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万籁俱寂,月黑风高之时,只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忽然从“云中阁”内探了出来。原来是一个浑身包裹在夜行衣之中的人。从黑布中露出的那对眼睛扫了扫四周,见四处无人,便一个鹞子翻身,来到房顶上。
童府内有不少家丁巡夜,但大都打着哈欠,无jīng打采的。饶是童府威震天下,寻常毛贼根本不敢染指。那个黑sè身影飞檐走壁,轻松便摆月兑那些家丁的视线,潜行出门。
今夜的西京城依然静谧,街头巷尾传来几声打更人的吆喝声,抑或是两三声梦呓,几处犬惊狗吠。黑影轻功了得,在这瓦片之上如履平地。不一会儿,他便来到城郊一处废弃的寺庙,寺庙内还有些碑文,但无月亦无光,看不清写着什么。
黑影潜在暗处,屏息静气。不一会儿,便听到寺庙外有些响动。一人推开庙门,殊无防备便走进来,黑影见那人全身上下尽是空门,不禁大喜。但他并不敢轻举妄动,手一抬,先将一片瓦片朝那人shè去,自己再迅速绕到他身后,声东击西。
只见那人也不避也不让,黑影还有些纳闷,但脚下动作却是没停,直接扫到他后脑勺上。只听一声闷响伴着一声惨叫划过夜空。黑影倒在地上,捂着膝盖,心想这老鬼的脑壳莫非是石头做的,怎的这般坚硬。
寺庙的门忽然又被推了开来,只见鬼师傅探身进来,摇头惋惜道:“你怎的不长记xìng?偏偏要往我那‘粘土分身’上踢,”说罢,方才被踢中的人影顿时散作一地岩屑,想必又是他的法术。
童真钰也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自己的小腿,恨得牙痒痒,心想这老鬼还真是诡计多端!
“营救种师旭一事,你做得很好,也成长了不少。”鬼师傅走进童真钰,忽然扣住他的左手腕,将他袖子捋起,仔细检查。只见一道青气从童真钰脉门处延伸而出,直贯整个小臂。鬼师傅一皱眉,道:“我不是说了,不让你用那招‘血月狂华’吗?”
“血月狂华”——这一招并非鬼师傅所授,而是童真钰自己从“谛血剑法”中领悟而来。然而这一招极耗内力,又需要鲜血充盈剑身,何况,若是一击没有击倒对手,他便真的要任对手宰割。
有如豪赌的一招!
鬼师傅严肃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这一招虽然威力极大,但必须耗尽你的内力,若是你体内内力亏空,而煞气在外强盛,那便是煞气侵蚀你最好的机会!”童真钰耸耸肩,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本来就打不过别人,总不能引颈待戮吧?”
童真钰被鬼师傅训了一顿,心情当然十分郁闷。鬼师傅摇头叹息。他咬破自己的食指,在童真钰胳膊的青气处一抹。殷红的血液瞬间就被吸收掉,不一会儿,三匝血纹便浮现于那道青气之上。
“近rì,你绝对不可以再用那‘血月狂华’了!”鬼师傅斥道,童真钰哑然,只好点点头。
他们两人无言立于这破庙之中,童真钰也不知这鬼师傅今天究竟叫他出来做些什么。只不过童真钰早已打算好了,若是鬼师傅再叫他劫狱,他便自废武功。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寺庙门口有人敲门道:“师父,我进来了。”一听,似乎是个女子。鬼师傅微微一笑,对童真钰道:“来了。”
只见门一推开,来者身穿一袭月白sè长袍,头缀金丝纱巾,发髻高绾。一双双吊梢柳叶眉,一张粉雪樱桃口——此女子若不是蔡天溟,又能是谁?
