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遇刺,此事非同小可,一班臣子纷纷候在宫中,等着太医诊治的结果。♀其中,顾长留和纳兰明玉作为左右二相,得陛下恩准进去长乐宫探望。
顾长留进去时,太医刚好为傅少白包扎好,宫婢正在替他穿衣服。
“顾卿,纳兰,你们来了。”
三人相识多年,所以傅少白对顾长留和纳兰明玉向来不见外。
“陛下的伤是否严重?”纳兰明玉问道。
“小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傅少白不甚在意的站起身来,除了面色还有点苍白,看不出其他异常。
顾长留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夏迎春,却惊见她正冲自己嫣然一笑,她还没弄明白那个笑容的含义,就见她双手水蛇一般紧紧覆在傅少白腰上,亲昵而暧昧。
傅少白不由得愣了下。
顾长留眸光一准,赶紧看向别处。纳兰明玉则像是什么也没看到,“唰”地抖开玉骨折扇,垂着眸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对眼前的情形视若无睹。
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掰开夏迎春的手,傅少白皱眉叱道:“迎春,松手,别让顾卿和纳兰看了笑话。”
夏迎春美眸婉转,眼底氤氲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好不楚楚可怜。
这幅梨花带雨的媚态,只要是个男人看到恐怕都会动容,傅少白面上一阵窘迫,语气倒也稍稍放轻了些:“别胡闹,两位相爷都还在这里。”
“可是……”
夏迎春红唇微抿,欲语还休。
见她这样,傅少白也不好说什么重话,看顾长留和纳兰明玉也没什么不自在,索性也就由了她去了。
大抵是因为流了太多血,傅少白的精神有些恹恹的,也就懒得管紧贴着自己不放的夏迎春,身子软软往旁边的软榻上一靠,有意无意地问道:“纳兰,朕让你寻的那副古画,如今寻到了吗?”
纳兰明玉略略颔首:“回陛下,臣已经让人送到宫中,想必这两日就能收到。”
傅少白应了声,又拉着他问起其他事情。
顾长留在旁边听得有些无聊,低着头站在原地,到后面眼皮不住的打架,差点睡过去。
“顾卿昨夜没休息好?”
就在顾长留几乎昏昏欲睡时,傅少白突然天外飞仙般飞来这么一句,惊得她立时回魂。抬起头,发觉傅少白和纳兰明玉都盯着自己,大概刚才叫了她好几声了。
脸上微微赧然,顾长留忙道:“陛下恕罪。”
傅少白倒是没在意的样子,笑道:“昨夜朕在你府上打搅,才让顾卿没睡好,是朕大意了。”
顾长留又是一阵窘迫。
“朕的伤没什么事,两位爱卿就不要放在心上,回去吧。”
傅少白起身,夏迎春立即跟上他。
“既然如此,那臣明日再来探望陛下。”纳兰明玉说完,便转动轮椅往外走。
顾长留也没再多留,低垂下眼帘,道:“臣也告退了。”
傅少白扬了扬手,示意知道了。
纳兰明玉走在前面,顾长留出去时忍不住转头看了傅少白一眼,他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双眼微眯起,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迎春替陛下送两位相爷出去吧。”一直未曾出声的夏迎春忽然说道。
傅少白没出声,但也没拒绝。算是默认。
见状,夏迎春袅袅起身,几步走到顾长留身边,冲她莞尔一笑:“顾大人,请。”
被她那过分明艳的笑容晃了眼睛,顾长留呆滞了一下,尔后淡笑着点点头:“有劳了。”
走过廷苑,外面便是长长的石阶,纳兰明玉行走不便所以改走其他平坦的路,和顾长留道了句“先行一步”就走了,顾长留站在石阶最上层,回头发现夏迎春还在,忍不住出声提醒她:“夏姑娘不必远送,回去吧。♀”
夏迎春仿佛没听见。
垂眼看着手心里那道擦伤,那是她不小心伤到傅少白时留下的,继而想起早上无意中看到顾长留的眼神,她的嘴角掀起一抹报复般的狞笑。
深吸口气,再抬头时面上已是一片淡漠,夏迎春似笑非笑地在她耳边留下一句:“顾长留,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污秽不堪的心思!”
语毕,她也未去留意顾长留听完是什么表情,提着裙摆朝正巧出来的傅少白跑去。
顾长留嗫嚅着唇,看着夏迎春摇曳生姿的走远,朝长乐宫大门踏步进去,而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上的男子嘴角含笑握住她的手。两人好似一双璧人。
她呆立片刻,怔怔往回走,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可,夏迎春那话却像一条毒蛇,突然就张口咬住她。咬得鲜血淋漓。
她说她污秽不堪。
***
自从那天起,顾长留总觉得夏迎春对她有一股敌意。每每见到她,说的话都话中带刺,绵里藏针,句句都有深意。
但这敌意是因为什么,她说不明白。
而她与傅少白的关系越发亲近,尤其是她在场,夏迎春纤腰楚楚靠在傅少白身边时,时不时就会朝她露出一抹报复般的冷笑,看得她心里发毛。
譬如眼下。她奉旨进宫禀告朝中事务,夏迎春却像条摆月兑不开的水蛇,时不时就去招惹傅少白,媚眼如丝。带着明显的挑逗意味。
傅少白脸色变了变,顾长留面上亦是忍不住红了红。
“陛下,臣府中有急事,先行告退!”
