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钰身形一震,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龙师傅!
龙药师飞身跃下寨墙,瞬间便来到童真钰身边,俯身查看他的伤势。童真钰望着那半边金面具,眼眶一热,不禁流出泪来,问道:“龙师傅,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霜双姑娘似是能感知你的位置,我便快马加鞭,一路搜寻过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龙药师半边面具木无表情,目光却是一软,道:“钰儿,你受苦了。”
接着,龙药师站起身,挡在童真钰身前,负手而立:“你成长了很多,为师十分欣慰。”
两只“蛊皇”见他不过一人,咆哮着便冲上前来,似是要把龙药师和童真钰一起撕碎!
“今rì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谛血剑法。”龙药师拔起那柄黑剑,“只这一次,看仔细了。”
只见龙药师缓步上前,直面那两只巨大蛊皇。童真钰睁大双眼,紧紧瞧着龙药师的背影,生怕自己看漏了什么。
龙药师不发一语,不做一丝多余的动作,甚至就连呼吸都是不紧不慢。他仅是拔剑,刺出。
那是什么?
童真钰只觉得自己似是看到了幻象。
那两只蛊皇停了下来,它们的脚变成了根,身体变成了枝干,硕大无比的脑袋瞬间盛开。
变成了一树夜樱。
绝美的夜樱,美得甚至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满月之下,这些如血樱花无风而动,半天映红。
童真钰只觉得自己似乎也变成了夜樱,动不了,不能说话,甚至连眼珠子都要固定着,望着那如血樱花,漫天倾洒。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不了。
是杀气。
来自龙药师的,无可名状的,无可察觉的,却无孔不入的杀气!
尽管感受不到这份锐利的杀气,但身体却会本能地做出反应——那便是一动不动,任由宰割。
这便是真正的谛血剑法。
童真钰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从石化的状态解放出来,原来是龙药师。
“那两只怪物呢?”童真钰问道,龙药师并不答话,只是指了指地下。那里只剩下两摊鲜血。
那九子鬼母似乎也被这杀气所震慑,目瞪口呆,待能动时,便桀桀怪叫着,准备飞翔逃走。龙药师身如鬼魅,竟然一窜便到天上,将那九子鬼母生生钉了下来!
“别杀她!”童真钰急忙道:“还要留她解蛊,先放她一条生路吧。”
龙药师点点头,道:“只不过,这对翅膀倒是碍事。”说完一剑便把她的膜翼连根斩下。鬼母痛哼一声,却是连分毫都不敢动弹。
童真钰走到鬼母身边,对她道:“你这就把大家都唤起来,要好好交代每一件事情。”
不知不觉,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看来这月夜虽美,却不敌rì升月落,暮去朝来。
傅灵儿坐立难安,她生怕童真钰遭到什么不测。只待天一亮,她便跨上那匹踢雪乌骓。只是,还没等她离开山谷,便看到童真钰笑嘻嘻地冲她招手。她急忙跳下马,朝童真钰跑去,将他紧紧抱住。
童真钰笑道:“师父,你可是想我了?”傅灵儿一听他这么说,雪白面颊两抹绯红。她使劲朝童真钰小腿踢了一脚,痛得他直哼哼,便赌气回到小屋中。
童真钰来到屋内,只见云月瑶,傅灵儿,白泽,还有赋、比、兴那三只八哥,唯独没见种师旭。不禁心中一紧,心道:“难道说,他真的已经……”
“闪开,你这没教养的野兽,怎么把往我嘴里塞!”
只见白泽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憋起小嘴,只听“扑哧”“扑哧”,方才满意离去。那种师旭竟然被埋在地底,只露了一个脑袋出来,怒道:“混账,还敢放屁!”
童真钰一见种师旭的窘迫模样,不禁笑得肚子头疼。道:“你这家伙,怎的如此狼狈!”种师旭咬牙不语,想必是等他从土里出来后,定是要把这白泽做成手抓羊肉才肯罢休。
童真钰向众人说明九子鬼母一事,便请云月瑶回到云家庄。众人即可启程。来到云家庄后,只见庄内所有人都在门口,等候他们,为首的便是云千重。
“不四少侠替我们祛除了蛊物,事到如今,我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云千重紧紧握着云月瑶的手苦笑道,“月瑶,我可想死你了。”
云月瑶见父亲终于恢复正常,想起自己,不禁喜极而泣,扑在云千重怀里。云千重模着女儿的头,道:“只可惜,我能陪你的,也只有这半天而已,到了明rì,我的阳寿将尽,你切莫伤心,只管让我去便是。”
云月瑶梨花带雨,点点头。他们这般父女相认,已不知梦了多少时间,如今终于得以实现。
云家庄内许多人得知“食婴蛊”的事情后,都恨不得将那“九子鬼母”杀之而后快;然而得知自己只剩半rì阳寿后,也就作罢了。他们都想和自己所爱之人,珍惜这半rì时光,而不是将其浪费在报复上。
至于困在地底的那些孩童,因食婴蛊需要吸食活婴,云月瑶等人查看之时,发现他们竟然都还尚存一息,便急忙施救。如今竟是将那些孩童都抢救了回来。
夜晚,云家庄广场上便停放了一百多口棺材,童真钰等人着白衣素服,亲眼见证庄内长老为云千重等人举行招魂仪式。虽然得知大限将至,云千重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唯独对女儿会露出愧疚的表情。
时辰将至,这些人一一爬入棺内,或有不舍,或有牵挂;但最终还是挥挥手,让至亲之人为自己盖上棺盖。云千重坐入棺内,忽然对童真钰道:“不四少侠,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童真钰点点头,他望向广场的另一端。九子鬼母,或者说云夫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云月瑶见状,站起身,朝云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后娘,父亲他有话要对你说。”
云夫人咬着指甲,忐忑不安道:“我作恶多端,又害他家破人亡,他定是十分恨我。”说罢,她便想逃跑。云月瑶见状,紧紧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便将她带至云千重面前。
只见云千重表情复杂,最后却化作微微一笑,道:“和你约定之事,可还记得?”
云夫人一愣,道:“可那是你与夫人约定之事,我一介小妾,岂敢……”
云千重苦笑着摇摇头,唤道:“金蝉儿,我与你约定之事,可还记得?”
仿佛一条暖流在胸口奔涌,千言万语堵在喉头,说出来的却是两行清泪。云夫人俯身叩首,道:“记得,妾身都记得!”
云千重笑道:“那便好,这些年来,我很开心。”说罢,他便躺入棺内。云夫人双手颤抖得十分厉害,但她仍然坚持要自己为云千重盖棺。
因为,这便是她深爱的男人,与她这些年来所做的一个约定:
“我若先你而去,你便为我盖棺,记住——只许笑,不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