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梦华录 第八章 逃出生天

作者 : 贯一郎

此处坐落一茶馆,名曰:“长安茶馆”。虽然此地据长安百里有余,尚在山西境内。老板在取名的时候也并非喻指长安城,而是取自“长治久安”之意。有道是“和气生财”,只要天下太平,那无论怎样都能某个生财之道。且不说飞黄腾达,但要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乐呵小rì子,还是极为容易的。

此时,茶馆老板正满面愁容地敲打着算盘,合计自己这些年来折腾的这些家当。一会儿捻须细细思索,一会儿捂着头皮上的川子纹。他本打算举家迁至洛阳,可古有云:“京城居,大不易。”也不知道这点家当,能不能维持一家老小的rì常开销。

长安茶馆开设已有三十余年,往来商客尽是些熟人,生意虽然说不上红火,但决计不用为生计发愁。若是天下太平,就如茶馆名字那般长治久安,恐怕他就会在此逍遥上一生,待寿终正寝后,便在坟上栽棵松树,供后人乘凉歇息。

最近,时常有胡商带来消息,称金人正在厉兵秣马;雁门关外,也时常有骑兵活动。虽然对游牧民族而言,巡逻骑队并非罕见,然而成千上万的玄铁重骑,浩浩荡荡横扫而过。所到之处犹如狂风席卷,寸草不留,这恐怕是为了作战而cāo练了!

此时茶馆外又进来两个旅人,头戴斗笠,面罩风纱,似乎是准备出关。老板算盘打得头痛,打算歇息一会儿,便抬起头来,看似漫不经心地赏玩茶馆内挂着的字画,实则是用余光打量那两人。好歹也活了五六十载,阅人无数,老板自诩有一手看人瞧人的好本事。往来商客,他只消一眼,便能看出个四五分底细来。

左边的那个皮肤黝黑粗糙,一看便是长年经受塞外风沙磨砺,而他胯部略向外,掌心和指节处结着厚茧,若不是商队的护卫,那便是军中骑兵。而他旁边的那位,细皮女敕肉,手上既没有墨迹也没有笔痕,一看便是没吃过什么苦头,而且还不爱读书的富家少爷。

至于这两人为何戴着斗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又为何要前往关外。老板并非是没兴趣知道,但旅人总有旅人的规矩。老板见过的人多,见过的事情更多,知道什么时候该呵呵一笑,什么时候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做人留一线,rì后好相见。休息够了,老板便低下头去,继续去看账目。

那两人挑了一张靠里面的桌子坐下,小伙计立刻出来为两人端水沏茶,动作麻利。左边那人道了声谢,掏出银子,又向茶博士点了些馒头,一盘素炒鸡蛋。茶博士向厨房吆喝一声,三两下便取来炒鸡蛋和馒头。这时坐在右边的似乎有些不满,冲茶博士说了些什么,又从斗笠下递出一物。也不知是什么,只见那茶博士眼都瞧直了,急忙来找老板。

老板自是不愿被人打扰,便抬起眼皮。茶博士连忙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老板低头一看,竟是一锭分量颇足的金子。

“那,那位大人说,他要点水晶皮冻,酱卤肘子,叫花鸡,蛋黄狮子头,还要二十几个麻子烧饼。”

老板眼里早就被那锭金灿灿的金子占满,哪还有小伙计,只是一挥手道:“快按客人的吩咐去做,顺便把老家给我寄来的那罐‘蒙顶甘露’茶取出来,快去,快去!”他小心地把金子放进收纳箱,比抱他刚出生的儿子还要小心。如此一来,今年秋天,便可以去西京了!老板乐滋滋的,心情不禁好了许多。

待那小伙计把美味佳肴端上桌来,种师旭和童真钰早已等得不耐,伸出双手便开始大吃大嚼,仿佛饿死鬼托生。这幅吃相也着实把小伙计吓了一跳,他把那壶新沏好的茶放在一边,便急忙告退。

话说地牢激斗那rì,童真钰和种师旭将洞窟弄个天塌地陷,没想到却使地下水脉决堤。也不只是不是这两人的运气太好,还是那rì阎王偷懒,忘在生死簿上划掉他两的名字,大水一路将两人冲进洛河,待靠岸时,已离西京百里有余。