最后,在夏迎春手开始去解傅少白的腰带,动作越来越孟浪时,顾长留再也坐不住,一手抬起袖子遮住脸,丢下句话就匆匆告辞。
“顾卿……”傅少白在后面叫道。
顾长留脚步停滞了下,听他又连着唤了一声:“顾长留!”脚底却生风似的越走越快。
看着顾长留神色匆匆出去,傅少白皱眉,看向把手伸到他腰带上的夏迎春,一手擒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没料到他会这个反映,夏迎春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随即,她美眸一转,手揽住他的脖子,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怀中,媚得像要滴出水来的眸子里带着些许邀宠的意思。
“自然是想……想侍奉陛下。”
最后几个字说完,她双颊飞红,赧然侧过头,不敢直视他。
傅少白双眼微眯,看着她青葱玉指撩起自己的一缕发丝,在指间轻轻打着旋儿,语气温柔而旖旎。“陛下难道不喜欢我?”
傅少白不语。
她以为他这是默认的意思,手上微微用力,主动拉下他,奉上自己的唇。
“陛下……”
眼看两人越来越近,近到她只要再往前,就可触碰到他。
他近在咫尺,她心中一动,正要闭上眼睛凑上去,他的手指却更快的堵住了她的唇。
她错愕地望着他。
一手拂开她,傅少白掸了掸衣袖间的褶皱,白玉似的面上一片冷清,淡然道:“美人计这种小伎俩,你当真以为朕会上当?”
她一阵难堪。
过了一瞬,她追到他身边,有些迫切的质问他:“你明明也对我有意,否则,怎么会留我在身边,被我伤到了也维护我?”
他侧过头,极其温柔的笑了,绵长温热的呼吸触及她的脸颊,带起一股酥酥、痒痒的感觉。他似好笑,又似有所悟地说:“哦?你这样认为?”
夏迎春心中一阵寒冷。
从一开始见到他,他便留她在自己身边,对她所有放肆的举动都默默宠溺着,即便是之前不小心伤到他,他也始终未声张,更自导自演一场刺客的戏码来护她安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心中认定他是欢喜她的,但此刻,他那笑却让她忽然间不敢确认了。
她怔凝间,陡然间想起些什么,面上剧变。
她忘了,他一直留她在身边,却从未与她同床共枕,甚至没主动碰过她。
她忘了,每次他对她格外温柔时,有个人都在场。
她也忘了,之所以他没有说出自己受伤,还演了一出遇刺的戏,只是因为他受伤的地方是在某人的府上!
从一开始,他要护佑的人就不是她!
“你……她……”她惊骇不已,不敢置信的倒退几步。
傅少白瞅一眼她,未否认,怅然一叹:“你倒是比她聪明多了。”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她的猜测。夏迎春死死睁大双眼,膛目结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到最后,她大笑几声,笑着笑着,眼底猛地迸射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喃喃喊着,“为什么又是她?”
她笑得近乎疯癫,傅少白眉头轻蹙,正想叫人,就见她突然抬眸直直盯住自己,眸光又利又狠:“她顾长留不让我好过,我同样不会让她好受!”
夏迎春说完这句话就冲了出去,傅少白怕她胡来,当下连衣服也懒得换,忙跟了出去想拉住她,谁料她跑得太快,宽大的红裙在夜风中扬起,仿佛一只展翅而飞的蝶。
***
这厢,顾长留刚刚走到宫门口,正要叫马车,就被一人大力拽住了手腕。
她回头,是发髻散乱的夏迎春,额头上布满汗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眼却恨恨盯住她,眸光锋利如刃。
“夏……”
顾长留正奇怪她怎么来了,刚一开口,就被夏迎春尖锐的声音打断:“顾长留!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得逞,我一定会毁了你!”
“夏姑娘,我与你可有什么仇怨?”
顾长留实在想不起,自己哪里得罪她了,让她这般记恨。
这话却像火药点燃了夏迎春,她牙齿打着寒颤望着顾长留,抬手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颤抖着手指着她:“我是与你有仇,天大的仇!”
被她那一巴掌打得有些懵了,顾长留模模糊糊听着她尖锐的声音喊出一个名字:夏瑾。
顾长留的脸,蓦地变得一片惨白。
那是她亲手害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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