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是——到得近前,门里竟然出来个面熟人,说句:“都完事啦?快吃饭吧。”一副恭候多时的姿态,俨然故友模样,恐有话:“要解月复中馋,但入酒肉门”。
她们心里嘀咕:“这不是那个‘长毛老道’吗?”
便感到惊奇,要发问时,却被老者拦住,言道:“有些事,你们不用问,问了我也不会说。酒菜已经准备齐妥,快到里边用餐吧——放心,我请客的。要觉得有缘,就进屋吃饭;不想进屋,我也不再强请你们。”
她们自有迟疑,不过女侠无忌,些许异事并没什么在乎,况又想高人怪癖,涉及**,不问就不问,请客就吃请,朦胧些能怎样?于是也就答应了,由樊娲做主道:“既然老先生这样讲,我们就讨扰了。”
老者也不多说话,麻利地将她们让进屋。里面早有小徒弟候着,顷刻摆酒上菜。
樊娲见丰盛异常,过意不去,说声:“太多了,一两样即可。”又请老者和徒弟们一起坐。
老者却摆手说:“不必客气。你们几个女孩子,我们一起就坐不太方便。况且我们也不饿,这是专为你们做的。”
樊娲看看吾花,却听吾花说:“老人家由此热情,却之不恭,咱们快吃吧。”
老者道声:“很对。”问她们:“都会喝酒吗?”
四个女孩竟都点头,樊娲尤其说:“有酒最好。”
“不但有,还是千年佳酿。”老者自诩道,“我们自家珍藏的名品‘米老鼠和唐老鸭’,当年醉倒过曹操、李白。”
樊娲几个顿时失笑,暗道:原来外面挂的真是酒幌。
老者倒是非常认真,亲自拿酒出来,亲自为她们斟满,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得‘天使之刃’已经值得连干三碗了。”
衣伊人忽然明白过来,诧异道:“原来这把宝剑就是‘天使之刃’,我竟未识得,还是短浅呀。”
吾花恍然大悟,就将宝剑递给老者,兀自说:“这鞘本来是您的,你要喜欢,就给您吧。”
老者却辞道:“奇物配奇女子,我岂敢贪天功。”
便看也不看,只换话题问:“圣女快要高考了吧?”
吾花点头,老者却笑,旋即拿出一个软密封的小竹筒道:“这里装着考题,圣女可以拿去,天知、地知。”
吾花看看那个竹筒,没有接,以淡淡一笑答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是不会要的。不管考试制度是否合理,大家已经按着这个规则来了,怎可以破坏公平?这样的龌龊事,绝不会做。考上便考上,考不上也不走后门。天地鬼神已经知道,还用再多明鉴吗?人和人之间、人和事物之间、人和某个地方之间,都要有缘分,都要侠中纠结,无缘不强求,无侠不邂逅。另外说句实话,如果我有心作弊,那连考都不用考的。只要父母做些人情,所有学校尽可自己挑。我的话也许冒犯了些,但都是实在道理,”
老者赞叹,便将竹筒投入火中,之后转奔后院,在她们吃喝时没再出来。
女孩们也就说自己的话,其间吾花问她们如何回去,衣伊人答道:“当然是步行着走。火车挤,又嫌买票麻烦,况且小窗口小站台,那些庸俗人争抢着,看着就烦;坐飞机要被搜身的,难免受奇耻大辱;那些长途汽车太贵,况且一路乱颠簸,外带大闷罐,还动不动就撞架翻车,孙子才坐它。不幸却再好不过,一路游山玩水,是武林中人最佳选择。”
吾花听了,有所怜惜,就建议:“我爸那儿有好多小汽车,不如调两台送你们。”
她们却齐说不好,也就罢了。
如此一餐,倒也惬意,直到要离开,老这才重又现身,叮嘱吾花:“考完试,千万再来坐,告诉我消息。”
吾花答应了,与他辞别,又就地和樊娲她们互说珍重,左右路上,各自走了。老者则望她们远去,门前良久。
隔些时候,吾花果然又来,问之,却说:“考上了,中文系,侠客大学。”
“恭喜恭喜。”老者高兴不已,一边祝贺着,一边拿出一支笔来,要送吾花,言道:“世外人清贫,只这个礼物勉强稀奇。它是我的发明,采集特殊草药炼制的驱蚊工具。你的宝剑能杀百虫,它也一样可以。”
吾花本想推辞,要说:“我百毒不侵,不怕蚊虫”,不过一转念,想拿给爸妈,就转口问:“能用多少次,要么再送我一支吧?”
老者大笑,说了句:“真是你爹你妈的好女儿呀”,竟中心思。
吾花便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老者则说:“也是应该。”就又给了她两支。
吾花道谢话别,回到家里,还没等说这件事,爸爸乐颠颠地过来问她该怎样操办,一下子倒把吾花弄糊涂了,朦朦地问:“操办什么呀——你们金婚纪念?”
