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27年,冬月。吴国都城梅里,王宫之正寝。
四面宫女环绕,时有宦官和侍从走动,但都消无声息。那暗褐色的窗格雕花玲珑,有些斑驳的亮光投撒在青石地面之上,勾勒出神秘的连续纹样。拢起的床幔低垂,隐约可见那正中床榻之上,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仰卧其上。床侧坐着一位中年女子正在一旁默默垂泪。
吴王夷昧仰卧在床榻之上,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嘶声喊道:“寡人让你们去寻吾弟季札来,怎么现在还没回音?寡人时日已经不多了,你们快去寻来!”然后就力气不支,瘫卧了下去。旁边的侍女们便慌乱地围了上去,一阵忙乱细心服侍。
一位小侍上前低声答道,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小的们已经按照大王的吩咐,寻了季大夫多时,听说他已经逃走了,不愿意来王宫。掩馀公子也带了许多甲士去寻,现在还没见着踪影。”
夷昧长叹了一声,眼泪纵横而出,然后自言自语地喃声说道:“他一定不想继承王位,往日长兄诸樊依次传位于寡人的时候,多次嘱咐寡人将来要传位于他。说是季札在兄弟几个中最为贤能。寡人今日依照长兄诸樊的意愿,以国相托,他却不恤各位兄长之良苦用心。咳咳……”随而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似乎连肠子也要咳了出来。
那中年女子忙上前扶着,帮着轻轻捶了几下背脊,又拿玉手揉了几下。
“那你们去把长公子姬光叫来,说寡人要见他。”吴王夷昧最后强提起精神吩咐道。
小侍奉了吴王之命准备去传长公子姬光,刚走出吴王正寝那红色的雕花木门,便见一人拦在面前,悄悄做了一个手势,把他拉在一旁,低声道:“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你去吧。♀”小侍见是吴王世子王僚,便不再吭声,退回一旁,自去了。
过了一会,王僚就站在父王的寝宫门口,等着掩馀的消息,心里也十分忐忑。如果掩馀找到了叔父季札,那王位按照父辈们定的规矩就应该是叔父季札的,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如果季札死命不从,不愿意为王,那这个王位也不能拱手让与他人,特别是这个堂兄长公子姬光。这位堂兄因为是大伯吴王诸樊的长子,因为他父亲把王位传给了他的弟弟们,这姬光就没能从他父亲手上接到王位,一直心怀怨望。
不一会,只见掩馀带着一帮甲士回了王宫,分边站在寝宫大门的两侧后,掩馀准备进去面复王命。
王僚低声问道:“吾弟可曾找到叔父么?”
掩馀看看自己的哥哥,便向他低语道:“叔父誓死不愿受国,早已逃往他处,哪里找去?今日兄长须得早早作些计较。”
对于弟弟的提醒,王僚也是心知肚明,便和他窃窃私语了几句,让他带着甲士守住宫门,不得让长公子姬光进入王宫。
然后王僚返身进入父王的寝宫,准备回复掩馀没能寻到季札的消息。吴王此时已经完全昏迷过去,已不醒人事。不一会儿,在一番慌乱过后,医官便宣布吴王夷昧驾薨,于是宫里便响起一片哀哀啼哭之声。
王僚在当夜便封锁了消息,让儿子庆忌带领甲士守住宫门,宫内不管何人都不得擅自离宫。让兄弟掩馀带领禁军戒严都城。亲自回禀了母亲,连夜派心月复之人联络了一批信得过的重臣,密喻吴王夷昧驾薨之事。又赶做了袍服,做好一切继位准备。
第二天早朝,王僚着了王服,由众臣簇拥,于都城王宫大殿,登上王位,晓谕天下。♀那姬光见木已成舟,心里已是欲哭无泪,只得列了朝班,跪下称臣。
有些朝臣见吴王夷昧已薨,按道理季札不愿受国,王位应该转回到姬光身上,但这王僚也是眼下吴王夷昧的世子,他继承王位也是有些道理的,今日见大殿外甲士林立,即使有不忿之色,也不敢乱发杂音。
这王僚做了吴王,厚葬了父王夷昧。知道自己得位有些牵强,便开始笼络人心。在完毕了厚葬父王的大事之后,就让弟弟掩馀和自己的儿子庆忌掌握吴国兵权,以防不测。而后对群臣都有厚赏,又减除些徭役,安排官吏遍访贤者,广揽人才。吴国上下便有些安定了下来。
那日在朝堂议事,见公子姬光面带忧色,吴王便和颜问道:“今日王兄气色欠佳,有什么不如意事吗?”
