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皇帝平时不端不肃,没个正经,可到了关键时候剿杀乱贼,完完好好的主持了祭祖大典,这持重和精练,终于叫人重新想起他三年前平诸王内乱,万众归一的风姿。ai悫鹉琻
更有,祭祀的当日,晨曦自天边泛起时居然伴有三道彩虹!
得此祥兆,原先的磕磕碰碰都被化为了了,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就是连太后关氏都不得生出不叹服。
毕竟把吉祥话刻在石壁上那类示以‘国泰民安,天之所向’的手腕屡见不鲜,这三道彩虹却太了不得了。
若非天意,单凭人为之力,哪里能做到畛?
也因着祭祀异常顺利,回京路上显得一派祥和,大臣们对这位年轻的国君越加信赖。
不管楚云阳还是楚萧离,都是楚氏皇族的子孙,皇位自来就是谁有能耐谁坐,楚萧离能够从无到有,那便是他最大的本事。
隐约,群臣们嗅到了盛世即将到来的前兆,既然大势所向,也该轮到他们大展拳脚,施展抱负的时候了钤。
长长的队伍自雪宫出发,顺着被白雪覆盖的蜿蜒道路往京城折返。
旁侧,一边是巍巍威武壮丽的雪山,一边是旷阔无际的平原,碧空万里,雄鹰盘旋在天际,仿佛预示着楚氏帝国更加强大昌盛的开端。
每个人都在心中憧憬着,独独慕容紫,兀自怀着只有她自己才晓得的混乱,五味杂陈难以平静!
关于被无泪宫掳走三天两夜,慕容渊并未如她预想的那般前来旁敲侧击,甚至连少许试探都没有。
她这老父亲一反常态,像是存心容她缓释似的,隔了几日才来表以关切。
五年间,慕容紫统共只见过慕容渊两次,父女二人给彼此留下的都是客套生疏、中规中矩的映像。
直至去年南巡,发生那么多事之后,她万分确定,比起慕容家在整个大楚的利益地位,她就是完全牺牲了自个儿,父亲睁大眼睛在旁瞧着都不会有丝毫动容。
没准还会认为她做得很好,只有如此才当得起世家嫡女的身份!
可这回就怪觉了,慕容渊没对她多加试探也罢,后而还……对她温言好语。
不仅如此,更亲自请示了太后,让她回京后在家中休息几日再入宫复职。
慕容渊绝对不会没有动作,如此越发让慕容紫心神不宁,暗自忐忑。
这是一桩。
还有的,便与受伤的那个人月兑不了关系。
楚萧离真正的伤势,慕容紫是从慕容徵和商霭那处听来的。
两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男人找了一个闲来无事的午后,唱着双簧。
什么白熊的的爪子又利又凶狠,还带毒性!什么万岁爷血洒神殿,九死一生,小殿下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听似偶然间的闲谈,都是刻意讲给她听的。
楚萧离因她而受伤,她听着了,不可能回避开当作没听见。
那短短两日,他的好她都记在心上,说没有动心怎可能……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能独独对一人她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也只能做到此。
是她不识好歹,是她贪念至深,她觉得不满足,故而宁可不要!
祭祀时候她站在最末,努力亮堂着眼神儿才勉强望清楚他的轮廓形容,好像和从前没有太大区别,又好像消瘦了些,都过了那么多天了,不知可是好些了……
只他好与不好与她有多大关系?
若真有事,二哥和商太医会那么悠闲的跑到她面前来演戏么。
坐在略有颠簸的马车里,慕容紫生生掐断了越发混乱的思绪。
抬眸,正正的与坐在她对面的杜欣四目相接。
尚寝大人满面肃色,是在……打量自己?
疑惑刚起,杜欣便主动开口道,“此次祭祀遇到无泪宫的凶徒,波及甚广,我六局因此折损不少人才,回京后你且在家好好休整,待你复职,尚寝局我便交给你了。”
慕容紫微怔,让她掌管尚寝局?
“可是……”
“不用可是。”杜欣淡淡然,语气神态都蕴着说一不二。
“我也不瞒你,升调我的文书已经下发,这回出发祭祀之前,我就向柳尚宫举荐你接替我的位置,原因你当晓得,白昕儿一直在暗中与你较劲,不管你可有与她争个高低的心思,我总不能任由你被她打压,故而无论如何尚寝之位都是你的,再者她命不好……”
讲到此处,杜欣面露一抹伤怀,停下来低低的叹息。
慕容紫望着她变得怅然的表情,一道默然下去。
那日无泪宫的杀手按着衣着抓了不少六品女官,除了自己之外,连在御前当差的静蓉也丢了小命。
她晓得内情,也晓得楚萧离不这么做,戏不真,只……
唉,罢了,她连自己都没法自保,哪里有闲暇顾及别个。
都是命。
无论白昕儿还是静蓉,都是杜欣一手教出来的,不管她们性情如何,突然说没就没了,心里定少不了一番难过。
眼下不是徒添伤悲的时候,她略略整理了神思,对慕容紫叮嘱道,“你在尚寝局的时日虽然不长,但对局中事务应当上手了,开春马上就要选秀,局子里上上下下就要真正忙活起来,你可得紧着心神,莫要出半点差错,自然,等你回宫后,我也会从旁提点着你。”
当初慕容紫一来,杜欣便让她兼着女史的职务,为的就是要她尽快熟悉这差事。
这些都在杜欣的计较之内。
她继续道,“至于御前,静蓉已经没了,稍后我自会将这从缺补上,惠儿是老人了,性情刚烈,胜在手脚麻利,若她对你不敬,你大可按着规矩治她。”
可是啊,规矩都是人定的,人若有异心,又怎可能真正被约束?
