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梦华录 第五章 温香软玉燕依人

作者 : 贯一郎

“皇太子!”童真钰闻声一松手,赵桓摔倒在地上,哭得越来越厉害,嘴里却是断断续续念叨着狠话:“老子回去就要告诉父皇……父皇绝对不会放过你,定会没收你家家产,男的杀头,女的卖入‘十里莺堤’做娼jì!”

童真钰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不管他什么狸猫啊太子啊,心想非要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不可,举拳便揍。来人立刻过来制止了他,转身对趴在地上哭闹的赵桓大喝道:“站起来,不许哭!”

只消这一句话,赵桓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眼睛,再也不哭了。

那人舒了口气,向童真钰解释道:“钰弟莫要见怪,是我见这臭小子说话太没气势,就让他说‘我’的时候改成‘老子’;没想到惹怒了弟弟你,哥哥给你赔个不是。”

他便是蔡天赐。因蔡京晚年又得一子,甚觉不易,便取名为“天赐”。这蔡天赐长发翩翩,人又生得俊秀,丰神俊朗,器宇不凡,看上去便像是豪门大家的翩翩公子,却不知,此人便是在东京城内与童真钰齐名的恶霸,有“京畿台风”之称。

蔡天赐平rì仗着蔡家的金山银海,出手阔绰,讲究排场;而且他酷爱收集各种奇珍异宝,每每派人在市井打听,得知有什么稀罕玩意儿便带着一干人找上门去,或用金银赎买,或巧取豪夺,总之非要得到手才肯善罢甘休。

蔡天赐命赵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指着童真钰对他说道:“童真钰是我的好兄弟,你若崇拜我,便要像崇拜我一样崇拜他;你既然把我当做大哥,那童真钰便是你的二哥,记住了没?”

赵桓毕恭毕敬地向蔡天赐行了一礼,道:“桓儿记住了!”然后他又向童真钰行了一礼道:“童二哥,刚才桓儿惹你生气了,向你道歉,还望二哥千万不要记恨在心。”

虽然童真钰刚刚十分生气,但见这赵桓十分乖巧温顺,犹如驯服后小兽,也就消了气,道:“以大欺小,是我不对,我不会生气的,你去玩吧。”

赵桓使劲点了点头,便又要跑去抓什么金公子。蔡天赐觉得不放心,又把他叫过来,叮嘱他今rì之事绝不可说出半字,见他记住了,才和童真钰一同离开。

“说起来,可有些时间没见你了。”蔡天赐爽朗一笑,拍拍童真钰后背,道:“钰弟,你怎么瘦了,难道是我的错觉么,是不是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虽然两月未见,但蔡天赐依然对他格外亲切,童真钰心中分外感动。童真钰和蔡天赐,这两人自从儿时起便在一起厮混,共同在东京都内为非作歹。可换句话说,童真钰也把蔡天赐视为自己的至交好友,两人甚至还学江湖中人在山上烧过黄纸,结为异姓兄弟。蔡天赐与家族内其他孩子的年龄相差颇大,又因得宠于蔡京与兄弟姐妹疏远;而童真钰与他年纪相仿,没有什么兄弟。所以这两人才一见如故,而东京都内从此也多出了两个“混世魔王”。

童真钰便把与种师旭决斗的事情告诉蔡天赐,他听后便勃然大怒道:“这混账种家真是反了!何必等到牡丹花开,我明rì就带人去教训教训这臭小子!”

童真钰连忙摆手道:“这是我与那种师旭的事情,蔡兄无需插手,我自有胜算;你只需替我保密,莫要让义父大人为我担心。”

蔡天赐点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童叔叔,也不会给父亲大人说。俗话说:‘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明rì我就替你去寻一柄神兵利器,哥哥虽然不懂这劳什子武功,但在兵刃上绝不会让你被那种师旭比下去!”

两人来到蔡府的“天香露园”,只见园内蝶花袅袅,奇石异株,不比童家差到哪去;穿于园中的曲折回廊里不乏雕壁画梁,石碑字刻,而其中一半都是出自于蔡京之手。时人称“苏、黄、米、蔡”,蔡京在艺术上的造诣极深,尤以书法见长。两人正在欣赏时,蔡天赐忽然叹道:“父亲大人的字画,只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为何要这样说?”童真钰有些不解,蔡天赐摇头道:“‘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死生亦大矣’,父亲大人现今已达耄耋之龄,朝过夕至,战战兢兢;我虽然为他寻回很多养生灵药,却也明白这只是拖延时rì而已。直到我偶然寻得一副‘河图’……”

童真钰立刻竖起耳朵,他想起童贯的交代。只见蔡天赐咳嗽几声,压低声音道:“龙龟献洛书于伏羲,献河图于大禹,他们两人与赤松子共同参悟,最终只有赤松子参得长生不老之术,而这‘洛书河图’便记录着他入火不化,长生不老的秘密……钰弟,这件事瞒着你我也十分内疚,然而此事非同小可。你也知道当今圣上急yù寻求长生不老之术,然而这两个月内我与父亲大人rì夜参悟,饶是父亲大人博学多识,却也解不开这其中奥秘啊!”

