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很快就传出，陛下有意纳夏迎春为妃。此事吵得沸沸扬扬，更有不少人偷偷写成小说相互传阅，写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就是那故事里的主角。
不管外面闹得如何火热，两位正主儿倒是淡定得让人发指。甚至还有心情优哉游哉的游湖。
皱眉看着眼前的小船，顾长留僵立了很久都没下去。
小时候她曾差点在水里溺死，所以她自此就对水里有了种恐惧感，尤其不敢坐船。当然，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就是了。
“陛下。”
一身艳红长裙的夏迎春轻笑一声，一个轻盈的旋身跳到了船上，眼看就要摔倒时，被傅少白拦腰带进了怀中。
转头看向站在湖边迟迟未动的顾长留，傅少白皱起眉头：“顾卿，怎么不下来？”
顾长留看着底下荡漾开的水波，蜷缩在袖中的手轻轻颤抖着，表面上却努力佯装出镇定，在傅少白的催促下上了船。
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船上坐了下来，顾长留低垂下头，散下的发正好挡住了她煞白如纸的脸。
小船晃悠着飘荡在水面上，傅少白和夏迎春坐在外面的船头上，不知说到了什么，夏迎春娇笑连连。
船身不时晃动着，顾长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紧紧攥着袖口，同时无比后悔今日进宫这件事。
早知道，她宁愿躲在家里睡大觉！
“顾卿，你怎么了？”
正当顾长留紧张到心都快悬到嗓子口时，眼前突兀的出现傅少白放大的脸。
他靠得太近，顾长留不动声色的往后仰了仰身子。
蹙眉盯着她的脸，傅少白狐疑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生病了么？”
“不，没事。♀”顾长留勉强牵了牵唇角。
“你……莫非……”
她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没事，傅少白凝眸瞧着她惨淡的脸，正欲开口，就被夏迎春的声音打断了：“呀！我的鞋子！”
顾长留和傅少白同时转头，这一看，看得心惊肉跳。
夏迎春趴在船头，打半个身子都倾倒下去，长长的红色裙摆已经落入水中，她浑然不觉，还继续弯下腰伸手去勾那只掉进水里的鞋子。
傅少白眉头一拧，连忙出去拉住她：“还不快住手，这样多危险！”
“可是我的鞋子……”夏迎春手指不安的绞着裙角，不甘心的看着水里的绣鞋，猛地重重俯子，忍不住再稍稍往前靠了靠，想要拿回来。
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傅少白毫无防备，以至于被夏迎春这么一带一拉扯之下，居然跟她一起摔进了湖里！
“呀——”
夏迎春尖叫着落入水中。
如今正值二月，湖面上才刚刚破冰，可想而知会有多冷，傅少白还好，可夏迎春完全不谙水性，一掉下去连挣扎都忘了，惊慌地任由自己沉下去！
顾长留抬眼看到两人落水，心下一沉，当下也忘了自己记起怕水，摇摇晃晃跑到船头，伸手就要去拉住傅少白……
“陛下，臣拉你上来！”
傅少白挣扎着游到船边，一手扶住船身，疾声道：“顾长留你会水吧，先把她救起来！”
顾长留一愣。
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傅少白低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
顾长留脸色惨白的看着湖水，荡漾开的层层涟漪如同一个漩涡，仿佛只要进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看看傅少白，再看看水面，她猛地狠狠咬牙，直接月兑了鞋子闭着眼睛跳下水。湖水刺骨一样冰冷，被水面侵袭过身体的刹那，顾长留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过去。
“怎么样？她还好吗？”
傅少白的声音透过湖水传来，带着一股子模模糊糊的音调，顾长留屏住呼吸，用尽全力才抑制住自身越来越剧烈的恐惧感，拉住了正往下沉的夏迎春。
“呀啊！”
夏迎春又惊又惧，双手胡乱挣扎着，顾长留一个没注意，被她长长的指甲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快到这边来！”傅少白已经爬上了船，顾长留尽力带着夏迎春游到船下，傅少白连忙伸手接过，连拖带抱的把夏迎春弄到了船上。
一手攀着船边缘，顾长留脸上惨白得看不出一丝血色，身体筛糠般战栗着，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出到底是因为湖水太冷，还是恐惧，只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无比沉重。
手上也越来越无力，她打着寒颤想要爬上去，一阵强烈的晕眩突然袭来，她手上一松……