童真钰简直恨不得夺门而逃,谁能想到,鬼师傅等的,竟是自己的克星。鬼师傅笑道:“她入门比你早,你便叫她师姐吧。”只听蔡天溟冲童真钰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不屑。
童真钰咽了咽口水,心中道:“糟了!和这母老虎在一起,非得叫她吃了我不可。”他心里直打退堂鼓。不一会儿,只见这座废弃寺庙又迎来一人。短发贴额,黑衣劲装,左眼旁有三道浅浅的疤痕,却是时常跟在蔡雨燕身后的蔡雪堂。他跟在蔡天溟后面,冲童真钰简洁行过一礼,便如雕像般站在那里。
鬼师傅乐道:“再来一人就齐了。”童真钰正要问这最后一位神秘嘉宾是谁,忽然听到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种师旭,背负那把“熔岩大河”,以丝毫不亚于童真钰惊讶程度的目光扫视在场的众人。童真钰只觉得自己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鬼师傅笑道:“今rì见我三位徒儿齐聚一堂,当真是令人欣慰,令人欣慰哪!”只是他不知道,此时三人心中恐怕都写满了一百个“不愿意。”童真钰干脆问道:“鬼师傅,今rì若只是开同窗会,那我便先回去了。”
鬼师傅道:“着急什么,我刚要说正事呢。”只听那蔡天溟也冷冷插嘴道:“师父,我用不着他帮忙,你便让他回去吧。”
童真钰一听,火冒三丈。但蔡天溟毕竟是个女子,他不好发作,只好当一回吃黄莲的哑巴。只听鬼师傅道:“玄溟,这‘青衣组’刚刚成立,若是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那偌大组织便难以支持。”
蔡天溟低下眉毛,道:“师父教训的是。”她瞟了童真钰一眼,那眼神似是在说:“我就是觉得你没用。”童真钰被气得直跳脚。
种师旭问道:“师父,这‘青衣组’是什么?”蔡天溟回答道:“‘青衣组’是我们创设的一个组织,近rì来‘金银铜铁鬼’在京都的活动愈发严重,几位官员均遭行刺。我们‘青衣组’便是为了保护这些朝政要人而存在的。”
童真钰揶揄道:“从你手里保护这些朝政要人就行了,母老虎吃人,你可比那劳什子‘金银铜铁鬼’厉害。”蔡天溟冷冷瞪他一眼,童真钰便识趣不再插嘴。这时蔡雪堂忽然对蔡天溟道:“集会的时间就要到了,组长还请移步集会处。”
蔡天溟点点头,就跟着蔡雪堂出去了。童真钰和种师旭正要出门,鬼师傅忽然叫住他们,道:“天溟以严律己,此番作为青衣组首领,压力也是极大;困难之处,你们两人便好好辅佐她。”说完,他取出自己在地宫带的那块骷髅面具,交给童真钰道:“你戴上这个,莫要让人瞧出身份,否则,多有不便。”
童真钰好奇,为什么要戴这劳什子玩意儿,只听种师旭道:“你便戴上,莫要废话,人都走远了。”童真钰只好依言,戴上这块骷髅面具。鬼师傅满意点点头,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了。”说完,便消失在夜sè中。
童真钰和种师旭跟着那蔡天溟左转右转,种师旭好奇,也不知他们这是要到哪里。童真钰却是看得熟悉,心道:“这里不是‘下城’么。”
只见蔡天溟带着他们来到下城里的一处客栈,想是下城百姓生活苦难,就连这个客栈也和西京城内的寻常酒家有云泥之别。只是今天这客栈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似是十分热闹。
待蔡天溟走进去,只听有人忽然道:“组长来了。”在场之人当即安静,皆注目着童真钰等人,尤其是对戴着面具的童真钰多看了几眼,私下道:“那戴着劳什子玩意儿的到底是何人,莫非是脸上被刺满了字,不敢示人么。”
童真钰见这满场站的都是各路武林人士,形形**,有的握剑有的扛刀,甚至不乏乞丐和在这下城如鱼得水的宵小。他之前并未参加过江湖集会,很是好奇。只听那蔡天溟说道:“欢迎各路豪杰,英雄志士前来加入我青衣组,共同为我大宋社稷,华夏山河出一份力,我玄溟纵使粉身碎骨也难以言谢。”刚说完,只听下面便有一声yīn阳怪气的声音道:“我们才不是为了那徽宗老儿的江山,若不是看到彭老先生的面子上,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刚说完,场下便一片哗然。
这方一开场便乱了阵脚,蔡天溟艳唇紧抿,告诉自己千万要稳住。她微笑道:“师尊他老人家要我代他向各位致谢,只是现在强敌在外,虎视眈眈,如果我们不能上下一心,那以后便没有什么大宋,也没有什么华夏了!”
