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有些纳闷,母亲见到这个陌生人的兴奋足以抵消她丢失苞米的遗憾?她立在旁边垂着手,但大气不敢出。乔大真一个劲的催促书浓喝水,书浓不渴,也只能象征性地喝上两口,并夸赞说城里的水就是不如农村的井水香甜。乔大真一听他说水好喝,就让冬至再去倒一碗来。冬至撅起嘴道:“人家回村一个多月了,难道谭村的水没喝够吗?”
书浓面露难色,乔大真又推推冬至道:“快去拿烟。”
冬至问:“是爹的旱烟袋吗?他早上搭在肩上背出门了。”书浓忙说:“不必忙,我不会抽烟。”乔大真自己也觉得好笑,大学门里刚出来的规矩学生怎么会抽烟喝酒这一套,何况家里哪里有烟卷?
家里实在没有来过象样的客人或者大人物,乔大真在招待上简直惊慌失措,指挥冬至忙得团团转。她自己倒想杀鸡宰羊地留书浓在家里款待一番,苦于粮缸里的苞米面儿自家人吃都不够,还让老鼠又偷又拉尿的,糟蹋地拿不出手。她咬咬牙,想去隔壁谭六爷家借只鸡,再去香婆家舀点米摘个南瓜,凑合做一顿饭。可瞅瞅自己披头散发的,撒着鞋子跟疯子似的不成体统,眼下已是晌午,家家房顶都冒着炊烟,当下准备一切像是来不及了。而且书浓嘴里不断说要回去了,乔大真只得放弃了留他吃饭的这个想法。
放他回去,她又觉得错过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乔大真又喜又惴惴不安似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惋惜,嘴上不停地说话:“今天真是不巧,没有准备,不能留你吃饭了,都怪我今上午为了苞米地的事忙得晕头转向。你知道吗?……”乔大真说到此处,一只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书浓,我家苞米地的苞米不翼而飞了,一颗都不剩,邻家的地一颗都没丢,偏我家的没有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上午问过地里干活的人,他们都说不知道。地里丢庄稼的事真是好多年不遇了,以前土匪横行的时候也没这样偷过东西,总要给人家留一点活命粮啊。难道现在盗匪又猖獗了?”
乔大真这般年纪善讲鬼神故事,她把两只眉毛一挤,眼露冷光,来表述这件事的恐怖程度,仿佛是一伙神秘的江洋大盗,在月黑风高之夜把她家的苞米收刮个精光。她擅自把丢苞米的事儿给妖魔化一番,否则找不到丢失的理由。诉说完毕,冬至和书浓互看一眼,交流了一下眼神,掩嘴失笑。乔大真怕他们不信,又把手拢在嘴边说道:“真的,这真是一桩怪事。”
书浓为乔大真荒唐臆测简直觉得好笑,看她讲得那样投入,如果立马告诉她事情原本不是这么回事,有点象当场揭穿人的谎言一样难堪。冬至在对面不停地递眼色过去,很担心他把自己偷苞米的事立刻披露出来。他为难,还要为这丫头撒一个谎。思筹间,他有了一个妙计,便说道:“谭婶,你想得太严重了。你地里的苞米是我爹让生产队的人帮你全部收完了,不是江洋大盗偷走了。”
这话要是从冬至嘴里说出来,乔大真可能提鞋就打,会说:“生产队是你姥爷开的,说收就帮你收了?”因是书浓讲的,乔大真愣了一愣,张着嘴巴望他。她倒是信这话,但找不出为什么要帮着收的理由。她自己对苞米丢失有着种种猜测,甚至把她最近吵过架的仇人都对号入座想了一番,还到人家地里考察了一趟,都没有发现啥可疑迹象。
冬至听见书浓的话也怔了怔,她凭着呼吸,连汗毛孔都收敛着,希望躲过这一劫。
乔大真终于开口问了:“你啥意思,我家的苞米没丢,是让村支部收走了。那现在苞米呢?”
书浓笑着说:“都在村支部给你存着呢。是因我爹看见你在村西给运粮的车装货没时间,谭叔的腿脚又不好,想着你家没有劳力,就派村上的人帮忙把你家苞米掰回来了。”冬至听到这儿,冲他挤眉弄眼,她是担心母亲现在就要去村支部拉苞米,那哪里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