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怕自己是一株蔷薇,
不堪流落无声的吐蕊——
蔷薇她还在安睡。
你却为蔷薇打点嫁妆,
到离别偏又痕泪,——
看秋风消得多么憔悴。
你尚等在落花之间,
独把斜阳的襟怀幽醉——
只芳草还轻轻约会——
诗侠李洋《玫瑰》
文科大学的校园,天叫你放低些声音——必须肃静,才符合优雅浪漫的底蕴。那驼铃声声在古道回响,显出一片旷然来,方不负美名,是华丽的丝绸之路。
吾花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青春着痕,洋溢幻想,四周亮亮的,不禁涌上诗意灵感,却不敢吐露出字句来,怕哪里来一个人问道:“当你老了,还会回到这里,走一段路吗?”
当然——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怕的是有一个人反问着回答:“真正的心会老吗?”
呵,我的青春,我拿什么供奉于你?
问时,自己已经回答:一木得花,千枝欲秀。
在她遐想的时候,迎面忽然走来一个男青年,四十左右,风度翩翩,本以为不相干,特意往旁边让一下路,谁知他竟自停住,不容反应地问了句:“吾花,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吾花一愣,就站下了。
只听那男青年说:“我不是学生,也非教师。我是足球队的教练,名叫欧文。”
“噢,原来她们总说的欧文教练就是您呀。”吾花悦然行礼。
欧文教练还以一躬,殷切言道:“不兜圈子,就是来请你加入足球队的。足球是世界第一运动,是一种非常高的大文化,希望圣女加以考虑。”
吾花得言苦笑:“罗玲和楚楚她们都找过我,如今您又亲自来了,真让我不好意思。但我对足球压根就一无所知——连知道都不知道,就更谈不上喜不喜欢了。”
虽未直接拒绝,话意却很明显,但那欧文教练倒有坚持的精神,仍然游说道:“我相信你会喜欢的,因为你和足球有个约会,我们大家都在承受等待的窒息。”
这真让吾花为难了,只好答道:“您说的倒很严重,只怕我背负不了那么多氧气瓶。好吧,请让我考虑一下。”
余地到此,欧文教练即以希望留置:“好的,好的,我们静等你的消息,不必着急回复。”
然后再次鞠躬,才欢喜离去。
吾花心道:这般热诚,再要说,恐就出‘千年等一回’的词句了。
不禁寻思良久,竟一时忘了该往哪里走。
衣伊人恰好过来,相问:“吾花,发什么呆?”
又道:“那个好像是什么队里的教练,和你说啥?”
吾花一五一十讲了,问姐姐些主意。
伊人想了想,建议说:“倒也是件好事,反正要报一个,不如就去看看,所有的安宁和祝福,都会与运动同在。”
“可别说了。”吾花着笑,“刚才那个教练就有一句古怪的哲理,你又来,或许我真该虔诚祈祷了——让每一个奔跑都与天国同步。”
伊人“哈哈”不止,缓来才道:“我到游乐场,如果秋千架那边有空位,就玩一半个小时。你有事儿吗?”
吾花应道:“我先回宿舍一趟,立刻也去,你等我。”
伊人依言,独自寻向山小径,抄个路近与境幽,轻盈而行,倩影出没,能有她到之处,百花失了香色,眨眼就上到狮子坡。
这坡是个交通要道,南来北往,东奔西走,可达许多地方,本身又是个肃静的所在,有木头椅子、石头棋桌,有花坛鱼池、假山茶棚,干净整洁,美观别致。
这时候,坡上坡下并没有人,她又不是专到这里闲赏,就要快些过去,谁知忽然闪出个男生来,明晃晃捧着花,将她拦阻。还没来得及细瞧,男生已经跪在她的面前,痴痴言道:“伊人,我向你求婚。”
衣伊人起先吃了一惊,凝神定睛,才看清是同班的苍蒹葭——从入学那天开始就追求她,两年来坚持不懈。
她便拽他道:“你先起来,让人看见不好。”
苍蒹葭却有执拗:“求婚是光明正大的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衣伊人又好气又好笑,悻悻一掷说:“你认为现实吗?咱俩都没谈过恋爱,你居然向我求婚,天下道理,没有一厢情愿就成为事情的。”
“那现在就谈好吗?”苍蒹葭步步不馁,“恋爱不过是个了解的过程,我们还不够了解吗?”
