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浓雾仿佛狞笑着的恶魔的双手,紧紧将他包围撕扯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将他毫不留情地吞噬。请使用访问本站。欧净琛的心像是被抽紧一样,只是一缩一缩。胸口处一阵阵往上涌着腥甜,四肢好似被人紧紧的箍住,无法动弹,就连身体里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曾经因为若兰而一度远去的噩梦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任何一次都让人窒息。但即便是这样糟糕的梦境里,欧净琛的潜意识依然会告诉他自己,这不过就是一个梦。而且他甚至都能知道自己这是又做恶梦了。在得知若兰即将要结婚的这几天里,他几乎每天都要做这种噩梦……
可是事情怪就怪在这里,在这样的噩梦里,他竟然不愿醒来。在梦里,他的心里依旧像是白日里的那样,他在不断的嘲讽着自己:还有什么意义呢?在人前继续扮演那个完美的欧净琛,究竟还有什么意义……索性就在噩梦中被吞噬了吧……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
可是突然有一丝光明!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遮住眼前乍然出现的光亮,在刺眼的光线中,欧净琛慢慢睁开眼睛,恍惚中看到窗前光芒里的那个身影,因为逆光,只有朦朦胧胧的剪影……那是在欧宅走廊尽头的露台,细雨轻轻从露台外飘来。
若兰面色苍白地望向坐在走廊的扶椅上,可她却什么也看不见。她的眼睛空洞空洞,双手紧紧地死命握着衣角,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湿嗒嗒地粘在她的脸上。一条大毛巾覆盖在若兰的头上。欧净琛略微僵硬地帮她揉搓湿掉的头发。她象木偶一样被他摆弄着,麻木得没有感觉,就连胸口一阵阵翻绞着要将她撕裂的痛苦,也麻木得没有丝毫感觉。
“你不是说,你不是说只要我不伤害滕府和你家。让你做什么事都可以吗……”欧净琛用毛巾慢慢擦着她的头发,细细的雨声里,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和我结婚,难道比死还难吗?”狭长的走廊一片窒息般死寂。雨丝无声地交织在屋檐外。
欧净琛的衣衫也和若兰一样被打湿了些,有种透明的淡淡光芒。他背光而立,眼底水般的雾气更浓了,眼珠乌黑乌黑,温柔而祈求地望着她,可是若兰依旧是像个木偶一样。呆滞的、恍若未闻的……
“若兰,是我错了!”一直居高临下的欧净琛终于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颅,“……我太喜欢你。太怕失去你……所以会患得患失想得太多,有时候会任性过头……可是,如果第一次犯错的话,还有改正的机会,对不对?每一个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的!”他轻轻微笑着看她的样子。好像只要她也微笑一下,世界就会恢复成以前那般美好似的。可是他眼底的那抹不确定的脆弱,却告诉她,他的微笑是多么的虚弱。
“对不起……”若兰缓缓闭上眼睛,她强自僵硬地坐在那,动都不敢动一下。因为她不敢将心底的疼痛和颤抖泄漏出去一分一毫。“不是你的原因……是我……”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心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喉咙里被涌堵着说不下去。她以为她已经可以将所有事情都抛下,她以为她已经冷血到可以面对他……一个强势到无与伦比的男人。一个可以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人,他是不应该在她面前如此乞求的。
欧净琛的嘴唇苍白得吓人。“为什么说对不起,不是因为我原先欺负你,你才提出分手的吗?应该是我……”堂堂欧家的主人,一直是那么的骄傲。固执地要用优秀和完美作为盔甲,丝毫不肯将内心的不安全感泄漏出来。欧净琛在梦里恍若拥有了两个分身。那个真实的他站在“他自己”和若兰的旁边,静静的在看着这两个人。这样的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欧净琛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难道是说,其实这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原先一直未能讲出来其实就是出于面子或是一些其他的原因?!
“不,就算……”若兰始终不敢看他,声音僵僵的,仿佛那个声音不是从她的体内发出的,“……就算你没提出分手,我也会提出的……”
“……是吗?”他轻轻地说,眼底有种失措的脆弱。这让站在一旁的那个真实的欧净琛有点惊讶。原来他在若兰面前,都是这样的一副表情,即便表面上装作很风光,其实只是一种心灵上的伪装而已。
空气很静。细雨沙沙地打在常青藤的绿叶上。突然,欧净琛的眼睛又亮起来!
“若兰,是你们上官家要挟你对不对,就像上次一样,他们要挟你在滕府做卧底!”他的眼底有种孩子气的光芒,仿佛终于找到了原因一样,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看着他眼底希翼的亮光,若兰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心底有把尖锐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绞着。她猛地握紧手指,用掌心尖锐的疼痛逼退内心的痛楚,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
“没有。我们家里没有要挟我。”
“不是吗?那么,还有什么原因呢?所有的借口都找遍了……”欧净琛茫然失措地喃喃问着她,脑中有阵阵轰响的声音,恍如漫天大雨,一切都狂乱而寒冷。“难道……你果然一直喜欢滕润白……所以,我们才分手,你已经和他在一起了,这么快……”他们才分手不过数天吧,她和他就已经进展到要结婚的程度了……
若兰喉咙里隐约有腥气,他的那些话都成了温热的小刺,一根根刺到太阳穴里去,硬生生的插入到迸开的脑浆里,然后搅动起来。天与地都旋转起来,所有的话都像无数的蚁,密密的蠕动着,她的心都颤抖得厉害,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身体内没有一丝暖意。她本能的将手按在胸上,可是那里像是突然被剜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像是有汩汩的泉涌出来。剧烈的痛楚从中汹涌出来。她冷得直发抖,唯有胸口那里涌起的是温热,可是这温热一分一分的让寒风夺走,再不存余半分。好像是鲜血在翻涌一般。站在原地,她就像被风化的石头,只要轻轻的一阵风,便会化为灰尘被吹散。
雨静静地下。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常青藤叶片上滚落。
“我不相信你了。”欧净琛忽然凝视着她,屏息着,渐渐笑如白雾,“所以你刚才说的话。我通通不信。”她的睫毛微微一颤。“你在骗我对不对?刚刚从这里说出的话……”他笑容轻柔,手指温柔地抚上她的唇片,“都是假的对不对?”
