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折腾下来,房门口渐渐传来脚步声与交谈声,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想着终于可以弄个明白,狼笑靠坐在床头,看向门口。
房门一开,狼笑的视线立即被走在最前的妇人吸引,那般沉静优雅的气质,让见多识广的她都不得暗叹一声绝世风华。
妇人看起来40来岁,略显清瘦的瓜子脸上一对柳眉轻蹙着,似是有着无法解月兑的愁绪,眼睛不算大却炯炯有神,透出洞察世事的智慧光芒,秀气的鼻子配上樱桃小嘴,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却让人百看不厌。
妇人头上只带着一只简单的玉钗,淡绿色的对襟交领衫外披着件同色直领对襟的长衣,也都只有些简单的纹饰,的水蓝褶裙的浅浅的刺绣,一身的素雅,却透出一股雍容大气。
明明已是位中年女子,眸中更透露着沧桑,狼笑却不由得想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而来。虽然妇人尚未开口,单就举手投足之间,那从骨子中透出的书卷气,狼笑便已知到这是真正的一位大家闺秀,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只这一眼,狼笑就知道这位便是救了自己性命的那位夫人,但就这份气度,便让狼笑无法生出敌意来。
“这里是大宋国临安右奉承郎监诸军审计司张汝舟的府上,我是他夫人。不知小娘子(这才是正版宋朝称谓,前面的”姑娘“其实都应该叫”小娘子“的)姓名,来自何方?”夫人在床边款款坐下,像是明白狼笑的急切,直截了当地给了答案。
看来这夫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温婉柔弱,倒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儿。而在男尊女卑、讲求避讳的宋朝,敢于直称丈夫姓名,足够惊世骇俗,若不是感情极佳便是极差,以那脸上的愁绪而言,怕是后者。
“张汝舟”狼笑没有直接回答,倒不是被宋朝惊到,毕竟刚刚白大娘已经提过,反而是这名字让她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曾在哪见过,而那句“小娘子”更是让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小娘子”见狼笑晃神,白大娘赶忙叫了声,不想让夫人干等。
“抱歉,夫人”想了会没想起张汝舟是谁,狼笑回过神来,现在的重点是要交代身份,于是便照着刚刚考虑好的说辞开了口。
“我来自翡翠(future),名叫司麦尔(smile),我爹是个吐蕃人,我娘是汉人,他们从小就被带往海外,对中原并不熟。这两年爹娘的身子不好,有意落叶归根,便带着我们姐妹两前往中原。不料海上突然起了龙卷风,我们躲避不及被卷入,剩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不知我爹娘和妹妹现在怎样了……”
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虽然心中已经基本笃定穿越的事实,但狼笑的身份实在是牵扯了太多的国家机密,为了以防万一,她只能这般说辞。而且话虽然不够真,背井离乡,远离家人的悲伤却是情真意切的。
“司小娘子(好吧,这才是正版宋朝称谓,前面的”姑娘“其实都应该叫”小娘子“的,比姑娘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有木有),请节哀,相信他们都会吉人天相的。”见狼笑情绪低落,妇人明知她隐瞒了不少事情,却也只是低声安慰,不再追问。
“夫人,饭菜热好了。”刚刚被派去厨房的侍女也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回来了。
“小娘子,莫伤心了,先吃点东西吧,这些日子你一直昏睡着,侍女们只能稍稍喂些汤水,怕是早就饿坏了吧。”夫人将狼笑引向桌边“大夫说你刚刚清醒,只能吃些清淡之食,待过两日方可进补。”
桌上摆放着的只是一碗小米粥,两块面饼,加上两三盘子素菜,确实是清粥小菜,足够清淡。狼笑也不客套,咬了口面饼,舀了口粥吞下,脸上浮现出满足的表情。且不说饼蒸的够香,粥熬得够软,但就这热乎乎的温度与正常的食材便已让饥肠辘辘的狼笑心满意足,毕竟肠胃被亏待的并不止这几日,而是整整一个多月,在丛林中的追杀日子里,狼笑可没吃到什么正常的食物,茹毛饮血更是常有之事。
“慢点,慢点,你刚刚醒来,大夫说过不能吃得太急、太多。”夫人见狼笑一阵狼吞虎咽,桌上的饭菜迅速地被一扫而空,而狼笑还是一脸意犹未尽,不由地有些心疼,却也只能这般劝道。