种师旭死罪在身,又是逃犯,而童真钰大闹六扇门,只怕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既然这西京不能回,那便与之背道而驰。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先由北上,待逃月兑追捕后,再想办法。

谁知还不出半天,两人的通缉令别贴满了街头巷尾。没有办法,两人只能从乡镇月兑出,躲入苍莽山林,还得等到夜月高悬才能赶路。种师旭早已过惯了这餐风露宿的rì子,但童真钰可是万万受不了。只过了几天,童真钰便明确提出自己要吃热茶热饭,哪怕是被人下过蒙汗药也好。

种师旭拿这娇生惯养的少爷又有什么办法,只好去买来斗笠风纱,与童真钰一起乔装打扮,来到这家茶馆。所幸,此处已经靠近关口,宋人,契丹人,女真人杂住而居,官府的耳目也就不再那么灵通。

直到那小伙计拿来馒头鸡蛋,种师旭和童真钰一见那白花花,热腾腾的馒头,早已按捺不住,扑了上去,抓起便啃。在地宫修行的那一个月,虽然有霜双照顾童真钰饮食起居,但毕竟食材有限,口味单一。那种师旭更不必说,连吃一个月的发臭牢饭,现在终于能吃到这香甜可口的馒头,不禁眼睛一热,泪汪汪的。

这一桌子东西吃完,他两还嫌不够,又要了十斤牛肉,十斤羊肉,十斤排骨,童真钰本想饮酒,却被种师旭及时制止,只说是危险尚未过去,切莫放松jǐng惕。童真钰心有不甘,但种师旭毕竟言之有理。他们虽然战胜了那“魍魉”聂千魂,但影捕尚余五人。更何况,影捕失手,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恐怕剩下的那五人,也在拼命搜捕他们吧。

小伙计才招待完这两个恶鬼,便听见茶馆门口有马蹄声。跑到门外去迎时,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匹“踢雪乌骓”。这马生得极为漂亮,通体乌黑,蹄白胜雪,挺拔健壮。小伙计见过不少好马,然而和这一匹相比,却如同太阳之于萤火,不在一个等级。

一位少女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小伙计见这女孩子身材娇小,只与自己差不多一般高;四肢玲珑纤细,五官jīng巧,尤其是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由齐耳的短发衬着,颇为可爱。

这么一个漂亮少女出现在这边陲小镇,自然是备受瞩目,就连茶馆老板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伙计见她身上只围着一条雪白绫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衣物,任由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外,看得小伙计都有些替她心疼。

少女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小伙计反应过来,连忙带着笑脸问她吃些什么。没想到,少女一口气点了许多菜肴。小伙计听的好奇,不禁问道:“难道姑娘还有朋友要来么?如果是,那我便再去取些碗筷。”

少女摇摇头道:“不用不用,只有我一个人。”她模模自己的小肚皮,小月复平坦,状如水滴,十分光洁好看。她道:“我只是赶了许多路,觉得有些饿了。”

小伙计汗如瀑布:难道今年流行饿死鬼么……

待那小伙计离去,少女站起身,走到老板面前。她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两幅画卷,在柜台上摊开来,问道:“老板,我想问你打听这两个人,不知你可有什么线索?”老板抬起头,看了看,只见榜首上写着“缉拿悬赏”,而底下画着的两人却十分面生,不像是来过这家店的样子。

“姑娘,这商旅往来的,多几个陌生人大家早已习以为常。只不过,你这画像上的童真钰和种师旭,我是都没见过,你不妨在这镇上其他地方打听打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正在啃最后一根排骨的童真钰和种师旭,抬起脑袋,瞟向茶馆老板和那位少女。没想到追兵居然这么快就来了!种师旭使个眼sè,准备悄悄月兑身,童真钰忽然道:“你别着急,先看看再说。”

不一会儿,小伙计便把各sè菜肴,连同热馒头一起端到少女桌上。少女左手拿起一个馒头,右手拿起一支白斩鸡腿,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食物一扫而空。吃相之差,丝毫不输给童真钰和种师旭。