“你可拉倒吧。”父亲大笑,“才多大岁数——金婚得五十年吧。”
吾花却说:“那也不一定,十年二十年叫金婚也可以——金子般的婚姻。”
这时,妈妈刚好下楼,就接话说:“金子般的婚姻不敢当,珍珠般的女儿倒有一个,你爸想为珍珠宝贝儿办升学宴。”
“原来是说这个。”吾花方才明白。
不过,她却不同意,说道:“不用了,上个学罢了,何必弄这些东西?”
父亲则很坚持:“大喜事,七科满分考入世界第一文科大学,怎么也得好好祝贺一下。你们不用管了,我来张罗。”
吾花还想反对,但看他们欢喜的模样,又不忍心扫兴,只好不做声了。
谁知隔天,冷晴来访,见面也提:“你不办升学宴吗?”
吾花不悦,就没有答言,反问道:“你好像考上一个非洲的军校了?”
冷晴道声“惭愧”,说:“走了功利主义的末途,去那里的,基本奔着金饭碗。我也不例外。听说中华文化在那里很吃香,有人会背一句孙子兵法,立刻就给了个少将当。”
吾花就勉励他:“这也不算什么错,念下来就好,毕竟生活不易。但是切记‘因侠而动’,做好事、做好人,同时记住‘人在做,天在看’。”
冷晴恭敬听了,深表赞同,然后道:“我们和国内普通院校不同,要马上报到,所以特来向你们告别。”
吾花便喊爸妈出来。
妈妈未曾见过,就问:“这个小孩是谁?”
冷晴头也不敢抬,乖乖地回话,一番阿姨长短,自觉未失检点。
最后父亲拿出一沓钱来说:“算是叔叔的贺礼吧。你们那儿比国内的普通院校更多事,上上下下,用钱的地方非常多。你先用着,不够再来找我。别亏待自己。”
三说两说,好歹让他收了,冷晴感激告辞。
吾花送他回来,心有所动,就搂住妈妈的脖子问:“我走后,你们会不会闹心。”
妈妈笑道:“麻烦鬼儿可算走了,省心还来不及,怎么会闹心?”如此说着,却将她搂得紧紧。
父亲则大大咧咧地说:“这算啥,好女子志在四方。”
话音刚落,外面又有人喊门,吾花跑出去看,竟是雪放。
“我要去美国念书了,上哈佛大学。”雪放进屋说,“尽管学校不是很理想,比你要差一大截,但也算不错。”
吾花高兴地祝贺几句,叮嘱道:“这回更加遥远,多长些见识吧,不要再被拐骗了,异国他乡可不好找。”
雪放默默应着,俄顷掉下眼泪来。
吾花忙加安慰,父亲则拿出一沓钱来说:“算是叔叔的贺礼吧。以后用钱,就拍电报,有条件打电话更好,尽管找我们。别亏待自己。”
三说两说,好歹让她收了。雪放牵挂告辞,依依不舍。
打这起,以后几乎天天都有人来,或者同学道别,或者亲朋好友祝贺,直忙了一个月,弄个不得月兑身,看看时间,自己也该去报到了,吾花就说:“你们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坐火车,反正不算远。”
父亲坚决不同意:“还不远?没出中国就是了。我和你妈一起把你送到学校,弄一个大车队,一路浩浩荡荡,锣鼓齐鸣,鞭炮声声。”
妈妈听了,有所歉意道:“我去不了了,一直要在本地上节目,推不掉的,你自己送她吧。”
吾花想要凑泊己愿,便顺势道:“确实不用了,你们给我准备一些东西就行,我自己去,没事的。”
可无论怎样说,父亲都是一个主意,也就只好随他,但吾花附上一个要求——不可张扬。
父亲总算妥协,去去取取,简练检点,最后定下两辆轿车护送,只带两个贴心的老司机赵钱孙和周吴郑,说好日子,准备出发。
真要说“计划没有变化快”,吾花倒怀疑是生活的忸怩——偏偏这当口,父亲有了急事要办,就和她商量拖后三五天。
吾花同意了:“也好,早几天、晚几天,未必不是机缘。”
如此,等走的时候,倒很清静,路上也蒙悠扬,父亲得意而言:“迟些报到,反而省得乱。”
他特意将出发时间定在晚上,告诉吾花:“这样,明天晌午左右就到,免去许多麻烦,这叫‘计划有度’。”
谁知,路过一个大镇子时,竟然遇到个熟人,推月兑不了热情,怕受“有声无辞过门曲”的指责,便到家里,好一番叙旧,直至赵钱孙提醒:“要晚了”,才示以匆忙,闲代告别,老路上重复前驱。
此正是:
姐妹相逢一抱去,黑白辨认不愁来。
谁言古洞夺光怪,本是新人成异才。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