狼笑点点头,放下餐具,用侍女递上的毛巾擦完嘴和手,郑重地站了起来,双手作揖,对夫人鞠了个90°的深鞠躬“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无论真相如何,夫人总是救了她,这声谢狼笑道地异常诚恳,却未言报恩,如今自己前途未卜,再多的承诺不过是个空话。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娘子不必客气。无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也要先把伤养好,我们就不打扰了。”夫人伸手将狼笑扶起,将她送回床上,便起身告辞。
“多谢夫人关心。”狼笑再次道谢,目送夫人领着一群人离去,只留下个小丫鬟看护自个。
“我想再躺会儿,你不必陪着我,去忙自己的事吧。”狼笑对留下的那名叫“侍画”的丫鬟说。
“奴婢名叫侍画,小娘子好好休息,奴婢就在门外,有事叫唤一声便来。”这丫鬟倒是个机灵的,带了块凳子就出了门,还不忘将房门轻轻合上。
躺在床上的狼笑并无半点睡意,连日的昏睡让一向少眠的她现在思维敏捷,喊累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思考创造个安静的环境。
虽然只与夫人交谈了两句,狼笑便已获知了不少信息。首先,这里是南宋临安(现杭州),具体年份不知,但应该不是末年,毕竟没有人会在外敌入侵,兵荒马乱的时候收留一个满身是伤,又有着异族面孔的外人,更何况是官家。
再者,虽然看似行动自如,但伤势只恢复了不到三成,体力更是不足,现在的实际战斗力只剩下不到一成,并不适合大动干戈或长途奔袭,养伤是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另外,自己在这位救命恩人的身上并没有感到恶意,而狼笑一向相信自己如野兽般精准的直觉,所以纵使这场面是敌人的安排,以不变应万变,留下养伤也是最佳的选择,以龙军的能力一定能解救自己,更何况穿越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想到夫人,短短一面已经可以看出知书达理、外柔内刚以及洗尽铅华的从容沧桑,而眉眼间的淡淡哀愁更让狼笑相信她是个有故事的人,在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宋代,应该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若有机会,或许自己可以为她做些事,换回她的笑颜,已报救命之恩。
突然,狼笑睁开了双眼,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布满震惊的神色,因为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哪看过“张汝舟”这个名字。
张汝舟,曾任临安右奉承郎监诸军审计司,一个负责检查核准军队粮草与俸禄的七八品小官,虽然责任较大却政绩平平,显然并不足以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声名。之所以为后人所知,是因为他曾与一位传奇女子有过短暂的姻缘,从而在女子的传奇中得以遗臭万年。
对照起夫人的绝代风华,想起她的哀愁,狼笑几乎可以肯定她就那位传奇女子,一位张汝舟费尽心机求娶而来,却在短短百来日之后以两败俱伤,毅然决然之势与张离异的刚烈女性,娘最喜欢的古代词人--一代词宗李清照。
比起与因“席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而在名人轶事中广为流传的第一位丈夫赵明诚的志同道合,伉俪情深,李清照与张汝舟的这场婚姻充满了欺骗与心机,并被不少文人墨客,尤其是迂腐儒生认定为李清照一身最大的污点,直至今日,很多关于李清照的介绍中也总是一笔带过,知者寥寥。
狼笑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母亲是李清照的铁粉,家里有着大量关于李清照的作品集(李清照对中国文化的贡献不仅仅是“词”哦)和传记评论,连带她对于这位奇女子有了更加细致的了解,并同样成为了超级粉丝。
如此,对于自己现在的朝代和环境,狼笑也就有了更详细的资料。
此时,是南宋高宗绍兴二年(公元1132年),靖康之变刚刚过去5年,新生的南宋刚刚步入第五个年头;此时,被俘虏去金朝的徽钦二帝还在苟延残喘,精忠报国的岳飞也只不过是个初露锋芒的年轻将领;此时,是个山河破碎,呼唤英雄的时代。此时,李清照48岁,赵明诚已经去世三年,新的婚姻刚刚开始便已濒临破碎。
此时,狼笑脑中翻滚着的是李清照与张汝舟这场婚姻的前因后果,寻思着怎样才能让夫人从中全身而退,而不是像历史中那般身心俱疲,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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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告诉你们就是为了李清照我才选的这个穿越节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