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汉没有高脚椅子,人都是跪坐或盘腿坐在坐垫上,在矮案上阅读写字。
案几并不高,阿狂轻轻探上前脚,就可以将案上的情况一览无余,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孟浅夕恬然的睡颜,她睡着之后,会习惯性地微微张开嘴,露出两颗如白玉一样的小巧的牙齿,如蝶翼一样弯弯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上打了一排浓密的阴影,可能因为闷热,她的两颊有了晕染开来的酡红,就像个喝醉酒的小女圭女圭。
他多想伸出手,模一模她的睡颜,可是他的手一伸出来,他立刻就会发现,他并没有手,他有的只是带着白色毛发的尖锐的爪子。
他尴尬地收回了浮在半空中的爪子,这样一只利爪要是真的模到她白净的脸上,那绝对会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口子的,他怎么舍得?
现在就开始干正事吧!
他轻巧地跃上案几,尽量不发出声响,不去吵醒她,可是当他看到她写的狗爬字之后,忍不住伏在案上,将头埋在身体里,开始偷笑了起来,这就是当过女捕快的她写得字啊!就如符咒上的咒语一般,压根辨认不出形态!
当他一阵偷笑完,然后就用爪子勾起孟浅夕自己抄写的那几张《往生咒》,放在油灯上烧掉了,他怕刺鼻的火烧味会将孟浅夕惊醒,便嘴里咬着那烧着的麻纸,一跃跳下了桌案,将那堆烧着的麻纸丢在了藏经阁之外。
现在万事大吉,只欠东风到了,他又跃回案上,摊开了一张麻纸,他的掌太小,根本就不能握笔,那么他只能用爪子沾着墨汁来写字。
狼一共有五个爪子,但是有一个藏在脚掌之中,叫做悬爪,不容易被发觉,真正有用的也就只有露在外面的四个利爪。
阿狂挑了平时练习写字的右前腿的中趾,来为孟浅夕抄写经卷,只不过他平时都是在地上练习写字,现在突然在麻纸上,他有些掌握不好力道,才写了第一笔,锋利的爪子就将麻纸划破了。
阿狂懊丧地收回爪子,放在眼前看了看,果然,他的爪子比匕首还要锋利,而写字又是一个多么轻巧的活?现在只有努力地放轻力道才可以了,他又蘸上了墨汁,轻轻地在麻布上写着,这样才没有把麻纸划破。
墨汁没了,他就用两只前腿稳住砚台,嘴里咬着石墨,轻轻地将石墨放在砚台上磨着,磨出墨汁来。
“嗯 ̄别动!”
孟浅夕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阿狂惊得停住了动作,以为她已经醒了,可是当他回头,却只见她还在呼呼大睡,不过是转了个方向,嘴里呢喃着梦话。
傻姑娘!
阿狂咧嘴一笑,又继续为她抄写未完成的经卷。
--阿狂家的分割线--
“完蛋了!《往生咒》还没有抄完呢!”孟浅夕从坐垫上弹起来,嘴里还极度惊慌地叫道:“完蛋了!完蛋了!我的煎豆腐素饺子没有了!”
可是当她提起笔想继续往下写的时候,就发现桌子上已经堆了一叠整整齐齐的麻纸,上面还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这是?”孟浅夕疑惑地将笔放下,捧起那堆麻纸,只见上面写的就是她昨晚拼命在抄写的《往生咒》,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字也没有太好看了一点?笔锋苍劲有力,虽然笔画较细,但是每个字都整齐划一,工整清晰,比竹简上的字还要漂亮。
吼吼,这简直就是艺术品啊!
孟浅夕数了数这叠麻纸,正好是一百张,每一张都工整地抄录完了《往生咒》,不过这是谁抄的?她昨晚自己辛辛苦苦抄写完的那几张狗爬字到哪里去了?
她将整个书案都翻了一遍,可是依然没有寻找到她自己抄录的那几张,但是现下这也不重要了,只要可以交差就够了!
不过到底是谁帮她抄的呢?这里没有别人?难道是--阿狂?
可是阿狂只是一条狗啊!
孟浅夕开始冥思苦想了起来,阿狂既然识字,那么会写字也不奇怪了!难道说他是一条神狗?她捡到一条神狗了?
“阿狂!”孟浅夕兴奋地将纸放下,冲到墙角去,将还在睡觉的阿狂从地上抱了起来。
阿狂为她抄写了一整夜的《往生咒》,刚刚才迷迷糊糊地回到墙角睡觉,现在她倒是又把他给折腾醒了,不过知道自己被她抱在怀里,他的那点小小的起床气,已经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旖旎之感。
“阿狂,谢谢你,是你为我抄写的经书对不对?”孟浅夕将阿狂举到自己眼前,将自己的小脸凑了上去。
阿狂什么都不承认,只是缩着鼻子贪婪地看着她那被放大的精致容颜,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味。
“谢谢你!阿狂!我的小福星!”孟浅夕在阿狂毛绒绒的头顶“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将他放在地上,抱着那叠麻纸去前殿交差了。
阿狂被孟浅夕突如其来的这一吻有些晕头转向,虽然只是亲在他的头上,还隔着层层毛发,但是他的心还是快速地跳动着。
不过,这个丫头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地就对别人这样呢?还好亲的是他,可是万一她对别人也这样也怎么办?
想到这,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酸意。
孟浅夕抱着那叠抄写工整的麻纸一路奔到前殿,刚到五更天,早课还未开始,小尼们正陆陆续续地到达正殿。
她就站在门口等着,法能是在众人来齐之后才慢悠悠地来了。
“师叔,今天早课要用的《往生咒》我都抄好了!”孟浅夕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一叠麻纸递了上去。
法能没有正眼看她,不过是顺手接过了麻纸,她低头一看,《往生咒》果然都抄写完了,而且字写得苍劲有力,像极了男子的字,十分好看,怪不得法慈经常夸奖会净努力上进,看来法慈所言非虚啊!
“师叔,如何?”看法能不说话,孟浅夕忍不住问道。
法能将一百张麻纸都大概地翻阅了一遍,然后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尚可。”
什么?尚可?
孟浅夕的表情瞬间就耷拉下来,就连她这种不识小篆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字迹笔酣墨饱,写得豪迈至极,法能居然用这不痛不痒的两个字来形容?
“好了,我要传授早课了!你扫地去吧!”法能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迈进了正殿。
又扫地?这就是命吗?
孟浅夕无力地回头,法慈师太,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什么时候才能为我伸冤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