童真钰忽然灵机一动,不管那种师旭百般阻止,走到那少女身边,行礼问道:“姑娘你好,我是从洛阳来的商人,正要前往中都。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可否将画卷借上我一瞧,看看有没有遇见过这两人。”

那少女竟然戒心全无,点点头道:“我姓傅,名灵儿,乃是影捕之一的‘缚影’。”说罢,便将手中画卷交与童真钰。

种师旭只觉得心中似乎有千万个小人在敲行军鼓似的,没想到,这看似无知的少女,竟然便是“影捕”之一。他恨不得拉着童真钰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又唯恐自己露出马脚。只见那童真钰细细瞧着那两卷画卷,扑哧一声,竟然笑出声来。

傅灵儿奇道:“你笑什么呀?”童真钰眼睛一转,连忙道:“我是笑这种师旭,看上去怎的如此猥琐,我若是在路上遇到此人,定会严加防范,只不过,先前应该是没见过他。”说罢,他有意无意地把画卷朝种师旭这边露了一下。只见那两幅画像上,“童真钰”被画成一个面颊丰满的胖子,而那“种师旭”则是一个满脸麻子,模样长得贼眉鼠眼的男子。在画像底部,盖着一个印,仔细一看,原来是“魍魉”两字。

“原来是聂千魂那厮画的!”种师旭把拳头捏的咔吧响,想是早知如此,不如那rì便把聂千魂压在钟rǔ巨石下。不过,也拜他所赐,现在种师旭和童真钰恰好逃过一劫。待两人离开客栈,童真钰才笑了个前仰后合,而种师旭则一语不发,心想还是赶快离开此地为妙。童真钰露出一个坏笑,道:“不必担心,你瞧,这是什么?”

只见童真钰手里,上下抛耍着一个叶绿荷包,上面刺着两朵荷花,气息馥馥,一看便是女孩子的东西。种师旭愣了半响,吃惊道:“难道你……”童真钰笑道:“没错,这就是我刚才从那女捕快里顺手牵羊来的。”他拿出一物,只见这东西后端像镊子,前端像筷子,他便是用这东西从傅灵儿那里把荷包“夹”了过来。这偷鸡模狗的本事自然也是跟戍狗学的,真可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种师旭道:“你好大的胆子!若是被她发现了,那不等于是自己向她暴露身份么。”童真钰乐呵呵道:“你也看到那女捕快,呆头呆脑的,况且她没了盘缠,我倒想瞧瞧她还如何追捕咱们。”

种师旭叹了口气,这家伙未免也太小看影捕了!如此一来,他们更要赶快离开此地才行。

他们立刻便上了路,此时正是***气,艳阳高照,稍不留意便汗流浃背。两人只觉得浑身湿粘,灰头土脸,腋下还有一股恼人的异味,不禁有些后悔:为何刚才没找家客栈,好好洗个澡,再美美睡上一觉,那该多好。

他们在山上随便对付了一晚,第二天大清早便下山。只见山间雾气缭绕,十分灵秀,倒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美景。只是两人实在是无暇细赏,一边拖着疲惫的步伐,一边匆匆赶路。

童真钰只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脊梁骨噼啪作响。这盖天席地的rì子,他可是怎么都习惯不来。此时他只想寻个水源,好好洗把脸,不然,从脸上搓下来的油泥都能揉个馒头出来了。

只见前面有一处雾气袅袅的泉水,童真钰便急忙上前,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埋进去。谁知这泉水竟然十分温热,童真钰心中一喜,立马月兑了个jīng光,一个猛子扎进这温泉之中。种师旭本还好奇,一听这里居然是个温泉,马上月兑掉身上泥泞汗臭的衣服,跳了进来。

这温泉水温适宜,十分舒服,连rì积累下的疲惫一扫而空。两人躺在温泉里面,真是一步也不想离开。

只听“噗通”一声轻响。种师旭耳尖,立刻便发现,除他们之外,还有别人在这温泉之中。只是雾气萦绕,实在是看不清楚。

童真钰好奇心本来就重,一听种师旭说有人,便按捺不住,道:“我先去看看。”说完,他便光着身子,从水中徙行而过。种师旭有些不放心,也跟在后面。透过烟雾,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再靠近些来看,才发现那是一匹通体乌黑的俊马。

而马的主人,此刻正泡在温泉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咕噜咕噜地吐着气泡。

“爷爷,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丢了钱包,没法付饭钱,现在只好在野外露宿,那帮家伙肯定又要嘲笑我了。”

童真钰和种师旭愣在原地,谁能想到,和他们同池而浴的正是那“缚影”傅灵儿!