“你能不能起来说话?算我求你了。”衣伊人恼火道。
之后告诉他:“学校明文规定——在校期间禁止谈恋爱,而且三十五岁之前谈恋爱都算早恋,有违侠道。不错,人生需要激情,但无端的激情不是恋爱。”
话中字字有声,道理不容违驳,便让苍蒹葭无言应对了。不过,他依旧韧性,赖道:“你不答应,我是不会起来的。”
衣伊人优柔无助,却要下狠心了,就扔一句话说:“那你就跪着吧,我可要走了。”
苍蒹葭则道:“你走,我追到海角天涯,哪怕道阻且长。衣小姐轻功天下闻名,我却又一步一长头的虔诚。”
衣伊人无法拂袖而去,只好叹息道:“你倒很有精神,再说一两句,我也许就被你感动了。但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如果真爱,就该顾及影响。况且我真不想谈恋爱。我爱,自然会爱;不爱,纠缠也枉然。天地男儿,撑扶道义,那么多事情要做,爱就来爱,不爱就走,这般小家子气,即便我有心,也不会喜欢了。那个白露霜不是对你很好吗?你应该接触她的。要说优秀,樊娲更比我强多了,心又软,不如你去追她。”
如此千说万说,就是难以月兑身,却好远远看见吾花朝这边赶来,她便喊:“吾花,姐姐在这儿。”
这一声里自有急迫意味,吾花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加快脚步。
苍蒹葭见状没辙,只好离去。
伊人得救,近前道一声:“软刀杀人不见血。”紧紧拉住吾花。
“出什么事了吗?”吾花奇怪地问。
伊人欲言又止,终道:“没什么。”让吾花陪着,直到游乐园,中间只说一句:“太优秀,会有人爱的。”
吾花糊涂听了,说不得什么,全在明眼慧心里包容。偏这时又见秋千大多空着,园里零星人数,就更放下其它事,欢喜道:“来,我推姐姐。”
伊人却让她在旁边的秋千上同坐,言之:“都是功夫中人,还用你推?”
吾花说声:“很对。”也坐下了,嘱咐:“不要荡得太高,摔下来很危险的。”
这一说,伊人倒逞起能,不坐反站,婷婷把着双垂链,秀足踏定单凳枕,活月兑月兑白鹤亮翅,有型如蜻蜓点水,言道:“衣伊人独步天下的轻功不是白练的。”便加腕力俏腿,荡动起来,刹那接云朵、藐高枝,还说:“秋千最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世上轻功机巧,都在探身一取。”
吾花便不管她,自己轻晃而已,来了个“飘飘悠悠,神仙怪不得”。
二人难得单独相处,略玩一会儿,也就沉微并坐,聊起天来。先说各自家庭亲友,又谈些学问造诣,最后讲到感情心事,伊人问道:“你说说看——爱情和婚姻,哪个是坟墓?”
吾花却反问:“人死了,不进坟墓进什么?”
伊人相之而笑,答曰:“未死。”
吾花化了一句:“未死,就荡秋千,或看蓝天。”
伊人轻轻道:“莫非是侠家公案?”
吾花又不答,以笑载言,优雅含蓄。稍后道:“汉语里创造出‘秋千’这个词,实在伟大。两个轻巧已极的字,读出来,四两破千斤,即刻能得阳光跳跃、风嚣尘住到心头。若引申意境,‘秋之千也’,秋高气爽,有千千结,以千秋韵味,听鸟鸣‘秋秋千千’,女子嬉戏,天辽地宁,才最像样子。此刻只要心中空灵浩荡,那吊的哪里是秋千,分明是是万古山川。”
“呵——”伊人评论道,“经你这一说,游戏架上也满是文学和哲理、禅意和侠道。”
随后问她:“早十年相见,会不会此情此景,换到小学里面荡秋千?”
吾花答之:“或会。”
进而言道:“却好是大学,晚十年更是侠缘,中间充盈沧海桑田。”
伊人深深点头,赞道:“任何一个领域,达到巅峰境界,就可以说是殿堂级了,但这样的人物廖若星辰,你是殿堂级女子。愿与你光大侠学、弘扬道义。”
吾花深谢,却说:“殿堂终有顶,姐姐人中大师,蓬勃仙姿,才是天外天。我即使有万般豪情能为,姐姐一嗔一怒,就会让妹妹惶恐无措了。”
伊人连道:“可亲、可亲。”
吾花受用,与她交付:“我们是一身风尘的江湖儿女,侠是我们的同心语。”
伊人致意:“是耶。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应当被我们热爱,纵使有千般成就,不解世事如梦,也仅是半点人生;纵谐世事如梦,不行人间侠情,也不过浅淡超月兑。我还记得那个双重有无——侠学概念之一,也可称四层有无或偶相等。无、有、无、有顺序。其中,一无原始;有一平庸;二无超凡;有二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