥公子出面迎接。”若咬很是不解。
“若不高调,岂不是对不起无忧公子的名头?”江兮浅嘴角微微扬起,心中却是月复诽着无梦那个不着调的老头子,若不是他吩咐的,她用得着这么高调么?
她这么高调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引起皇宫中那位的注意,就算在宫外不能得手,送到宫内时,她也定要拿到那个东西。
她若不高调,人家知道她君无忧来凤都了吗?
知道个屁!
若身为无忧公子师弟的逍遥公子不去迎接,那谁知道她君无忧会住在哪个犄角旮旯?
皇宫中的那位九五至尊就算要发请帖,谁知道发到哪个鬼地方。
所以就算只是入城这么个简简单单的事情。
她却是深思熟虑,许久才做出的决定。
至于冲撞的队伍,不是凤贵妃一行,也会是其他两国的使队,她只是想将自己的好处放到最大而已。
换了君无忧的身份,她自然不能再用楚靖寒这层关系,能结识皇子,给贵妃娘娘留下个好印象,届时就算他们不能成为同盟,也差不离,至少不会落井下石。
而她要的,也不过如此罢。
当然若能更进一步却是最好。
若咬微微颔首,却似懂非懂,不过自家主上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用意,他也不需要全懂。
“主上打算让任逍遥何时离开?”若咬再次开口,琴棋书画四婢也都尖起耳朵,十只眼睛定向江兮浅眼神灼灼。她们可还没玩儿够呢,既然主上以君无忧的身份出现了,她们自然也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江兮浅瞅了瞅若琴的肚子,眸色暗了暗,“越快越好。”
“公子怎么打算?”若咬眸色暗了暗。
“就明日吧,大张旗鼓是最好,无尘不能离开逍遥山庄,琴儿的肚子若是大了定是不好交代的,你们直接朝逍遥山庄去就是,我会让银面派人沿途做好保护。”
前世季巧萱流产之事在她心中阴影未散,如今的凤都已经是风起云涌,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身边阴谋重重,她们留在凤都也不安全了,若琴这般,还是早送走为妙,至少在若琴生产时,有无尘在身边是最好的。
因为她的缘故,让他们夫妻相隔两地已是罪过,若连那样特殊的时候都不能让他们相聚,那罪过可就大了。
若咬略微思忖,“嗯,此事我会安排的。”
任逍遥虽然为人世故,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不少,但同样的仇人也不少。
“若芸,她……”若咬瞧着江兮浅心情不错,嚅了嚅唇,几经欲言又止,良久才下定决心。
江兮浅那颗原本略有些轻松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她勉强地扯起嘴角,“无妨,有大师兄在,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若咬低下头。
连带着整个车厢都沉默了下来,琴棋书画原本还想说什么,可看到这样的江兮浅,再多的话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接下来是无尽的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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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这就是百花露?”
浩浩荡荡的长龙队伍中,奢华的马车上。
身着浅紫色抹胸长裙,外罩深紫色软烟罗边缘处黑色罩边隐隐可以看出雅致暗纹宫装的少女,纤细的手指间那莹润光滑的药瓶上刻着浅绿色的竹节,她瘪着嘴,眉宇间尽是不屑。
“清儿,当真?”
端坐在最里处的长椅上,贵妇模样的女子,冰蓝色宫装罗裙,双手交握小月复,头顶金色凤凰展翅分心,所有的头发都用凤状钗子所在脑后,整个人显得端庄而又不失威仪。
凤钗,本应是皇后独享的尊荣。可先帝恩赐,她既封号为凤,这凤凰图案她亦可同享,可以说出了皇后的位置和后宫的掌宫之权,她与皇后无甚区别,甚至当年她的恩宠比之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靖清薄唇微微抿着,眉宇间带着温润,与太子楚靖宇不同,他眸中虽然也带着深沉,可却没有那股让人望而生畏的阴鸷,只是淡淡的疏离。
瞧着比谁都好接近,可偏偏比谁都难熟悉,这样的人要想真的成为朋友,更是难上加难。
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凤贵妃自然对他了解颇深,他既然将自己钟爱的软玉都送了出去,对方的身份自然没跑。更何况今日北门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宫内那位不可能会不知晓。
若那位的身份不真,他们倒是无妨,一块软玉而已,更何况两瓶百花露的价值已经远远高于其他,倒是皇宫中的那位,一旦知晓,欺君之罪倒是轻的,胆敢冒充无忧谷众人。
这天下若说权自然首归皇家,若说财当知花、容,不过若说到名声,仁义,说到民心所向,无忧谷可是当仁不让。
不然为何如今三国鼎立之势,可偏偏无人敢向它动手。
对它挑衅,那是最不明智的决定。
所以三国的皇族在这一点上很是默契。他们不仅不会出兵对付无忧谷,反而要将它捧到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左右只是虚名而已,不碍着他们的地位权势,大家依旧相安无事。
仅此,而已。
“娘,好香啊。”
楚天舞指尖捏着其中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用拇指拨开瓶塞,放到鼻尖之下深吸口气,而后不由得轻叹一声。
整个马车车厢内都瞬间弥漫着一股浓郁馥雅却丝毫不让人觉得不适的香味,相反的,那股馥雅芬芳的花香中夹杂着的淡淡的药香味,让人不由得觉得神清气爽。
“果真是百花露。”
凤贵妃微微颔首,头顶的凤凰展翅坠夜明珠的分心随着她的动作在额前微微摇摆着,在阳光的映衬下霎是好看。
“无忧公子出手,自然不会有凡品。”
楚靖清语气淡淡,却能很明显听出他字里行间的维护之意,尤其是他脸上带淡淡的笑容。虽然平日里他脸上的笑容也常年不去,但此刻的却明显多了几分真心。
凤贵妃面色微微凝沉,“清儿可知晓那无忧公子落榻何处?”