“圣上自觉时rì不多,对这长生不老早已不耐烦,如若光献上图而并未求得长生不老之术,惹得龙颜震怒,那便是欺君之罪。父亲大人严令我把紧口风,甚至连兄弟姐妹也不可多说一句,这两个月,也将我禁足在家,就连你也不许见,所以你可不能生我的气啊!”

蔡天赐连连摇头,似乎大为“洛书河图”这个烫手山芋而发愁。童真钰心想:这段时间倒也难为他了!正yù说时,忽见前面走来一个婀娜女子,她一头的乌黑秀发用玉簪牢牢绾住,穿一身云袖素袍,上有金丝所刺八卦符文,袖口画着两个太极图案。只见女子轻一挥手,一张尺素在手里叠成蝴蝶,另一只手结了印,这只纸折的蝴蝶竟似有了生命一般,翩翩然飞了出去。

蔡天赐刚瞥见她,便立刻行礼道:“见过天溟姐姐。”

这蔡天溟便是与蔡天赐同母所生的姐姐,她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那双吊梢柳叶眉微微向童真钰这一转,冷冷瞟了他一眼,童真钰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从小时候开始,童真钰便觉得这冰冷女子似乎十分讨厌他,每当他来蔡府找蔡天赐出去玩时,总能看到凭栏而坐的蔡天溟:手里握着一卷书,对他不闻不问,浑当做没有他这号人一般。童真钰甚至怀疑:自打出生开始,这女子是不是就没有笑过?

他又转念一想,若是童贯真跟他相了蔡天溟的亲事,就算跳井他也不会与这冰块女子成亲的。

蔡天溟依旧对这童真钰不闻不问,却转头对蔡天赐说道:“记住,现在贫道已是出家人,莫要称姐姐,也不用叫我的名字,称呼贫道的法号‘玄溟’便是。”

蔡天赐连忙点头称是,蔡天溟微微闭目,才算是满意,缓缓离去。童真钰望着她的背影,犹如一朵冷绝人烟的空谷幽兰。他低声问道:“她什么时候出家的,我怎么不知道?”

蔡天赐吐了吐舌头,道:“还不是那破图惹的祸?父亲大人不但迷上了这道教炼丹,请来好几位方士在家中当作门客;甚至把老姐也送到‘北冥派’,做了那彭祖真人的弟子,学习道法仙术。”他顿了顿,附在童真钰耳边小声道:“不过,她虽然已经出家,母老虎的脾气可是一点都没变。”

“——天赐。”蔡天溟的声音忽然远远传来,把蔡天赐吓了一跳,他一个激灵就站直了,大声问道:“不知玄溟‘真人’有何吩咐?”“——你快把童真钰带到小妮子那,不然,这蔡家上下恐怕都要被那她闹翻天了。”

童真钰正要问这“小妮子”是谁,蔡天赐拍了拍脑袋,似乎是才想起来这等重要事情,拍着童真钰的肩膀道:“钰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完,他便带着童真钰,来到一处提名“蜀南竹海”的林苑。

只见林苑外站着一名少年,留着帖额短发,黑衣劲装,左眼旁有三道浅浅的疤痕。看上去,这少年大约比童真钰稍长。少年看到蔡天赐后,便行礼道:“叔叔。”

蔡天赐向童真钰解释道:“这是我兄长的义子,名叫雪堂;按辈分来讲,他应该叫我叔叔,但实际上他还比我还大哩。”他转身对蔡雪堂说道:“人我已经带来了,咱们两回避一下。”说完,他便把童真钰推到竹苑门口,自己则和蔡雪堂谈笑离去。

童真钰正纳闷,但见这竹海满目翠绿,叶叶摩挲,杳杳喑喑,不知不觉便看得出神了。忽然,一双冰凉小手,从身后蒙住他的眼睛。黑暗中只听见一个十分俏皮的声音问道:“真钰哥哥,你可能猜出我是谁?”

童真钰虽然听不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但这语气却是分外熟悉,他取下捂住眼睛的那双小手,转过身去,发现那是一位小巧可人的少女。少女梳了两个小花骨朵一样的发髻,用粉sè丝带扎着,身着一袭绿水罗衣,犹如这竹林中的花仙化身一般。

少女眨了眨眼,咦道:“真钰哥哥,你的眼神怎么那样奇怪,莫非没认出来雨燕吗?”

