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重形同枯槁,面sè死灰。仿佛晴天闻霹雳,无声听惊雷一般,童真钰和种师旭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长生不死是什么意思?”傅灵儿终于抬起头。云千重面露苦笑,转而问那童真钰:“不四少侠,你猜老头子我今年多少岁数了?”童真钰见他面sè红润,须发乌青,看上去甚至比义父都要jīng神。“大约四十出头。”那云千重摇摇头,童真钰又道:“那——五十?”“六十?”
“九十八,今年是我活过得第九十八个chūn秋。”云千重正sè道,种师旭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眼前这中年男子,如今竟然已经过耄耋之龄?
“那岂不是很好。”童真钰耸肩道:“当今圣上正在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你若是把这诅咒献给他,那定是大功一件。”
“不四少侠有所不知,这既然是个诅咒,那必然有其代价。”童真钰奇道:“什么代价。”云千重苦笑一声,道:“入庄以来,你可曾看到过一个孩子?”
童真钰哑然。说起来,自打进这座山庄,他便觉得这山庄死气沉沉,却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想来,他们竟然连一个小孩,甚至少年少女,都没有见着。
“这诅咒的代价,便是云家庄上上下下,断子绝孙。”
种师旭忍不住站了起来,道:“这诅咒也太毒了!到底是何人下此毒咒,又和云家庄有什么渊源?”
“那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云千重回忆道:“五十年前,云家庄迎来一名名叫‘祝婆’的巫祝,那时我刚刚接任庄主的位置不久,便按迎客之礼接待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祝婆通晓巫蛊之术,十分了得;而且医术jīng湛,甚至就连我妻子的痨病,也被这位祝婆略施小术,便拔得干干净净。她本想留在这云家庄做祭祀,但巫蛊之术在中原一向被视作邪门歪道,我便婉言谢绝了她,谁知……”云千重倒抽一口冷气,仿佛回忆到极为痛苦的事情。
“她恼羞成怒,竟然咒杀了我云家庄四十七条孩童的xìng命!”
种师旭怒道:“竟然有这般事情!若是让我遇到这祝婆,定当代天地而诛之!”
云千重道:“不三少侠的心意,老头子我心领啦,只是这祝婆藏身于苍莽山林之中,不但法术了得,还驱使鬼兵,几番sāo扰我云家庄。我云家庄上下拜她所赐,早已经是个空壳。”他苦笑道:“我这就替诸位安排住处,休息过后,还请尽早离开吧。”
第二rì一早,童真钰三人便上了路,云千重夫妇两亲自送行。临行前,云夫人还特地准备了许多白面馒头,两只烧鸡,以免傅灵儿在路上饿到肚子。
三人默默行走在山路上,气氛沉闷无比。傅灵儿与种师旭均是一言不发,但若要让童真钰做个闷葫芦,那简直比要他命还难受。憋得没办法,他只好和那匹踢雪乌骓聊起天来,“马兄”长“马兄”短,结果得到的回应只是一堆马粪,还差点被踢了一脚。
行至一处山谷,童真钰踢了一颗石头下去,发现竟然有回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于是他便站在山崖边,尽情长啸,一时间如同山谷犹如车雷滚过,惊起西山无数飞鸦。要不是被种师旭一个爆栗敲到脑门上,他定要吼个痛快。
只见前面出现一处岔路,左边那条路应该是下山的。那踢雪乌骓停在路口,驻步不前,傅灵儿咬着馒头,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过了许久,种师旭终于忍不住道:“馒头都快被你吃完了……”
谁知那傅灵儿忽然闪身而下,从路边折下一根树枝,直冲童真钰而来。这可怜的童真钰哪里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冒犯她的事情,只见白绫一闪,自己又被吊到树上。傅灵儿手持树枝,照童真钰一顿抽,痛得他嗷嗷直叫。
“按大宋刑法,偷盗者,杖五十,今后不可再犯!”抽完,傅灵儿扔下树枝,骑上那匹踢雪乌骓,头也不回地便朝右边奔去,把那种师旭和通红的童真钰丢在原地。
愣了半响,种师旭迟疑道:“她该不会……去找那祝婆了吧?”
童真钰心花怒放,这zìyóu可得来不易!他立刻道:“那还等什么,如此良机,赶快走便是!”说完,他便要朝左边走去。只是那种师旭犹豫片刻,竟是踏上了右边的道路,道:“你且先到前面城镇等我,我去去就来。”
“你这白痴!”童真钰骂道,跳到右边的道路上,急忙去追赶那傅灵儿。
再说傅灵儿这边,“踢雪乌骓”不愧为当世宝马,无论陡峭悬崖还是深壑裂谷,都如履平地一般,脚力不知比童真钰和种师旭快了多少。她很快便驶至一处密林,只见此处树木参天,盘根竟有碗口粗细,暴露在外。那“踢雪乌骓”打了个响鼻,似乎前面有什么东西一般,不愿再前进一步。
傅灵儿从马上下来,拍了拍它的脖子,道:“枣儿,辛苦你了。”那踢雪乌骓极通人xìng,冲傅灵儿眨眨眼,似乎是要她小心一般,便调头跑开了。傅灵儿走进山林,一时间,rì隐雾现,如同夜幕降临一般。
她在林中穿行,不一会儿便失了方向。于是,她便把身上的白绫绑于一棵松树上,由此向前。大约走了有三四百步,傅灵儿赫然发现,在前面不远的那棵松树上,竟然也系着和自己一样的白绫!