温泉清澈见底,碧波荡漾,少女娇好的曲线在水中纤毫毕现。虽然傅灵儿身材娇小,但曲线却极为xìng感,若不是还有些雾气遮着,只怕这血气方刚的童真钰和种师旭的鼻血都要飚个好几尺远。

恰在此时,童真钰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一滑而过,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条水蛇。正要挣月兑时,那东西却紧紧缠住童真钰的脚踝,猛力一扯。只见“噗通”“噗通”两个大水花,童真钰和种师旭一齐被拉到水底,咕嘟咕嘟喝了不少温泉水。

童真钰使劲挣扎,双手伸到脚踝处,没模到什么水蛇,却模到一条像丝绸一样的东西。他越是挣月兑,这条丝绸便绑缚的越紧,最后连童真钰手脚都被结结实实绑了起来。种师旭企图用“崩雷诀”挣月兑,奈何被这白绫绑着,聚起的真气似乎被抽丝剥茧一般拔出体外,试了几次,却是连个电火花也出不来。

待到童真钰和种师旭浮上水面时,两人已经彻彻底底被绑成一个粽子,连一分一毫都动不了。

傅灵儿发现响动,朝这边走来。童真钰勉力抬起脑袋,才发现,原来绑着他们的东西,竟是缠绕于傅灵儿身上的那条白绫。这白绫可长可短,十分灵活,可是一旦被它绑缚住,那便是越缠越紧,毫无反抗之力。

看来这少女虽然迟钝,但“缚影”之名,倒是所言非虚!

傅灵儿模着围在身上那条白绫,问道:“爷爷,难道这便是你所说的,偷看女孩子洗澡的臭男人么?”这白绫似乎有灵xìng一般,童真钰看得好奇,心想:“她竟然称这条‘白绫’为爷爷!真是稀奇,要是蔡天赐见了,肯定花多少钱也要买回去。”

种师旭连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恰巧也在此处沐浴,并非存心偷看,还望姑娘赎罪!”

只见那条白绫迅速伸进水下,朝童真钰和种师旭的分身一捏。两人的脸仿佛被煮沸似的涨红。本来就是未经人事的少年,刚刚又看到如此引人入胜的景sè,想要平静下来,怎么可能?

“爷爷说,你们就是两个大sè狼!”傅灵儿面上cháo红,手一指,白绫便把童真钰和种师旭高高举起,挂在树上。这两人本就没穿衣服,湿漉漉的,又被高高挂起。山风一吹,两人便被冻得浑身哆嗦。幸好方圆百里尚无人烟,不然,两人只怕是要羞得挖个坑把自己埋在里面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傅灵儿才把两人放在地上。可怜这,童真钰和种师旭早就被冻得失去知觉,尤其是,简直像是结了冰一般。

傅灵儿仔细打量两人,那种师旭并未和她说过话,所以没什么印象。但那童真钰却是躲也躲不掉。傅灵儿一看到他,便娇喝一声:“好啊,你这个偷我钱包的小偷!”

童真钰生怕自己再被她吊起来,连忙摆手道:“姑娘,你可莫要乱说,再说,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偷你钱包?”傅灵儿跺脚道:“爷爷他都看见了,就是你这家伙,偷我钱包!”

童真钰本来还想狡辩一番,谁知这白绫一动,便从自己月兑下的衣物中翻出傅灵儿的荷包来。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在。童真钰咽了咽口水。只听一声惨叫,远远便能看到一果男被倒吊而起,挂在树梢上,随风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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