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梵音缠绕在耳边,仿若去到了极乐,身心俱是变得轻松,好似随时会飘起来。
便是在这时,慕容紫听见有唤声响起,很远,又很近。
艾晴…洽…
茫然的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宁氏不知何时起就在看着再看,沧桑的眸里满是晶莹剔透的眼泪,随时决堤,脸上只有悲伤这一种表情。
瞬间日月陨落,天地无光,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绝望钤。
见她忽然伤怀如斯,周身颤栗不止,慕容紫怔忡,“母亲,你这是……”
还未曾说完,宝殿上突兀的响起一声怒喝——
“慕容奸妃,损我北狄之威,该死!!!”
前一刻还在吟诵经文的高僧里,忽然有一人爆发出凶神恶煞的怒吼,余音尤还缭绕在殿中,他已是亮出早就藏在身上的兵器!
随着他的喝喊声,执剑的手四下挥舞,两旁的人全然猝不及防,连同挡在他前面的方丈大师都背受一剑,不支倒地。
血光涌动,惨叫交织。
慕容紫的心神大半停留在母亲这处,总觉着她今日是有些不对,相处六载,何曾见她如此伤心伤神?
却几乎在刹那,旁侧杀机汹汹腾起,她无暇顾及,耳中听得一清二楚,仿佛是哪个要来取她的性命!
没来得及回首去望,将这一幕看得真切的宁氏情急大喊,“紫儿,小心!!!”
慕容紫哪里小心得过来?
就在她身后,暗影闯入余光,凌冽的杀意势不可挡,寒光骤起,她避无可避!
宁氏撕心惊叫着,将女儿一把拉拽到自己怀中,再用短小的匕首硬生生的抵挡住刺客的剑!
电光火石,相接的兵刃迸发出尖利的嗡鸣。
那刺客眼里闪现几许意外的神色,不想自己的剑竟被一个妇人抵挡住。
又在他诧异间隙,宁氏一手抱紧了女儿,恶狠狠的对他道,“宁玉书好大的胆子!本公主的女儿若伤了丝毫,定要整个北狄陪葬!!!”
说这话时,宁氏依旧颤抖。
若此前只不过是因为无以复加的难过而不知所措,那么此一时,她守护的姿态只有坚决!
连被她护在怀里的慕容紫都不曾想到,母亲瞬间的爆发,为了她,那力量甚至摧毁一切。
刺客认得宁氏,听了她的话之后,惊色再添三分。
显然,他知道宁氏手中握着怎样能够动摇北狄国运的命脉,且是他不敢伤她。
僵持只有半瞬,刺客目光再度凝汇,用力一剑将宁氏的匕首挑飞,侧身敏捷的旋开,这就欲要逃跑。
杀慕容紫,唯有一击。
一击不成,只能再寻机会。
早就闻声进入宝殿的霍雪臣,岂能容他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跑?
见刺客远离宁氏母女,他执剑相迎,顷刻与其拼杀在一起,同时,禁军齐齐涌入,将缠斗得激烈的二人包围了起来。
一直藏在暗中的花影等更是已然现身,随时欲要出手的形容。
只不过,比起藏在高僧中的刺客,时才他们都留心到了宁氏不同寻常的举动。
想必那匕首她是早就握在了手中,当她看向慕容紫的时候,绝望,伤痛……若非刺客出现,接下来她会做什么,实难让人往深处去想。
尤其早早就去到宝殿梁柱至高处的雪影,他就在她们的顶上,对下面发生望得巨细不落。
相较下,突然扑出来的刺客根本不足为惧。
雪影从无虚发的弩箭,轻而易举就能夺其性命。
可这位北狄的大公主,他们宫主的生母,先前的异样是个什么意思?
没有这刺客,那匕首该是用来作甚?
