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旋即将脑中的绮丽念头尽数挥去,重拾斗志,不服气地反驳道:“说什么防范之心,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已上了他的船,哪里还有防他的道理?分明是你太过冷漠猜忌,刚愎自用,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自小缺少家庭关爱啊。”
那人闻言一怔,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忽然展颜一笑:“看来你受的教训还不够,罢了,随你去吧。”
说完,他脚尖轻点,竟然腾空而起,三两下便到了河岸之上。春晓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即想起什么,急忙大声喊道:“喂,你究竟把这位小哥怎么了?喂!喂!”
那人听而不闻,脚下一刻不停,很快便消失在岸上的密林之中。春晓跺了跺脚,俯身检视船家的状况,却见他呼吸均匀、脉搏有力,只是被打得晕厥了而已。她不想再生事端,便抛下船家进了舱房,将板门紧紧关上。
心惊胆战地过了一晚,春晓刚迷糊睡去,就听耳边一阵哗哗的水声,却是已经开船了。
此时春华也已醒来,他眨眨眼睛,忽然冒出一句:“姐姐,咱们这是在哪儿?”
春晓不禁失笑,她扶起弟弟,柔声说道:“怎么,可是睡得太久迷糊了不成?你两顿不曾进食,现在可觉得肚饿么?”
春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春晓起身端来面碗,那素面早已粘得不成样子,她略想了想,向春华笑道:“临出来时,我装了几只鸡蛋在身上,煮荷包蛋给你吃可好?”
出了舱房,只有那位老船家站在船头撑船,春晓心下稍安,施礼说道:“大伯,我想借您的炉火一用,请您行个方便吧。”
船家点了点头:“我那徒弟方才说要起火煮粥,现下不知弄好了没有,姑娘自己过去看看吧。”
春晓心中忐忑,思前想后,还是磨蹭着来到船尾。炉火上果然架着一口铁锅,早已沸腾得溢了出来,那个年轻船家却只是坐在一旁发呆,浑然不觉。
春晓轻嗽了一声,船家转头看到她,惊得跳将起来,随即发现米粥已经扑得到处都是,连忙伸手去掀锅盖,结果被烫得连连跳脚,面色红得更甚。
见此情景,春晓认定他其实是个老实人,便放下心来,轻声说道:“小哥,我想借这炉火做些吃食,你看……”
年轻船家听了,连忙将铁锅端下,也顾不得烫,面红耳赤地快步走开。
春晓摇了摇头,拿起炉边小些的砂锅,用清水刷洗干净,先打了两只荷包蛋,又将冷掉的素面放进去热好。
端着面碗回到舱房,春华闻到香味,顿觉月复中辘辘,却只是咽了咽口水,轻声问道:“姐姐,你吃过了么?”
春晓见他馋得眼睛不离面碗,心中怜惜,便谎称自己不饿,春华听了接过碗去,狼吞虎咽地将面条和鸡蛋吃得精光。
又在水上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春晓姐弟终于抵达了南池县。
春晓顾不得找客栈休息,领着弟弟直奔县衙,那里却已是大门紧闭。春晓在门上敲了半天,才有值夜的衙役出来开了门,听春晓讲完来意,他打着哈欠说道:“今日太晚了,请姑娘明日再来吧。”
见春晓还要坚持,他板起面孔正色道:“仵作早就回家休息了,姑娘既然是来认尸,那尸首横竖是跑不掉的,您还是先请回吧。”
春晓无奈,只得带着春华离开了县衙,他们沿街走了一段,来到一间“鹏程客栈”之前。
模模袖中的荷包,付过租船的费用之后,如今只剩下了那块碎银和区区几枚铜钱,春晓咬了咬牙,领着弟弟走进客栈。
春晓初进门时,店家和小二见她貌美,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待听她说要一间最便宜的客房,两人顿时没了热情,店家低头拨弄着算盘对账,小二带着他们来到二楼尽头处一个窄仄的房间,打开房门便顾自去了,连洗脸水都不曾送来。
这间客房潮湿阴暗,窗户也是坏的,好在床榻还算洁净,春晓点亮油灯,先去打了洗脸水,想起来时路过的那间包子铺,便嘱咐春华待在房间休息,自己则出去买晚饭。
又要省钱,又想着让弟弟吃饱,春晓盘算了半天,买了两个馒头、两只包子,热热地抱在怀里往回走。她一边低头赶路,一边暗暗懊悔,出来时太过匆忙,只赌气般地拿了杨氏几枚鸡蛋,竟没想到烙几张面饼带着,结果还要为了这些吃食花钱……
走出不远,眼前忽然出现了两只大脚,春晓收势不及,差点撞在那人身上。她连忙抱紧怀中的纸包,抬头道歉:“啊,抱歉,我只顾着走路,没看到您……”
看清来人,春晓不禁停了下来,那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容貌有些丑陋,看上去却颇为和善。
春晓微微皱起眉头,这个人好像有点面熟……男子此时已经向春晓抱拳说道:“原来是袁家小姐,方才是陈虎太过冒失,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春晓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日来讨还聘礼的陈家家仆……心中的好奇宝宝忍不住探出头来,她月兑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话问得很是突然,陈虎愣了愣,随即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跟我家二……”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了顿,然后接着说了下去:“我是跟我家二哥出来办事的。”
抬头望望天色,陈虎恳切劝道:“袁小姐,天色不早,您一个孤身女子多有不便,不知小姐现居何处,小人送您回去吧。”
想起当日那位嬷嬷的语气神情,春晓不禁心生厌恶,她沉下脸来,淡淡地答道:“不必了,多谢美意。”说完,她抛下陈虎,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春晓便带着弟弟直奔县衙,经过层层盘问,又被迫塞给衙役一些铜钱之后,他们终于跟着仵作来到县衙后身的一间屋子,见到了那具被草席覆盖、横陈于地上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