姬光便躬身向前奏道:“下臣近日身体欠安,想请求吾王给些假期,让我修养些时日,待身体康复之后,再为大王效力。”
吴王有些不悦,心里便有些多心起来。这位堂兄没能继承王位,一直心怀怨望。便想了一阵说道:“寡人刚刚继位,百事待兴,还有许多重任要交给王兄去办,怎么今日有退却之意?王兄不必疑我也!今日就封王兄为上卿,帮助寡人处理朝政如何?”
姬光疑心,怕是吴王试探自己,便上前推辞。此时太宰贺熊上前奏道:“公子姬光智识超群,能担此大任,又为王族,可以任之。”又有其它的几个大臣上前附和。见吴王还有些真心,姬光就答应下来,领了上卿之印。
姬光回到府上,便招来心月复宾客被离。此客善于相人,是吴国知名的相人大腕。姬光请被离坐了,谈论些朝堂之事,二人合计了一番,苦于朝中没个左膀右臂,势单力孤,只能先收揽人才,以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今日吴王任命我为上卿,委以朝政,在下不才,请先生教我,可否有什么应对良策?从明天开始,我保举先生为吴市的市吏之官,遍访天下豪杰,他日可备我用人之需。”
被离回言道:“近日我听说楚国徒生巨变,楚国重臣伍氏一门遭人陷害,楚王灭了伍家满门,只是伍员一人逃出楚国,流亡到了我国境内。传说这伍员武艺超群,身材雄壮,胸怀良谋,是济世之才。如公子能得此人相助,他日定能办成大事。”
姬光也有些心动,问了一些细节,嘱咐被离细细查访,一有消息,就及时报来知晓。
被离又道:“根据眼下的局势看来,公子还得耐心等待。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先王驾薨之后,吴王僚基本上稳住了朝政,掌握了最高权力,不到万全之时,妄动会惹祸上身的。请公子慎之、慎之!”被离告辞出来,还不忘提醒姬光。
被离便领了使命,自去安排查访伍员之事。
且说吴王僚散了朝,回到,拜见了母亲。说起今日朝堂之事,僚母问道:“公子姬光没能继承王位,一直心怀不忿,听说我儿今日授他上卿之职,是何意思呢?”
王僚答道:“我也是为了一种平衡之术。交给他处理政事,一是可以平他不忿之心。二来兵权握在吾弟掩馀和吾儿庆忌之手,他又能奈我何?!母亲且放开心些,不必过虑。”
僚母答道:“话是这样说,但还是要多加小心,千万要记住,以后我儿不得授予他兵权,免得生变。”
王僚领了母命,告辞回了自己的寝宫。
刚到门口,王姬怡喜便率了众侍女接了进去。侍女们上来为吴王卸了朝服,重新换上居家便服。吴王盘坐于榻,看了一会儿书简,问身侧的王姬怡喜:“寡人听说我儿庆忌前日打猎,手格猛虎,此事是真的吗?”
怡喜微笑道:“大王勇力过人,筋骨如铁,庆忌也有些遗传不是?根据那些侍卫说来,是真事呢,看来虎父无犬子。君王让他掌管禁军,势必万无一失的。”
吴王哈哈一笑道:“还得磨练磨练,我儿正值年少轻狂,还得多经些历练,方能成大器。我让他掌管禁军是防内,让兄弟掩馀掌管全国兵马以安其外。吾国国土狭小,强邻环视,特别是楚国现为天下强国,地广兵精、城深池固;如吴国再不自强,怕是难以为继。所以爱姬也要用些心思,好好教之,不可有负祖宗家业!”
怡喜点头称是:“在军中,士兵们都叫他天下第一勇士,我看他武艺已经成器,文才还有不足。明日请君王为他安排一个先生,教导教导他。”王姬怡喜极为钟爱自己这个儿子,今年刚刚十七岁,为了以后的吴国天下,先得把庆忌雕琢成材。
“寡人明日就下诏封庆忌为太子,把吴国的社稷家业做好安排,以绝他人觊觎之心。任太宰贺熊为太师,助庆忌学文。武虽说能定国,文才能安邦。”王僚自语道。
怡喜温柔一笑,对于夫君的安排,自是称愿。
那晚,吴王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白额猛虎扑向自己,自己怎么闪躲却不能动弹。眼看那只猛虎的爪子正要伤到自己时,只听得远处一声弦响,那只猛虎应声倒地。他仔细一看,搭救自己的那人面目模糊,好像儿子庆忌的样子,但也有些像堂兄公子姬光的模样。
吴王一觉惊醒后,便听见宫外梆子正响到三更。
附人物关系表:
长兄:吴王诸樊
↓传位于:
大弟:吴王余祭
↓传位于:
二弟:吴王夷昧
工计划传位于:三弟:大夫季札因为贤者,却不愿受国,逃出。)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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