“爷爷,怎么办,我好像中了敌人的幻术呢。”傅灵儿小心观察四周,屏息静气,耳边隐隐传来蹄子刨土的声音。那声音绝对不是踢雪乌骓的,似是烦躁不安,又像是对落进爪牙的猎物一种按捺不住的狂喜。
忽然,一只骷髅般的手,从地底破土而出,紧紧抓住傅灵儿脚踝!
傅灵儿一惊,身上白绫暴涨,犹如白龙一般轰击地面。硬生生把那只手,连同藏在地底的人拽了出来。只见白光一闪,白绫似乎变得极为锐利,竟将那人洞穿,钉在岩石上。
傅灵儿定睛一看,那哪里是人,而是一具早已腐朽的森森白骨!
白骨接二连三地从地底冒出,傅灵儿翩翩起舞,手中白绫惊若游龙,对付这些白骨犹如秋风扫落叶般易如反掌。不一会儿,这骨骸便堆砌小山来。
但这鬼兵似乎无穷无尽,饶是傅灵儿再厉害,也总有体力不支的时候。眼看鬼兵愈来愈多,而自己已呈力竭之势,这情形当真十分危急。
恰在此时,只见一柄冒着霜寒之气的剑从自林中电shè而出,将这些蹒跚的骷髅如同串烧一般串起,钉在树上。
“师父,你既然来抓鬼,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童真钰笑道,随手一挥,“霜君”便回到自己手中,将旁边那具骷髅冻成冰块。
傅灵儿本不想连累两人,却没想到,这两个傻徒弟竟然会跟来。她灿烂一笑,娇喝道:“不三,不四,你两人违抗师命,该从何处置?”
“罚我们各砍三百具骷髅如何?”种师旭提起一把玄铁重剑,这把剑虽然不如“熔岩大河”那般好用,但分量也是颇沉。一剑下去,好几个骷髅便被压得动弹不得,像被踩扁的蟑螂似的挥舞残手断脚。
这些骷髅数量虽多,却一无是处,被童真钰三人杀得风生水起,直入密林深处。
只听密林四周似乎有低语声,仔细一听,竟是:“三人成行,战无不胜。”
“草盾挡铁矛,利斧劈朽木。”
“抵挡不住,抵挡不住!”
这声音听起来滑腔滑调,倒像是学人说话的八哥。只是他们藏身于密林之外,不见身影。这时,只听另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咆哮道:
“没用的东西,都给我闪开!”
“技不如人,羞愧难当。”
“速速退散!速速退散!”
只见这些骷髅瞬间便化作齑粉,随风飘去,看来这鬼兵只不过是一个术法。只听一声咆哮传来,从密林中跳出一头巨大怪兽。
种师旭见那怪兽个头比骆驼还大,羊首鹿身,通体雪白,头顶还长着一只巨大犄角。只见它用前蹄愤怒地刨了刨土,稍后,便顶着犄角向童真钰冲了过来!
童真钰急忙挥剑格挡,只听“叮——”的一声,童真钰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头狂奔的牛猛撞了一下,肋骨瞬间断了好几根,整个人向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像后飞去。若不是傅灵儿急忙用白绫护住他,只怕这一撞便要不省人事。
只见那怪兽高声怪喉,头顶犄角便冲着种师旭袭来。种师旭将玄铁重剑一横,硬生生吃下这一记。饶是他臂力惊人,竟然将那怪物生生格挡开来,但这柄玄铁重剑毕竟只是寻常兵刃,这一顶下来,千锤百炼的剑刃竟然寸寸龟裂。
“好家伙,我便跟你比比力气!”种师旭来了兴致,将手中断剑扔到一边,空出双手。他暗运“崩雷诀”,浑身电芒暴涨,双目金光流转。那怪物似乎也被种师旭气势所摄,顿了一顿,但依然向他冲去。
这怪物的速度极快,但种师旭身负崩雷诀,反应速度更是异乎常人。当那巨大犄角刺近时,种师旭看得分明,伸手便将其拿住,使劲一拧。怪兽痛嚎一声,失了平衡。种师旭立刻因势利导,借力打力,把这头怪兽生生摔了出去。
这一招本是“天一字剑诀”里的招数,种师旭活学活用,有惊无险地将这怪兽制服。那怪兽本想爬起身来,却被种师旭死死钳住脖子,压在身下。
“痛死了!快松手!!”
出乎意料,那怪兽竟然喊出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