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钰哥哥……”
童真钰双眼空洞无神,童夜凝看得担忧,忍不住问道:“真钰哥哥,你是怎么了?”
童夜凝叫了他好几声,童真钰才反应过来,笑道:“我没什么事,大概是昨天睡得有些晚了,没jīng神。”这时霜双忽然插嘴道:“就是就是,你看他那两个眼袋,真是变成熊猫了!”
童真钰装傻,大笑几声,本想糊弄过去。但童夜凝心思细腻,童真钰这般掩饰,又怎能瞒过她的法眼?她心下觉得童真钰定是在想什么心事,但现在又不方便去问。
只听童贯在旁边悠悠道:“趁着现在年轻,晚上出去干个什么坏事倒也正常。只是这皇宫禁地,你可别动什么贼心思,免得把你抓去阉了,跟义父我一起做小太监。”童真钰瞬间变得面红耳赤,心想:义父怎的这般说,难道他已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偷跑出去了?霜双却是开朗一笑,道:“老爷子你可莫要取笑他了,你看他脸上都能烫鸡蛋了!”
他们四人坐于“灵犀地舆”之中,有说有笑,就这样一路向皇都禁城方向驶去。不知何故,童贯早上忽然说要带童真钰和童夜凝进宫面见圣上,霜双听了便非要去,说是一定要看看皇帝老儿是不是头上长角,身上长鳞。童真钰本想拒绝,没想到童贯却说无妨,便一起带到车上。
一路上霜双和童贯打趣说笑,十分自然。饶是童贯平时不怒自威,就连童真钰在他身边也会莫名地感到紧张。然而这霜双是出生牛犊,殊不知这“老爷子”的可怕之处。童贯倒也乐得如此,还跟童真钰和童夜凝说要多向霜双学习。
童夜凝一路上准备不少茶果点心,尤其是那“雪媚娘”更是带了不少,霜双还正吃得开心,忽然听童贯道:“到了这,咱们便得自己走了。”
童真钰和童夜凝跳下车来,深吸一口气——眼前,便是皇家十万大院!
这天子行宫,当真是气冲星斗,不同凡响:百官如蚊蝇点首,千宫如行云纵横,置身其中,方觉一身之渺小。童真钰以前还来过几次,霜双第一次见到如此气势磅礴的宫邸,惊讶得合不拢嘴。
只见这些宫殿全是由青砖白瓦所砌,只因徽宗觉得朱梁金顶太过艳俗,少了些水墨之风,便叫人全换了。甚至连铺地板的青石也换做汉白玉,一路由城门铺至“集英殿”,如此手笔,恐怕非举全国之力而不能为之。
这时只见一名小太监走了过来,附到童贯耳边说了些什么,接着便向童真钰行礼道:“皇上正在与群臣议事,还请各位移步‘紫寰殿’等候。”童贯笑道:“他没了老夫还议什么事,快让他把早朝散了,来紫寰殿见我。”如此口气,恐怕当朝百官也只有童贯敢这么说了。
小太监领着他们向“紫寰殿”走去。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伯父,今rì我们便是为了那‘龙虎风云斗’而来吗?”只听另一个雄浑厚劲的声音道:“旭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当真灵通。”
童真钰闻言一惊——那若不是种师旭,还能是谁?
只见种师旭穿一身青沧武官服,腰间束着一根金腰带,从另一边走出来。他走在种师勋身侧,目光一扫,看到童真钰后,也是吃了一惊。虽然两人不便交流,但眼神之间已传递不少讯息。看来昨夜遇袭之后,种师旭和蔡雪堂都安然无恙。
走在他两前面的,却是一戎装束发的中年男子。五官突出,棱角分明,一道刀伤自鼻梁走过,想是那刀若是再深上几寸,只怕就要把这张严肃的脸一分为二。那男子瞧见童贯,扭头便走,浑然当做没看见一般。童贯倒是不介意,主动打招呼道:“老种,你在皇宫内穿成这样,可莫要吓到别人。”
原来,这人便是名将种师道!