看着面前这个初来乍到,被迫卷入是是非非的小人儿,杜欣顿了下,换了个态度对她语重心长,“不管你在哪个位置上都会有不服的人,如何让她们服气,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升做尚寝局管事已成定局,慕容紫深知此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故而,她从容的颔了颔首,“多谢大人教诲,奴婢定不负大人所望。”
杜欣浅笑,“冠冕堂皇的话就省去了,自打你入宫,我便在暗中观望,看出你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更不在乎六局里职位高低,我亦想过放任你不管,不管也是种保护,你身份在这里,白昕儿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敢真的将你如何。”
大楚就这么一个世家,尊贵得可与皇族相匹敌。
慕容紫身为世家嫡女,想要在后宫呼风唤雨都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她现在还没察觉自己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罢了。
“宫里水深,该来的躲不掉,不如迎头向上,正也是因为你的身份,暗中窥视你的人太多,如今升了你的职位,你在宫里行走方便些,对于背地里与你使绊子的人,你多加提防,那些凑上来巴结讨好的,能用就用,推拒多了,反而会结下仇怨,在宫里谁也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你要晓得个中厉害。”
杜欣平心静气的对她说着,细嚼慢咽下,全是真正为着她考虑着想的心思。
慕容紫听出来了,暗暗感激,这会儿才反映尚寝大人特别交代要自己单独与她同乘一车真正的用意。
为的就是亲自面对面这些真心实意的话。
杜欣在宫里呆得太久,看了太多悲欢离合,尝了太多人情冷暖,能够得到她的提点,无异于在宫里多了一分自保和活命的希望。
两相沉默,片刻后杜欣对慕容紫绽出浅浅的笑容,望她的眸光忽然间多了一重若有似无的审度。
“在尚寝局当差,比其他五局都要优渥,等你正在坐到了我这个位置上,便会晓得个中奥妙了。”
这话慕容紫听不太明白,杜欣想对她暗示什么呢?
外面忽然掀起一片或兴奋,或惊异的低呼——
“白熊,有白熊!!祥瑞啊!!!”
又是白熊?!
慕容紫一愣,再一僵,最后是一愤!
难得杜欣也好奇的说‘掀起车帘子看看’,她依言侧身打开梨木雕花的车窗,再揭起车帘,只见着靠雪山那边远远的山脉上,一只白熊正站在陡峭嶙峋的顶端,庞大的身形背后,一半晨曦将将泛起,晨光似火,光芒万丈!
单单目测这距离,白熊离队伍极近,若它来个俯冲,怕是很快就能冲下来,引起慌乱。
慕容紫更一眼认出,这么大的家伙,正是不久前在雪山洞里追得他们狼狈而逃的那一只!
这个坏东西,雪后放晴,又出来祸害人了?
看着白熊懒洋洋的舒展着四肢,不觉,慕容紫的眉头蹙起,眸光中尽是愤慨。
杜欣倒没留意她的心思和表情,白熊和云狼一样,是大楚国除了龙之外的祥瑞之物,能在祭祀后见着那么大的白熊,对来年的预示可不止一点半点的好!
听听,那些大臣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兴奋得都快不能自己了。
正与此时,缓缓向京城方向移动的队伍忽然停了。
再闻前方骏马嘶鸣之声响起,亢长健壮的长嘶伴着汹涌的气势远远荡开,让没有望见的人都随之想象出四蹄踏雪,威风凛凛的模样。
果真——
当楚萧离骑着马如断箭一般夺身闯入众人视线,又是意料之中的扬起一片惊鸿,一片赞叹。
碧空下,雪山间,他只着贴身的炫黑色蟒袍,泛着光泽的袍子上,暗金色的龙纹攀附着他矫健优美的身躯。
他像是一只优雅的豹,前倾的身姿低低压伏在马背上,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
随着他策马狂奔,不曾有任何约束的墨发张狂在身后,为他平添一股狂野不羁的气息。
然而,在他眉宇之间,却又伴随着他一贯的慵懒和散漫。
像是没有睡醒,又如同被哪个扰了瞌睡,正恼火着。
慕容紫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楚萧离,虽然他们相隔着一定的距离,可是这一时她竟能清清楚楚的望见他分明的五官。
他俊朗得发白的面庞上没有丝毫笑意,半眯的眸子显然在望半山上的那只白熊,不知此刻正打着怎样的主意。
在他的背后负有紫金色的大弓一张,待他驭马靠近,猛地将弓取下,自马鞍边上抽出羽箭一只,在众人都未曾反映时,弯弓架箭,对准那大家伙便是蓄力一发——
‘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去,精准无误的射中白熊的左眼!