众人议论纷纷,近rì金国铁骑在雁门关外大规模cāo练之事,即使在这歌舞升平的梦华西京也渐渐传了开来。虽然这些武林中人平rì里对朝廷多有不满,但谈到那杀人如麻,如匪盗横行的金**队,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骨肉!
蔡天溟接着说道:“如今朝政,早已落入‘京都六家’掌控之中;朝廷忠义之士,稍敢进言,便遭格杀。我们青衣组,便要在暗处保护他们,支持他们忠言进谏,匡扶社稷,以正乾坤!”
只听底下有人道:“这保护谈何容易,你防人家一世,人家只防你一时,要我说,还不如咱们组队去把那‘京都六家’里的童贯和蔡京干掉,才是匡扶社稷,以正乾坤之道!”没想到,此言一出,倒是有不少人纷纷赞同,嚷嚷着要去将童家和蔡家烧了。蔡天溟四指关节握得发白,而童真钰却是早已按捺不住,杀气横生!
种师旭察觉到童真钰心中不忿,急忙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莫要乱来!这些武林莽夫,目无白丁,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童真钰咬牙道:“我也不爱读书,可我懂得,若有人敢伤害我的家人,我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蔡天溟道:“童蔡二人,谗主误国,即便如此,童贯领枢密院事,为西北监军,手握天下兵权;蔡京位居三公,官封太师,乃是百官喉舌,若是没了这两人,便如房屋断了梁柱!那这宋朝末rì,也就近在眼前了!”只听底下又有一人冷冷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挺会帮这两个狗贼说话,话说,到底是何人定下规矩,要你个小黄毛丫头领导我们?”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蔡雪堂身形一瞬,也不知作何动作,眨眼便穿过拥挤众人,欺身至一蓬头乞丐前。那乞丐大惊,本yù转身逃跑,却见蔡雪堂迅如疾电,抬腿夹住那乞丐脖颈,将他卡在地上;接着便一拳轰下,拳风烈烈,犹如虎啸一般!
“龙虎四象拳!”在场尤有见多闻广之人,看到蔡雪堂的身手后,也忍不住道:“这少年,不一般!”
只见蔡雪堂那一拳砸在乞丐旁边的地板上,只听“喀拉”一声,青石地板寸寸龟裂,一直延绵到客栈四角。也不知这一拳若是直接打在乞丐身上,那该是什么光景。
“你这‘月复语术’当真厉害,若不是我在看你时目光躲躲闪闪,恐怕还发现不了你。”蔡雪堂冷冷道。只见那乞丐在他腿下挣扎几下,吐出一个血花便不再动弹。
童真钰与这蔡雪堂仅见过数面,对其映像一直是沉稳,冷静。但他的身手,却是迅捷,致命,远远超乎童真钰的预料!
众人一片哗然,只见乞丐的百衲衣中露出一物。蔡雪堂见了,拿了出来,没想到那竟是一块狰狞面具,青铜所制,落地亢然有声。
“金银铜铁鬼!”饶是蔡天溟冷若冰霜,也不禁动容。原来,他们的集会已经被暴露了么?
只听空气中传来“哧哧”的燃烧声,蔡雪堂一惊,连忙把那乞丐的百衲衣扒开,没想到,数个“火霹雳”早已被点燃,已经烧至末端。
“快跑!!”蔡雪堂大喝一声,急忙闪开。只见强光一闪,爆风瞬间将众人吞噬!
一声开天巨响,在这西京的夜空,炸开一朵绚丽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