只见种师道十分不屑地瞥了童贯一眼,道:“此乃陛下亲赐金刀金甲,上斩不肖王孙,下斩贪污逆臣。”他特意在最后一句加重语调,童贯捻须,笑而不语。
“你不去那‘垂拱殿’诽谤忠良,在这里干什么?”种师道嘲弄道,童贯一摆手,道:“和你一样啊,还不是为了那‘龙虎风云斗’的事情?”种师道看了童贯身后的童真钰一眼,道:“怎的,你要让你义子代我大宋上阵?”
童贯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而且我义女夜凝也要参加。”
童真钰和童夜凝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忽然便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冒出来,还有那劳什子“龙虎风云斗”。种师道说完便甩袖子走了,似是不欢而散。童贯却是笑吟吟的,道:“走吧。”便带着众人向“紫寰殿”走去。
种师旭正要离开之时,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在衣服里动弹,白泽的脑袋冷不丁从他领子里钻了出来。他赶紧把它摁回去,生怕被义父看见。只听那白泽忽然道:“放开我——我看到鬼啦!”
“这青天白rì的,哪里有鬼,你速速爬回去装死,不然,我再也不带你出来。”种师旭出言威胁道。只见那白泽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去的童真钰一行人,咋舌道:“那是什么鬼……我还是第一次见。”还未说完,便被种师旭摁着脑袋塞进衣服里。
童真钰等人来到紫寰殿内,想是那种师道不屑与童贯共处一室,所以并未见到种家之人。童真钰问道:“义父,这‘龙虎风云斗’究竟是什么?”童贯笑了一笑,道:“这‘龙虎风云斗’便是我们与那金国所设的一项比赛,比赛内容五花八门,丰富多彩,不愧为一场盛会。第一届‘风云龙虎斗’便是由金国在上京举办,这一届便轮到我们汉人做东道主了。”
童真钰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只听童贯继续道:“这‘风云龙虎斗’共分‘文’‘武’两样来比,有道是‘文斗四宝,武斗三绝。’”
“那上一届‘风云龙虎斗’是谁赢了?”童真钰急忙问道,只见童贯笑了笑,叹气道:“自然是我们赢了,只不过,我们仅是赢在‘文斗’上,在那‘武斗’上我们可是连一样都没赢。”
童真钰吃了一惊,虽说自宋太祖以来,“重文轻武”之风便盛行。没想到百年之后,大宋子孙竟因此落下个羸弱的名声,成为各族男儿笑柄。甚至有言论讥讽道:“汉人多病夫,妇孺当荷锄。”如此耻辱,当真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那这次,我们一定要在‘文斗’上赢他,在‘武斗’上也把这些胡虏鞑子打趴下!”童真钰捏紧拳头,一阵兴奋。他最喜欢打架,若是能在台上痛打那些金人,那便是童真钰的最爱。
门外传来一片欢声笑语。霜双循声望去,只见那是一个紫衣老头儿,须发尽白,体态略显佝偻;但皮肤上却毫无斑暇,宛若少年,想必是平rì里保养极好。
那老头儿双手负于背后,好似闲庭信步,悠悠然迈入殿中。身上衣袍无风而鼓,倒真像似那传说中的云游仙人一般。他目光微微一转,落到童贯身上。
“童老弟,近rì可好?”
童贯本来还笑呵呵的,见了那人,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正是蔡京!
只见蔡京也不等童贯回答,便转向童真钰,微笑道:“童世侄,得知你死里逃生,伯父甚是欣慰,如今见你活得如此结实,可是非常开心啊!”