“……”楚靖清摆摆手,沉默片刻,“我让云翔遣人护送,想来应是知晓,待回宫在细细询问便可。”
“那无忧公子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风流倜傥,俊逸无双?”楚天舞双眸灿若星子,明若琉璃,那眉宇间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
楚靖清唇角浅扬,眉宇带着淡淡的笑意。
想到那少年身姿虽然略显单薄,可那慵懒的神色,随意的动作;一袭宛若白云的流纱雪缎长衫,只稍丝丝微风便随风翩跹;尤其是那隐隐透着中药味道的体香,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见状,楚天舞和凤贵妃不由得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多少年了。
自当年离开凤都前往灵山,她们已经多少年没有见到过他这样的表情了。
“看来清儿对那无忧公子甚是喜欢。”
凤贵妃点点头,抛开无忧公子这重身份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不说;那君无忧能让她的宝贝儿子(哥哥)如今展颜,那便是值得了。
楚靖清微微颔首,而后面
色微红,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无忧是那宛若谪仙般的人物,母妃,您万万不可用那些俗事……”
“行了,母妃知晓分寸的。”
凤贵妃止住他将要出口的话,只是有些事未必如她这傻儿子看到的那般简单。
今日城门口之事,若当真是巧合也就罢了,可若不是……
他们便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
至于楚靖清与君无忧之间的朋友之义,却无关乎其他,不是吗?
其实楚靖清当真傻吗?
只怕,未必。
他自然能看得清楚,那男子慵懒宛若谪仙,对自己虽然礼貌却更显疏离;可他在面对逍遥公子时,那关切的神态,随性的调侃,那么的自然而然,就连那训斥人的模样也都让人觉得无可挑剔,旁人就算穷尽一生,也学不来的。
白衫羽冠紫玉箫。
简单的搭配,却未有他能将那飘逸的白衫穿出那股懒散随性的味道。
楚靖清静静地阖上双目。
“哎……”
凤贵妃再次叹了口气,就算是那样略嫌颓废的神情,在她脸上却不但不会让人觉得厌恶,反而让人更是不忍,“清儿、舞儿,入宫记得须事事谨慎,步步小心。”
“知道了。”楚靖清淡淡的应声。
楚天舞却是抿着唇,沉默。
她早就知晓,自她及笄开始,凤贵妃为她挑选的所有人家都被宫内那位驳了回来,理由千奇百怪,结局却只有一个。
身为公主,十七岁尚未出嫁已经算得大龄。
初时,她还以为到底血脉相连,那人心中至少是有她的,所以才不忍将她匆匆的嫁了;可如今想来,到底是她痴了。能轻易相信别的女人,相信那般拙劣的演技,拙劣的陷害手法将母妃,连带着皇兄和自己都赶出皇宫、赶出凤都的男人,又怎么会对她有什么父女之情。
联姻。
她薄唇微抿,眸色暗了暗,她绝对不会答应的。
就算是死,她也要抗争到底。
闭上眼深吸口气,凤贵妃深深凝视了她一眼,而后闭上双眼,距离入宫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必须好好养神,在那个处处是算计和阴谋的地方,她必须护好这一双儿女。
“停驾!”
