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方才抬起头看阴沛元安，才发现原来他此时正抱着大腿求救的人不是阴沛元安，而是一脸冷峻的尹笳寞。他吓得立马放开了尹笳寞的腿，向后一坐三尺远，惊魂未定地看着尹笳寞问：“你……你不是大王子？”
“我何时说过我是你的大王子啊？”尹笳寞回答的理所当然。
“他虽不是我哥，”沐七郎瞅了一眼身材高大健硕的尹笳寞，“但是你不觉得他的体型跟我哥很像吗？而且只要他的声音再刻意压低几分，那听起来就简直与我哥一模一样。别说是你了，就是我，单看着背影，听这声音，也会以为他是我大哥。”
那人为自己的愚蠢和粗心大意，怄得几乎要吐血，只能不停地用拳头捶打着身下的草地。
蒙晴初早已恨得牙痒痒，紧握着她的笑莲刀一步步走到那人跟前，神色阴冷：“司澈，我怎么也想不到啊！会出卖我们聚义门的居然是你！你扪心自问，你打十岁就进了聚义山庄，已经六年了，这六年来我们聚义山庄亏待你什么了？对不起你什么了？”
司澈像是良心未泯，他是知晓的，蒙晴初待他就如自己的亲弟弟一样，他刚进聚义山庄的时候还只有十岁，蒙晴初十二岁，那时她对他说：“司澈，你别怕，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在这生活，练功习武，长大了就会变成有用的人。”转眼六年就过去了，可是现下已是物是人非。
“师姐，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是对不起？蒙晴初颓然，这段时间已经有太多人跟她说对不起，霍曜辰对她说对不起，言宁跟她说对不起，现在连司澈也对她说对不起，她还能原谅么？可以么？
蒙晴初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倒吸一口气，努力不让已在眼眶了里的眼泪再落下来：“怪不得师兄只是策划了今天晚上的这个行动，自己却不参与。你要他怎么忍心看见你被抓？我了解，到现在他的心里肯定还是希望是他判断错误了，出卖聚义门的并不是你。你是我们的小师弟，你是由他一手带的，你的武功也是他亲自教的。他对你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就是这样回报的？”一席话说完，蒙晴初才发现自己的眼里还是不争气的流出来了，她不想让大家看到，尤其是司澈，急忙用手擦去。
司澈已经整个人都颓然了，双手抱着脚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他该怎么办呢？事情揭穿了，没有人能够救的了他，他是了解聚义门对于背叛者的处决，想到这他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蒙晴初也呆着，看着手中的笑莲刀出神，她想问笑莲刀，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她至今都还记得她初见司澈的样子，他才十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可是像是受过了什么大刺激，脸上都是惧色，慌张地躲在师兄的身后。如今，司澈长大了，已然飞到了他们已经看不见的地方。
杨言宁也淌了一脸的泪，司澈只比他小了一岁，她原以为他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年，可是，她终是看错了。
沐七郎不忍看着这样伤痛的画面，眼圈也不禁泛红了，只是别过头，不说话。
尹笳寞的表情依然冷峻，他不会为这样的画面动容，或者说他不觉得这样一个叛徒有什么值得怜惜的？
这样的画面维持了有一会，直到前院的急聚钟声“咚，咚，咚……”地想起，众人才回过神来，现在该做什么事了。
这钟声敲的急又密，一下又一下，直直敲打在蒙晴初心上，也敲在司澈心上，也许，今天晚上就该是个了解了。
“走吧，急聚钟响了，曜辰他在前院等着我们呢。”杨言宁拍了拍蒙晴初的背。
司澈被押到前院时，所有的弟子也都已经到前院聚齐，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掌门才会紧急集合，但是他们也看到出来今晚的霍曜辰有些怪异，表情严肃又悲伤，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豹，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司澈远远的就看到霍曜辰坐在主位上，脸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待到走近，他急忙就“噗通”一声跪在了霍曜辰身前，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
“真的是你啊？”霍曜辰眯着眼睨着司澈，“你自己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听霍曜辰这样说，司澈只能调转方向跪向大家，他无脸见江东父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嘴里呢喃着，却说不出话来。
“是男人吗？大声说！”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虽然霍曜辰偶尔会发发脾气，也叫人猜不出表情，可是当众这样暴戾确是第一次，连上次众人逼他退位，他都没有过这么大的反应。
听了好一些这句话，司澈像是被壮大了胆子，虽然依旧低着头，但是音量却大了起来：“我对不起掌门，对不起大家，对不起聚义门，我是内奸，我出卖了大家！”
“什么？”
“他出卖了我们？”
“这是怎么回事？”
“决不能饶过他！”
刚刚还安静的人群，突然间闹腾了起来。
霍曜辰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大家猜都感安静了下来，他又朗声对司澈说：“你转过来！”
司澈复又跪转过身对着霍曜辰，但他始终不敢抬头，他实在怕看到霍曜辰此时的眼神，他想霍曜辰的眸子现在应该沉得像个深渊，望不见底，却望而生畏，的确，霍曜辰此时的神态也就是这样。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霍曜辰不紧不慢地问。
“三个月前。”
“为什么？”
“我……”司澈顿了顿，“我进聚义山庄已经六年了，却不如那些进来两三年的俗家弟子，我很刻苦的练功，可是功力却也总是上不去，而且我还是掌门你亲自指导的，不比那些没有您亲自教导的兄弟。我心急，想把功力提上去，却总不见成效，我知道那些比我厉害的师兄和师弟都在背后笑话我。我想出人头地，想做出个样子，仅此而已。三个月前，我无意中遇见了离滨的大王子阴沛元安，那时他正想派一个探子进聚义山庄，可是他也知道派生人进来时件很困难的事，于是他就让我在山庄里做内应，他没有逼迫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