众影不动声色的默然中,再去观望宝殿内的相拼相杀。
霍雪臣身为御前统领,武艺功夫在他们看来亦算得上个中高手,而北狄派来的杀手,只看路数,出自萧家无疑,且论个单打独斗,是在那萧晴子之上。
可是,先前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杀他们宫主,喊还什么:祸国奸妃,损他北狄……之威?
用着夜君的话来说,到底是活腻了,还是想死了?
就在众人心思沉吟间,那势均力敌的对决忽然横生变数。
但见正全身心应对霍雪臣的刺客脸容越发苍白,更甚,激烈的应战中,他的眼廓开始往下深陷,唇色亦泛出青紫。
这明显就是中毒之兆!
冷不防,他周身僵硬的一滞,胸口起伏,‘哇’的一声惨叫,蓦地咽出一口黑血!
黑血自他口中喷出,随即,那血将他的口鼻面目腐蚀啃咬,连同他身上的灰色的袈裟也被得侵蚀得不成形状。
转瞬之间,面目全非!
霍雪臣反映够快,侧身避开可怖的血雾,再是回首看去,俨然已用不着出手。
刺客全无反击之力,满口满脸的黑血,痛苦的挣扎嘶吼着,抓着剑向四周胡乱的挥舞,毫无章法,更没了时才的矫捷,动作变得迟缓不堪,站立不稳……
他涣散无光的眸子变成了灰白色,好似……看不见了?
而那些他自己吐出的黑血,像是可怕的黑色岩浆,正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里到外将他啃咬吞没。
霍雪臣退到了一边去,扬手示意众禁军对其保持距离。
刺客中了巨毒,受伤之处是——他的手背!
哪时的事?
望着刺客那只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背,殿中的人都在尽力回想事情发生的全部。
很快他们将目光汇聚在那把宁氏用来抵挡的匕首上,是先前的那一击……
“啊!!!!!!”
沉闷凄楚的哀鸣,命到末途。
刺客终于咽气倒地,此时,已无法分辨他肢体部位,徒留半颗脑袋,几根白骨,混在一潭飘散着黑紫色烟雾的血水之上。
诡异而可怖的死状,足矣领慕容紫毕生难忘。
……
贵妃遇刺,非同小可。
并且这刺客出自北狄,动手前喊着这般明显的话语,委实令人感到当中暗藏的玄机。
绝不会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宝殿上,一片窒息的死寂。
都被刺客的死法给震撼得失了反映。
雾影直接迈入殿中,向着慕容紫道,“事有蹊跷。”
随后,他将那把匕首拾起,置于眼中细细观望,罢了,对宁氏客气道,“夫人这把匕首有些厉害,恕在下逾越,暂且将其保管仔细。”
这匕首……
如果没有用来抵挡刺客,她想用它伤害谁?
宁氏未语,充满惊惶之色的眼眸闪烁不定,好像还沉浸在自己无法自拔的情绪里,根本没听到雾影的说话。
谁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更不知,她此前到底想要做什么……
慕容紫看那化作尸水的刺客,再看向雾影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飞速收敛心绪,当机立断,“不准对外声张半个字,将万安寺禁严!”
得她一言,霍雪臣从冥冥的深思里回神,俊眉紧锁,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行出。
随后,慕容紫吩咐月影回府请蓝翎来,先前的打斗让方丈与几名高僧受了伤,万安寺乃国寺,今日这件事……
思绪略顿,她再侧首询问还牢牢捏着自己手臂的宁氏,勉强安慰道,“母亲,已经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宁氏蓦然怔忡,连带僵滞的周身都颤动了下。
“没事了,没事、了……”她恍恍失措的喃喃着,全无寻常时候的持重与端庄。
目光不断的在女儿的身上游移着,又是关切,又是害怕,还夹杂着几丝连她自己也勘不破的复杂纠结。
慕容紫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点头,“您看,女儿还好好的。”
‘女儿’这两个字一下就戳中了宁氏的命脉,她倏的想起发生所有,还有自己那番可怕的心思变化。
她的女儿……
“紫儿,你没事?”宁氏泪流满面,哀恸得不能自拔,“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须臾。
万安寺后院的厢房内。
慕容紫还是受了些许轻伤,大抵是在刺客向她斩来时,被宁氏狠拽,虽避过性命攸关的一击,却……扭伤了左脚。
没得多久,那脚踝就肿得老高,走不得路。
只说起那般的凶险万分,扭了脚至多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伤,修养两天即可。
连后而赶去寺中的蓝翎与她看了,都为她叹一声——好命!