随着公公那夹着嗓子的高喝声传来,凤贵妃睁开眼,楚靖清、楚天舞也顿时正色。
“娘娘,咱们该入宫了。”
锦笙领着锦书、锦瑟安好绣墩,而后搀扶着凤贵妃和楚天舞从左边下车,楚靖清则由品香搀扶着从右边下来。
“奴才高风参见贵妃娘娘千岁,二皇子千岁,公主千岁;皇上在慈宁宫中等着三位主子了,奴才已经备好了软轿,三位主子请。”高风立刻上前单膝跪地迎接道。
凤贵妃将双手掩在宽袖之下,一袭冰蓝色宫装罗裙,边缘处有条状的紫色云锦,上面绣着寓意吉祥的彩色缠绵的鸢尾;纵使赶路数月,整个人略嫌疲惫,可却丝毫压不下她那端庄高雅,雍容华贵。
“有劳高公公,可否容本宫耽误片刻,路途遥遥,形色匆匆,有些事是需好好安置的。”凤贵妃不卑不亢,语气淡淡的,却带着无比的威严。
“娘娘请便。”
高风不由得连连咋舌,果然这世家就算是败落教养出来的女儿到底不同。
想到之前,皇上提出要召这位在后宫独享圣恩十数载的凤贵妃娘娘回宫时,田贵妃娘娘还曾一度与皇上使小性子。他早年不过是下三等的小太监,没有那等荣幸得见这位真颜,如今见到,当真是凤凰与草鸡。
不说其他,这浑身的气度风华,便是连掌管后宫的庄和皇后娘娘也不遑多让的。
凤贵妃对着锦笙细细嘱咐几句之后,转头看向高风,“劳烦高公公,不知皇上将本宫一行安置何处?”
“自……自然是凤落轩。”高风低头应声,而后转头对着早就侯在旁边的嬷嬷厉声呵斥,“
还不快见过你们的主子。”
“老奴兰馨、笺秋参见贵妃娘娘,奴婢兰馨是凤落轩的掌事嬷嬷。”
“奴婢笺秋是大公主玉臻阁的掌事嬷嬷。”
凤贵妃微微颔首,不等他开口,高风已经俯径自道,“陛下已经为二皇子赐下府邸,按律成年皇子不能入住后宫的。”
“嗯。”凤贵妃微微颔首,“既是如此,倒是本宫多虑了,走吧。”
“……”
慈宁宫中。
萧太后懒懒地半躺在软榻上,皇帝楚擎天,皇后萧庄和,一左一右坐在旁边。
“凤贵妃娘娘到,大公主到,二皇子到。”
“臣妾参见皇上,太后,皇后娘娘。”
“儿臣参见父皇,皇祖母,母后。”
凤贵妃领头,双手交握在右下方小月复处,微微福身,头上的凤凰展翅吐珠分心在额前微微摆动着,楚靖清、楚天舞两人紧随其后。
屋内的宫女、太监早已经跪了下去。
“行了,都免礼吧。”
萧太后见楚擎天双眸都愣怔地看着凤贵妃,眸中带着微微喜色,可在转头看到皇后萧庄和的面色时,却不由得有些担忧。
“凤儿这些年为国祈福,受累了。”萧太后淡淡地颔首。
如今的凤贵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得,只需她一两句夸赞便能敷衍过去的小女子了,她微微俯首,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臣妾为国祈福,为祖守灵,担不得辛苦二字。”
“……”萧太后微微颔首。
楚擎天回过神来,看到凤贵妃那露在外面修长白皙,宛若凝滞般的脖颈不由得吞了吞唾沫,这么多年过去,岁月不饶人,可却好似对她格外偏爱,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她还如当年那般靓丽,只是却多了一份成熟女儿所特有的韵味,他那灼热的视线让凤贵妃有些不太自然,她立在下方,楚擎天你自然看到她身后的楚靖清、楚天舞两人,“清儿和舞儿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这一晃都这么多年,凤妹妹咱们可都老了。”萧庄和这才淡淡地开口,唇角微微勾着,可惜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姐姐还是宛若当年妹妹临走时那般,哪里老了。”凤贵妃这话带着三分俏皮,却让萧太后和楚擎天都忍不住捂唇轻笑,“凤儿还是这般会说话。”
“母后可不兴人家刚回来就欺负的。”凤贵妃捂着唇。
萧太后笑着摆摆手,捂着唇轻轻咳嗽两声。
“身子不适,怎地不好好歇着,若是为了凤儿误了母后凤体康健,那可就凤儿的不是了。”凤贵妃面上原本的喜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轻轻颦蹙的黛眉,“母后可传太医瞧过了?”
萧庄和嘴角带着讥诮,“凤妹妹初回凤都自是不知,母后这身子一向如此的,便是太医也无法。倒是本宫听闻凤妹妹福气弥天,在凤都北门入城时,见着了那无忧谷的少谷主,不知事情真假如何?”
“皇后娘娘这消息可当真灵通。”凤贵妃瞧着楚擎天那顿时沉下来的面色,捂着唇,“是不是无忧谷的少主臣妾自是不知,只清儿他们年轻人胡乱交的朋友,清儿向来是个没架子的,朋友多些也实属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