紧跟着是巨兽吃痛的嚎叫,震耳欲聋,响彻整片雪山。
百官群臣,包括护驾的禁卫军,还有无数宫人,无不瞠目结舌。
皇上……皇上他竟然……伤了预示吉祥的白熊?!!!
还是那么的大的一只……
白熊被伤了眼,龇着獠牙,一边嚎叫,一边如同人般站立起来,用前爪轻易将那支插在眼睛上的羽箭拨弄掉。
登时!受伤的眼变成个血流如注大窟窿,场面颇为震撼。
这家伙始终太庞大,即便楚萧离用了全力的一发也至多把它伤成独眼龙。
它吼够了,转动身子向罪魁祸首危险望来。
楚萧离不躲不避,勒停马儿,从从容容的自鞍上的箭筒里再取出一支,架在弓上,对准了去。
昂首相视,神情玩味而轻佻。
不怕你就来。
诡异沉寂的僵持,在他身后长长的队伍里众人胆战心惊,霍雪臣和溟影更是直接来到楚萧离最近的位置,准备随时上前护驾。
广阔的静……
片刻后,白熊仿佛盘桓了局势,再不甘也好,终是只舞着前爪对楚萧离嘶吼了一声,转而前爪落地,灰溜溜的消失在半山间。
楚萧离垂手放下大弓,幽幽的眸子盯着那方向,蠕动薄唇极其不屑的淡道,“狗屁祥瑞。”
万岁爷才不吃你这一套!
前一刻还在惊惊乍乍的群臣,讶异过后都被这四个字震得僵了脸,禁卫军对他们英勇无畏的皇上五体投地,至于宫人们……
宫人们看他的眼神儿都直了!
那叫一个崇拜啊,敬仰之情汹涌澎湃啊……
唯独慕容紫干巴巴的坐在车里头,还保持着抬手掀帘的姿势,欲笑而忍的无奈表情。
这个人……真是睚眦必报!
她以为藏身在茫茫人海中就可以放肆的望他,甚至流露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和众人没有分别的憧憬之色。
就在她笑着回味不久前的惊心动魄,回味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柔情,还……恍然不自知时。
忽地,楚萧离毫无征兆的移动了视线,将不经意,却深邃的眸光锁在她的身上。
慕容紫陡然一僵,鼓噪的心霎时静止!
却又在这一刹,他回身的姿态没有任何停顿,就这样将她忽略而过,快得几乎叫她以为那只是错觉。
是吗?
他可有看到了自己?
来不及去弄清楚那个瞬间的真是与否,楚萧离已在禁卫军的护送下往队伍最前面远去了。
慕容紫心下倍感怅然,缺少了什么似的,不敢深究,她逃避的也撇回脸来,直接垂下了脑袋。
车内,杜欣含笑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望在眼里,半响不见她抽回神,便道,“舍不得?”
她怔忡得立刻恢复清醒,错愕的回视过去。
杜欣平静非常,端着恰到好处的神态,说,“你在宫里的日子还长,很多事除开一个‘身不由己’,不如问问自己到底是如何想的,这……是难得的机会。”
“大人快别说了。”慕容紫满脸愁容,“我心里很清楚。”
她要什么,求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过,以后也不会!
“是么?”杜欣挑眉,“那何以苦着张脸?”
又在她还没出口狡辩时,杜欣悠然的往后一靠,交叠了双手做闲适状,道,“也罢,反正你要在宫外小憩几日,有什么烦恼就对大公主说吧,哦,对了,带我向她问一声好。”
最后这一句,真真惊了慕容紫!
“大人,您是……”
杜欣是她的母亲安插在宫里的人?!
……
这日出发得早了,天青气爽,回到京城时天还大亮着。
慕容渊因着自己一个仕途大好的学生娶亲,刚进城就被人用轿子请抬了去。
慕容翊则是府衙有事,和几个同僚回去办公。
故而回太傅府时,只有慕容紫和慕容徵兄妹两。
他二人早没了从前在苏城时候无话不谈的要好,加之自从慕容徵的真实身份公诸天下后,这人的本性也一并暴露了似的,换上自家的马车,他先与妹妹调侃,笑问,“四娘,今日皇上射熊的威风你瞧见没有?”
问罢拱手抱拳对着皇宫方向就是一通马屁。
慕容紫恶狠狠的瞪了他一大眼,沉默到回府。
马车刚停,大管家带着些许下人候在外头,有条不紊的尽着礼数。
蓦地,灵霜极其灵活的从角门窜上前来,挤过扶着慕容紫下车的丫鬟,亲自扶了她就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慕容紫微有一愣,“发生了何事?”
灵霜是慕容家的一等丫鬟,规矩举止全是按着别个家小姐来教的,她突然窜出来已是于理不合,如同行动受限不变似的,旁边那些个管家和小厮见了她后脸色更都不对了,像是刻意在隐瞒什么。
很不对劲。
只见灵霜狠狠瞪了大管家一眼,冷哼道,“这会儿姨女乃女乃们正逼着夫人回苏城呢,过了河就拆桥,当真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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