“他应该给你开了一个丰厚的条件吧？”霍曜辰的声音像雷电一样压下来。
“是的，他答应攻下云迹后，会让我做一个将军，会有几万的兵马归我掌管。”
“这你也相信？”霍曜辰挑了挑眉毛，眼前这个毛头小伙子终是太年轻。
“掌门，对不起。”司澈将头埋得更低了。
“说吧，你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这三个月来，凡山庄内有事发生我都会立即向离滨禀报，挑拨掌门退位是我在暗地里做的，百门大会上的九瘫香魂和解药是我偷的，我还画了一张山庄内的平面图给他们，但是那张图只是普通的地图，因为山庄里真正的机关和阵法只有掌门和蒙师姐知道，所以他们得了那张地图也不敢怎么样。”
“你知道你将为你着三个月所做的事情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吗？”
“知道。”司澈已经知道了今晚自己最终的结局，倒也沉下心来，不再那么慌张，“聚义门规定，凡是出卖聚义山庄者，无论大事小事，一件数件，都会受到最严酷的刑罚。将会被聚义山庄上下所有人重重地打一棍，若被打死了，则弃于乱葬岗中，不得立碑安葬，若命大剩下一口气，也会被赶出聚义山庄，而被赶出聚义山庄的人，终生都会受人唾弃，无法抬头做人。”
杨言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聚义山庄上上下下，少说也有八百号人，而且都是精武之人，每人重重打一棍，岂有不丧命的道理？她面带忧愁地看了一眼霍曜辰，此时的他，额上的青筋已经隐隐突起，双手也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把手，一双深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埋着头跪在他身前的司澈，好像要在司澈的身上探出两个大窟窿。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在清理门户，她除了这样在一旁注视着他，还能做什么？
“请掌门开恩！”司清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个箭步也到霍曜辰面前跪在，“司澈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请掌门放他一条生路吧。”说着，又重重给霍曜辰磕了几个响头。
霍曜辰却淡然地摇着头：“此例一开，那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背叛聚义门是不必付出代价的，想背叛便背叛，想出卖便出卖。”
“掌门！”司清脸上都是泪水，显然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哭。
“你们是堂兄弟，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是现在不是重感情的时候，他出卖聚义山庄的时候，可没有顾忌过你们的兄弟之情，更没有顾忌我们对他的栽培。”霍曜辰字字珠玑。
司清还想反驳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司清，你不要这样，是我犯错在先，我在做的时候也就想过我可能承担的后果，与你无关，你不要为我伤怀，掌门说的对，我在出卖你们的时候，是没有顾忌过我们之间十六年的兄弟之情。”司澈依然是低着头。
“司澈……”司清看不清司澈的面容，启口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能够说什么。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霍曜辰问。
“没有。”
“准备行刑吧！”霍曜辰一声令下，众弟子连忙都去准备起来。
趁着众人下去准备木棍的时间，司澈默默对着霍曜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掌门六年来对我的悉心教诲。”
这时，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司澈被人拖到院中的长凳上，接着，手气棍落，就是一声声木棍撞击到**的声音。司澈却也坚强，还是忍着一声都没有叫出来。
杨言宁不敢看这样残忍血腥的画面，只是将头转开，直直地看着霍曜辰，这一声声行刑声传入她的耳内，实在是太刺耳。然而霍曜辰的眼神却是茫然溃散，直直地盯着前方，像是在看行刑中的司澈，又像什么都没有在看。这一晚上他都没有看过样言宁一眼，他怕，他怕看到杨言宁的温柔解语的眼神，会击溃他心间那道冰冷的防线。
蒙晴初也看着司澈行刑，可是看着看着她的手却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也是刷刷地往下落，她心里也清楚，司澈挨不过四百棍，必死无疑，就当是送他最后一程吧，只愿山庄内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这样的事。
当打到三百二十棍的时候，刑罚就听了下来，只听见其中一人说道：“掌门，他断气了！”
虽然一直在等着这一声传来，但是当真的听见司澈死了的消息，霍曜辰的心还是不由地一怔，又问：“真死了吗？”
“死了。”
此时的司澈一时一身的血渍，估计身上的皮肉早已被打得绽开，霍曜辰最后看了司澈一眼，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沐七郎与尹笳寞，说道：“拜托二位了，把他送去乱葬岗。”
沐七郎和尹笳寞对视一眼，顺着霍曜辰的意思，找来担架就把司澈的遗体抬走。
院里一阵长久的沉默，霍曜辰方才又开口说道：“世人都道，要论法灵，武力，装备，人心，在云迹所有的门派中，就要属聚义门最强。可是我今天才发现你们就像一盘散沙一样，”霍曜辰此话说的波澜不惊，“你们早晚训练，为的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出人头地，在江湖中混出个名堂？如果是为了这样，那就不要留下了，我们聚义门，现在除了要把本派的武功世代相传下去，可是眼下更重要的却是联合起来对抗外敌，对付阴沛贤浪，若要混个出人头地，那你们干脆对投靠离滨，这样还来得更快些！”
“掌门，我们并不是想要这样。”听见霍曜辰这样说，院里渐渐又弟子开始回应他。
“我相信你们，司澈的事从今晚就过去了，我不想再看见第二个司澈。但是我希望你们从此以后能够脚踏实地，戒掉那些好高骛远，目中无人，做的到吗？”最后一句话，霍曜辰提高了几个分贝。
“做得到！”聚义门上下的弟子都齐声回答，声音震耳。
“散了吧。”霍曜辰摆摆手，“今晚回去每人都写一份反思书，明早晨练之前交给我。”
“是。”众人齐声回答，方才慢慢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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