暗箭伤我,将我打落谷底的可正是你蔡京!童真钰见这老狐狸如此狡猾,恨得是咬牙切齿。表面上却笑道:“蔡伯父所言极是,钰儿别无他长,唯独命硬,若是想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蔡京也笑了笑,不置一词。
跟在蔡京身后的,正是王黼、朱勔、李彦等人。王黼如走钢丝一般,小心翼翼;朱勔黑着脸,似乎极为不开心;李彦则是眼睛滴溜溜转望四周,仿佛第一次来到这紫寰殿一般,却惟独不敢看童贯的眼睛。
童贯笑道:“老大哥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蔡府的密室里,至今也是一月余未见,甚是想念,不知老大哥在钻研些什么玩意儿?”蔡京一捋胡须,道:“蔡某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还望童老弟指点一二。”童贯道:“哦?愿闻其详。”
“蔡某在想,到底是这‘公相’厉害,还是这‘媪相’厉害。”
童贯沉默不语,蔡京见他不答话,便转向李彦等人问道:“你们说呢?到底是哪个相厉害。”只见三人战战兢兢,并不答话。李彦见气氛尴尬,陪笑道:“依我看啊,这朝设二相,便如同屋顶栋梁;这梁若是不一般高,屋顶不就塌了么?”蔡京瞧了李彦一眼,李彦抖了一下,不再应声。
霜双见他们说话拐弯抹角,话中有话,心中气闷。便扯扯童真钰的袖子问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呀?”童真钰当然是不懂这些,但他也能感觉到,在场的目光,却是像箭一般尽数抛在童贯身上!
童贯蔑笑一声,道:“那长生不死之术,你可研究出来了?”蔡京笑道:“快了。”童贯哼了一声,道:“那便好,可别等你弄出劳什子长生不死之术,脑袋都没了。”
这一句话说的露骨无比,在场之人都是大吃一惊。心想这童贯和蔡京怎的像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一般。恰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朗朗大笑:“见众爱卿聊得如此热闹,寡人可是羡慕的紧,不如算我一个如何?”
众人立刻向那人下跪,霜双依然站在原地,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童夜凝见状急忙扯着她的袖子,将她拉下来。
只见一绝美男子,身着金秀九龙袍,宽衣云袖,金带金靴,大步流星走进殿内。众人见状,齐道:“吾皇万岁。”
徽宗快步走到殿正中的千叶莲花榻前,几位小太监连同李彦赶紧将榻上的那张白虎裘铺好,点上熏香,奉上贡茶。徽宗取过茶,润润口,吐于一旁的金盏之中。接着他便取下金带,坦开衣襟,微笑道:“寡人忙了一早上的朝政,你们几个都不来帮忙,却在这里闲聊,该当何罪啊?”
只见天子与蔡京童贯等人说话时的语气亲和随意,全然没有皇帝的架子,这宠幸程度可见一斑。蔡京一行礼道:“禀吾皇,我和童老弟只是许久未见,说说悄悄话罢了。”
徽宗好奇,道:“什么悄悄话,朕命你如实说来。”蔡京笑道:“今天早上,我看到有十只鸟立于我蔡府的一棵菩提树上,这些鸟儿的叫声奇怪,饶是老臣博学多闻,也从未见过鸟儿‘吉’‘吉’这么叫。那些鸟儿叫了十声,便一飞冲天,直上云霄。”他顿了顿,道,“我刚才便跟童老弟说,这可是个好兆头啊!说明吾皇吉人天佑,也说明我大宋千秋万载,亘古不僵。”
要知道徽宗的名字叫赵佶,生rì正是十月十rì。蔡京如此一说,徽宗当然乐得心花怒放发,当即道:“蔡太师所言极是!待我明rì便命人修建祭坛,感谢天地!”
霜双皱眉摇摇头道:“这皇帝生得倒是好俊,只是脑袋怎么如此不灵光。”童夜凝掐了她一下,低声道:“不可乱言,要掉脑袋的。”
这时,门外忽然跑来一漂亮小孩,拉着徽宗的龙袍道:“父皇万岁,给父皇请安!”稍后看到童真钰,便立刻跑过来,道:“童二哥,你也在这里,桓儿给你请安了。”童真钰笑道:“太子真有礼貌,改rì我带你出去玩。”赵桓立刻点头如捣蒜,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只见门外又进来一人,朗声笑道:“臭小子,你藏到这里,真是好心机智啊!看我捉到你,不打你。”那人目光与童真钰撞到一起,却是顿住了。
“钰弟,你——”
童真钰也是身体一震,望着童年的至交好友,与自己称兄道弟,一起在西京城内为非作歹的蔡天赐,他脑中几如宣纸般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