“这匕首上染的毒叫做‘鬼罗刹’,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比着些许神兵利器更加厉害。”
端详着自雾影那儿得来的匕首,蓝翎寻思着,说道,“寻常的兵器就算涂了鬼罗刹,不得多久就会被腐蚀败坏,只因这匕首是用寒冰玄铁打造,才能受得住毒性。”
说罢,她风情无限的眼角挑起一笑,满是兴致,“那刺客是死在这毒之下?那可真是惨得很呐!尸骨无存,怕是去投胎,进了阎王殿,都要被狠狠的嫌弃一番,哈哈!”
她是自得其乐了,在场的人都见识了鬼罗刹的可怕,连素来大胆的花影想起那幕还心有余悸。
慕容紫从未听过这邪门东西,便问,“翎姐,此毒从何而来?”
蓝翎露出诧异,“你不知道么?鬼罗刹北狄皇族秘传!不知道也不稀奇,就是在北狄皇族中也失传许久了。”
北狄派刺客来杀慕容紫,刺客却死在他们自己的剧毒之下,妙哉啊!
“对了,你这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她来得晚,刺客的事听得一知半解。
问罢了,她很快有所意识,又道,“应当是自你家大公主那里来的吧?真是想不到,她居然有这宝贝。”
说起母亲,慕容紫顿时沉默。
不时还在宝殿里,她心神涣散的母亲在喃喃自语后,力气尽失的晕厥了过去。
慕容紫从未见过她这样,之余那匕首,还有最早之前,她肯定,母亲是唤了她一声‘艾晴’的。
思绪至此,强制自己不要多想,她对蓝翎故作轻松道,“你不知么?我那外祖对母亲宠爱得很,莫说这鬼罗刹,指不定更好的东西都有。”
宁氏对刺客那番凌然之语绝非随便说说,能够让整个北狄陪葬,恐怕是兵权罢!
蓝翎对这些毫无兴趣,对着匕首爱不释手,遂,对慕容紫道,“能不能借我几天,听说鬼罗刹的毒取自一种开在高崖上的奇花,若是花,若能提炼成药引,对我的驻颜定有事半功倍之效。”
整个厢房里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当属她最开怀。
慕容紫无奈的点头,由得她去。
正在叙话中,霍雪臣从外行来,见着满屋子都是陌生的脸孔,他心底疑惑,站定,没有开口。
老早他就知道慕容紫与自己想象中不同,即便有了准备,这女子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另眼相看。
分明她不会武功,身边却高手如云。
早先危机当头,就算自己来不及出手保护,慕容紫也不会真正被北狄刺客伤了去。
这点尤为让他介怀。
由是此时,面对一众来历不明,却又与她很是亲近的人,他脸色便是沉凝了下来。
不知是否该问这群人的来历。
众暗影呢,早就晓得此人。
夜君的头号情敌么,他们也不晓得夜君在想个什么,偏把此人放在宫里,还让他做孖兴的师傅。
瞧着眼下的情况,仿佛他没打算对慕容紫行大礼,规矩恭敬的唤声‘贵妃娘娘’。
似乎在他的心里,哪怕是楚萧离在此地,他也仍旧不会卑躬屈膝,刻意迎合。
真是古怪的存在。
蓝翎看出蹊跷,小心翼翼的收好了匕首,用手拖着下巴,流光飞窜的美目将他望住,打趣,“小紫,这位御前统领就是霍家那位小侯爷?”