“欧净琛……”
他的笑容令她惊怔。下一刻。他忽然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猝然吻上来。她大惊失色,似乎所有的血轰然涌进脑中。这样陌生而灼热的接触,全然未有过的感觉。唇上陌生的热力与气息,她本能的挣扎,却叫他的力道箍得丝毫不能动弹。他的气息充斥着一切,如同天罗地网般无可逃避。她觉得自己被卷入飓风中,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唯一的感觉只是唇上的灼热,与他近乎蛮横般的掠夺。这个吻充满了绝望的味道,可是又似乎带着最后的渴求和希翼。所以那绝望的味道更加浓烈得让她心慌!她想要后退,挣扎不开,身子却渐渐象中了魔咒般动弹不得,感受着欧净琛绝望的吻,她努力摒弃自己的情绪。不作回应。
他的手臂突然一松,她立刻不假思索一掌掴过去。他手一错已经扣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对不起。”她的身体僵硬寒冷,这一掌打下去他却也毫不躲闪,只听清脆一声,已经狠狠掴在他脸上。她见他出手打过人,已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打不着他,但没想到他竟没有拦阻自己这第一掌,微微错愕,只见他脸上缓缓浮起指痕,她身体的那股寒气从她的肩膀传至他的双手,一点一点冰冻住他,逼得他喉咙干哑,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常青藤的叶子浓浓绿绿地爬满墙壁。露台上,细雨纷飞。那两人的身影被雨雾笼罩着,淡淡的白雾,像是一幅淡墨的画面,永远不会散去。走廊上沉稳低重的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雾气中静谧的画面。,这显是有人往这边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的压迫感让人不能忽视,若兰惊恐万分眼睁睁瞧着那尽头的两扇门,欧净琛跟着也茫然地循声抬头,一旁真实的欧净琛的心也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门终于被人打开,一个文雅儒秀的男子走进来,看见那人,欧净琛的手臂骤然收紧!若兰肩头一痛,她心中暗惊,回头望去欧净琛的方向。
走廊的尽头。润白的面容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他一步步走来,他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可那目光却极是锐利,只见他目光从这走廊一扫,最后却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眼底微微泛起一点笑意,直向若兰的方向走来,似乎在走廊上只有她一人。走到她的面前,润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漠地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向自己的怀里。欧净琛木然地松开手。
真实的欧净琛看到这幅场景也只能是大感意外,为什么滕润白可以自由的出入欧宅?过了好一会,他才想起来,这是在梦里啊!只要是梦,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若兰似乎想站起来,微微一动,竟似再也没有气力一样。她的心头直颤,不由自主地望向欧净琛,而只是一瞬,她又立时清醒过来,放弃了挣扎,脸色苍白地踉跄着跌入润白的怀中。润白单手搂紧她,眼睛沉黯沉黯,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然后,他抬手用手指擦拭干净她的唇,仿佛上面有不洁的东西。
“你是我的女人!”润白声音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边说着边搂住她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向外走去。自始至终,他没有看过欧净琛一眼,仿佛那人根本就不存在。
欧净琛忽然懒洋洋地笑起来,刚才的脆弱与失措在润白出现的那一刻忽然消失了,他又变回世人面前那个倨傲霸气十足的欧净琛。
“等等。”他的声音很淡,原先的一切就像个从未发生过一样。欧净琛重新回到那个原先独立而又自大的自己。润白听声停住了脚步,但属于医生那一双充满力道的手臂却仍然很反常的强势盘踞在若兰肩上,不容许她回头。空旷的走廊寂静无声。细雨声在这一刻忽然听不见了。满满的火药味的对峙意味,润白早已不再是那个看似云淡风轻的大夫,他早已蓄势待发,若是欧净琛想要从背后突袭的话,他不介意就在欧宅和他过一过招,互相“切磋”一下技艺!
“该走的应该是我不是吗?”欧净琛单薄的身影走过他和她,轻轻的足音在走廊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稀薄的雾气中。欧净琛的意外离开,使得润白看起来很可笑,只是就连若兰也没有想过的是,他为什么会选择离开,而不是像个男人一样的去战斗、去争夺自己的女人,一如戏文里唱的那样!
也许在场的人里面,只有那个真实的欧净琛知道,他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吧!他已经再也无法幸福了吧……自从得知他身世的那天。他的心底仿佛就有一个黑洞,有些东西已经被彻底地挖空了,空荡荡地留在他的胸口。不知不觉中他习惯于在陌生人面前假扮成优秀完美的模样,笑容挂在唇角,心底的黑洞里却冰凉一片。深夜的噩梦里,他一次一次努力微笑着说:妈妈,你看,你放弃的是如此优秀的我。你,不会后悔吗?
可是,被遗弃终究是他的宿命……虽然这种宿命有他太多刻意的参与。让优秀懂事变成他的盔甲,阻挡任何试图过于接近他的人,用骄傲和微笑嘲弄那些愤怒于自己父母的爱被他抢走的孩子们。
可是最终他还是被人遗弃了,被又一个自己爱的女人给放弃了。
“主人,醒醒,醒醒……”周渝生轻轻摇醒了深陷噩梦之中的欧净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