“顾卿，你……”
傅少白侧头，脸色骤变：“顾长留——”
***
睁开眼睛时，顾长留看到的是头顶的轻纱蚊帐，上面绣着只只精致的蝶纹，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振翅飞出来。
“你醒了。”
身边有沉悦的声音这样说着。
顾长留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她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清俊的眉眼，高挺的鼻，薄唇微抿，发如泼墨，他优雅的拂了拂袖间的灰尘，面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在那一袭青衣的映衬下，如玉似雪。
“纳兰明玉……”
她不禁怔怔唤出那人的名字。
脑子里有些昏沉沉的，顾长留一时之间记不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用力捶捶头，好半晌才渐渐回忆起来，她是因为去救夏迎春才会跳进水里的……
想起这件事，顾长留下意识地环顾一眼四周，却未瞧见其他人。
“那位夏姑娘受了惊，现在正在陛下寝宫里。”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纳兰明玉一双茶色瞳眸静静瞧着她片刻，如是说道。
顾长留动了动唇瓣，却没出声。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醒来时顾长留就发觉了，这里是陛下寝宫长乐宫的偏殿。
“我正好入宫觐见陛下，他让我先照看着你。”
“这样啊。”
顾长留了然的点头，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被纳兰明玉按住：“你别动，先好好休息吧，陛下下旨让你今夜在这里调养身子。”
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纳兰明玉又道：“你府上我已经派人去传过口讯了，你就安心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加上身体的确很不舒服，顾长留也就懒得再说什么，放松身子躺在床榻上。
“你明明怕水，为什么还要逞强下水去救她？”
临走前，纳兰明玉忽然这样问道。
顾长留惊诧地看向他。
他怎么会知道她怕水的事？
看出她的疑惑，纳兰明玉轻轻浅浅的勾了勾唇，道：“我记得，去年我们一起从常州回来，明明水路更近，你却偏要选择远了不止两倍的陆路。而且……你每次看到水眼神都会变。”
观察入微到这种地步，顾长留不知该说他是细心还是怎么了。
“既然你这样，为什么你……”纳兰明玉挑眉道。
明亮的光线有些刺眼，顾长留一手覆住眼睛，喃喃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罢了……”
“仅是如此？”
顾长留怪异的横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回道：“仅是如此！”
纳兰明玉一手支着额角，偏头凝视着她好一阵子，末了才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句：“是么。”
***
许是因为在水里受了寒气，加上本就恐水，当天夜里顾长留就发起了高烧。傅少白得知后，连夜召来太医为她诊治，闹得长乐宫里鸡飞狗跳，一阵喧哗。
夏迎春听宫婢说了这件事后，在所有人都就寝后，独自一人去了偏殿。顾长留休息的房间。
四周一片沉寂。
负责守夜的宫婢不堪忍受浓浓的困意，趴在外殿的桌上睡着了。
夏迎春缓步走进去，一头乌发散落在肩后，宽大的红色袍袖随着她的走动荡漾着，如同黑夜中盛放的艳丽花朵。
内堂里只有一盏灯亮着，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晕，夏迎春待到适应了这黑暗才继续往里面走，一步一步走到顾长留的床边。
那个平日里总是风光无限的右相，被称为一代奸臣的右相，顾长留，此刻没了那些伪装，正静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未束的长发凌乱的铺撒在榻上，苍白的脸上，双颊微红，仿佛晕染上的胭脂，别样醉人。
也正是这样，夏迎春才发觉，原来顾长留的长相竟是分外动人。眉眼精致，如画一般。
她缓步走近一些，眸光也越来越冷。
藏在袖中的匕首慢慢露出一截锋利的刀尖，她嘴角泛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举起匕首就要挥下去——
“迎春。”
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清越的嗓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