天下人皆知,霍家那位小侯爷心里装的是哪个。
未及慕容紫说话,霍雪臣先对蓝翎抱拳道,“鬼医见笑,在下正是霍雪臣。”
蓝翎意外展眉,“你认得我?”
他懒得与她周丨旋了,对着慕容紫回禀道,“属下已派人前往相府,相爷很快便会赶来。”
有三哥哥主持大局,慕容紫心安下少许。
她道,“如此便好,此事疑点众多,暂且不易对外声张。”
那刺客杀她之前高喊着堂堂北狄国的名头,事关两国交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弄个不好就要兵戎相见。
并非她为国为民,心怀天下,只她不想做战祸的引子,被人利用。
慕容紫又问,“你可有派人搜查刺客的居所,既然这次在宝殿诵经的是方丈座下十名弟子,应当潜伏在寺中许久,此人……真的是北狄人?”
对她问的意思,霍雪臣心中了然。
略作斟酌,他答,“属下问过慈恩方丈,刺客法号喆明,八岁入寺,拜在方丈座下,如今在万安寺已有二十一载,平日待人谦和,并无异常,先前属下搜过他的禅房,没有任何发现。”
慕容紫刚晋为贵妃,来国寺祭拜是临时起意,不会与有心人太多准备。
这刺客怕是早就隐姓埋名在此,初初时欲意为何,谁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刺杀必然有人在背后操纵,下了死令,否则他也不会喊出‘慕容奸妃,损我北狄之威’这么明显得意有所指的话。
北狄与大楚素来亦敌亦友,两国向彼此安插暗人刺客,并非罕事。
要就此深查,并不容易。
加之昨日才是立后大典,宁玉书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胞妹被慕容紫抢了风头,灭了威风。
就算他真的有通天的本事,得知了有如何?
派人打着他北狄的名号杀楚皇的宠妃,慕容家的嫡女,实在是想天下大乱不成?疯了不成?
故而,如若不能证明刺客从何而来,由得事情就这样传出去……
后果不堪设想。
花影道,“我听说北狄的暗人在左边腋下会有一枚铜钱大小的纹身,只不过……”
说到这里,她脑海中又回想起宝殿上刺客不成型的死状。
遂,面露一丝不适,回避般吐了吐舌头。
都成了那个形容,什么腋下,骨头渣渣都没剩下多少了。
屋里默然了一片,千愁万绪,不得要领。
半响,慕容紫道,“罢了,等三哥哥到来,让他亲自详查吧。”
……
将近正午,万安寺在看似宁和深寂的气氛里,隐忧盘旋,人心惶惶。
慕容紫遇刺的事情尚未传出丁点儿,寺外还有许多想要一顾贵妃姿容的百姓,饶有兴趣的翘首等待着。
走出守卫森严的厢房,霍雪臣心事重重。
顿步在院中,他抬首向苍白的天看了一眼,估模慕容徵也快来了。
今日这件事……
“霍统领?”花影一蹦一跳的自他身后跃上前来,毫不避嫌的拍拍他的肩膀,搭腔,“你的剑术不错,哪里学的?我瞧着招式有些眼熟呢。”
她可不是故意搭讪!
想她初出茅庐,下天云山的时候,师傅曾对她大而化之的说过:为师中年时候在楚境游玩,遇到一资质不错的少年,赠剑谱一半,算起来也是她同门了,若她有心,不妨将那人找上一找。
花影看霍雪臣的剑招路数有些像她们天门的功夫,但师傅已然高龄一百一十三,细细算着,就算真的把一半剑谱赠了霍家的人,恐怕也不是眼前这个。
对找人认个比自己辈分高的师兄,她委实没兴趣。
可是半本天门剑谱,说起来她就两眼放光!
若是学成了,夜君都打不过她!哈哈哈哈!!!
这一段嘛,所以,咳……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