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只见一葛衫方巾的男子就搬着一条长椅子和一张长桌来到街上。他将一张蓝布一抖铺于桌上,并依次摆上茶壶,折扇,砚台,宣纸,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快板,梆梆打道:
“西京三件事,不可不听闻;且听吴文彩,为你拍案道来。”
“蔡府分家事,早已人尽知;昨夜三更时,阎王来收魂;蔡相惊逃命,死者十六七,yù问谁为之,太师难月兑嫌。”
“童府昨rì宴,忽闻妖声来,只见一白狐,向西入山中;过路人纷纷,且听秀才言:此乃天作怪,要灭童太监,打了桶(童)泼了菜(蔡),才是人间好世界!”
“这第三件事……
这秀才正说得朗朗上口,忽然一只手便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抓了起来,怒道:“这第三件事,就是你这穷酸歪秀才,再也没法儿说这些疯言疯语!”
那秀才吓得面sè惨白,冷汗直流,忽然闻到一股子sāo味,原来是惊吓过度,失禁了。
童真钰冷冷盯着那秀才,哼了一声,便往地下一扔。他回身对蔡雨燕道:“雨燕,咱们走,莫要听这穷秀才乱讲。”
只见蔡雨燕目光涣散,心事重重,全然没有平rì里的刁蛮范儿。她低着小脑袋跟在童真钰身后,忽然问道:“真钰哥哥,父亲大人他真的安全吗?”
童真钰听见那一声真钰哥哥,不禁觉得心都碎了,也不知童夜凝她现在身在何处。蔡天溟说,她初化作妖,人的意识已经荡然无存,若是贸然去寻她,只怕适得其反,只能等童夜凝自己慢慢压制兽xìng。
“你别信那穷秀才的,蔡丞相他安全得很,要知道有‘影捕’在保护他呢!只是现在他只能暂时藏匿,所以没办法与你见面,你别太着急。”
蔡雨燕“哦”了一声,没jīng打采地低下头。昨夜童真钰和蔡天溟将蔡雪堂运回来时,那可怖的伤口便把胆小的蔡雨燕吓晕了过去。她自幼失母,蔡攸也未曾娶妾,所以家里除了义兄蔡雪堂,便是和父亲二人相依为命。刚才又听那秀才鼓吹,俏脸早已煞白,恨不得立时飞回父亲身边。
考虑到蔡雨燕和蔡雪堂的安危,现在他们二人都寄住在童府。而童府上下也是一片混沌,本来童夜凝作为家中主心骨,将一切都打点的十分细致。现在离了她,童贯又忙于政事,只好由童真钰代为cāo持。
童真钰又哪里是块管事的料子,管了几天,便把一切都撂给了霜双和侍女红袖。不过红袖倒也打理得有章有条,怕是童夜凝在时她便在留心学习。
他见蔡雨燕还是闷闷不乐,就想逗她开心。蔡雨燕却忽然问道:“真钰哥哥,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爷爷做的吗?”
童真钰默不作声,他想起童夜凝遗落的匣子,那分明就是蔡天赐的所有物。究竟是为什么,蔡天赐要把“罗魄”交给童夜凝呢?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至交好友,已经和自己形同陌路了呢?
杨柳岸堤,燕声呢呢,童真钰望着洛河中往来不息的船舶,不禁叹息。这世事无常,人心险恶,着实令他难以适从。他不禁想起容兰凝焉曾说过的那句话“早华易逝,奈何韶光。”到现在,他才清楚地感觉到这天道的无情,人事又能何为呢?
模着胸口,童真钰才感觉到那“洛书”的存在。就是这么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却背负着长生不死的惊天之谜。然而童真钰从未对这长生产生过任何兴趣,他只觉得,人生在世须尽欢,老死病榻之时已得儿孙满堂,便是圆满。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也忍不住去想:“若是我也能得长生不死,是不是便可从这苦海中月兑离呢?”
蔡雨燕忽然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温热的小脑袋枕在童真钰的背上。只听她轻声细语,似是在倾诉什么:
“我知道,父亲大人将我许配给你,只是另有目的。但我从小便倾慕真钰哥哥,此生此世,不求你爱我入骨入髓,只求能与你长相厮守,举案齐眉。”
听到这里,童真钰忍不住去看那蔡雨燕。蔡雨燕身材玲珑娇小,轻松便钻入童真钰怀中。
童真钰只觉得那张粉扑小脸愈来愈近,近得甚至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睫毛,和她眼睫毛上挂着的小小泪花。
湿热,粘濡,难解难分。童真钰只觉得怀中的人儿仿佛快要融化了似的,娇躯如火般滚烫。两人深深吻在一起,十指相扣,彼此呼应。
“即便相忘于江湖,我蔡雨燕也是真钰哥哥的未婚妻,此生无悔。”
蔡雨燕紧紧靠在童真钰胸口上,享受着爱人的体温所带来的温暖。然而,无知如她,却怎能料到:自己今rì之言,竟然一语成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