童真钰闻言,恍然大悟。眼前的少女名叫蔡雨燕,本是蔡京的长子蔡攸的女儿,比童真钰和蔡天赐小两岁。虽然按辈分来说,她应该叫童真钰他们为“叔叔”才对,但她却一直称他为“真钰哥哥”。蔡雨燕六岁时便随父亲蔡攸离开京城,算起来,已经有八年没有见面了。

蔡雨燕来回瞧着童真钰,宛若一只好奇地小鹿,似乎非要把他看个过瘾才肯罢休:“真钰哥哥你长得好高,刚才雨燕踮着脚才能蒙住你的眼睛呢。”说罢,她又跳到童真钰面前,小手插着纤纤细腰,右手食指抵在唇上,来回打量:“人也生得比以前更俊了,这可不行,若你不小心又祸害了哪家姑娘,那童家的少nǎinǎi岂不是要排着队过火盆了?”

童真钰忍俊不禁,伸手在她光洁如玉的鼻头上刮了一下,啐道:“小丫头休要胡思乱想!我倒是问你,这次准备在京城呆上多长时间,我带你出去好好玩玩。”

听他这么说,蔡雨燕自然十分高兴,但她并没有立刻表现在脸上,而是手背于身后,故意拖长声调问道:“就是不知道某人是否嫌弃我,看什么时候准备赶我出这东京城喽?”

“谁敢赶你走!若是你一直能住在这东京城,当然最好不过。”她听童真钰这么一说,心花怒放,当即抱住他的胳膊:“真的?!那真钰哥哥你可不能反悔,我给你讲,父亲此次赴京任相,从此以后,我便住在这东京城里,到时候你可是赶也赶不走我啦。”

“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赶你走呢?”童真钰模模她的小脑袋。小时候,蔡雨燕便一直喜欢粘着童真钰,无论他和蔡天赐做什么事情都会跟在后面,那时蔡天赐还嘲笑她是“小跟屁虫”。现在她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却是愈发喜欢这童真钰,想到以后能经常伴随他身边,小鸟依人,她便十分高兴。

“咦,真钰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不知何时,童夜凝忽的从竹苑外走了进来,她瞧见童真钰,又看见紧紧抱着童真钰胳膊的蔡雨燕,神情瞬间便由惊讶化为复杂,转而又变为浅笑。童夜凝微笑着对童真钰和蔡雨燕说道:“按照义父大人的要求,我去订了那李记的‘白龙玉须酥’送来,大家快去尝尝吧。”

童真钰点了点头,对蔡雨燕道:“这李记的‘白龙玉须酥’可是西京城内做得最为可口的点心了,它先将这西域nǎi油、芝麻、麦粉熔融糅合,在锅内纤拉成丝,过一遍热油,最后放入荔枝水里冷却成型。这‘白龙玉须酥’吃起来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就连徽宗皇dìdū很喜欢吃,每rì都会订三百盒送入皇宫中与众妃子享用,只有剩下的才会出售,而争相购买的无不是达官显贵,今rì你可要一饱口福了。”

然而蔡雨燕似乎对这“白龙玉须酥”并无多大的兴趣,只见她紧紧抱着童真钰的胳膊,杏目圆瞪,冲童夜凝叱道:“你是谁,为何要喊他真钰哥哥?”

童真钰想起蔡雨燕离开京城时还从未见过童夜凝,便准备向她介绍。童夜凝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冲蔡雨燕款款行了一礼,道:“我姓童,名叫夜凝,幸得童贯大人收养,成为他的义女,真钰哥哥正是我的义兄。”

蔡雨燕杏眼一翻,道:“原来是童叔叔收养的义女么,这么说来,你和真钰哥哥并无血缘关系喽?”

“话虽这么说,但是……”

“有什么好‘但是’的!既然你只是义女,那就要称呼他‘义兄’,这‘真钰哥哥’不许你叫。”

童夜凝本就不擅长与人争辩,xìng格里又柔弱温顺,在这娇蛮的蔡雨燕面前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只见她贝齿咬着朱唇,踌躇良久,终于还是不甘心地冲童真钰喊了一声:“义兄。”转身便跑开了。童真钰追她出去,却被蔡雨燕紧紧拉住袖子。她抬起头望着童真钰,眼睛里泪光闪动,倒像是受了委屈。

童真钰只觉得脑袋里晕头转向,放下蔡雨燕的手说:“我去去就来。”待他追出去时,已经不见童夜凝踪影;问旁边那些下人,却只答道:“童大小姐觉得不舒服,已经先行回到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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