畲泺寒一个人站在江边,白衣随风飘动,她前面的江翻滚着愤怒的波浪,滚滚向前。
前几天下了连续不断的大雨,狠狠的冲刷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连同昨夜的那份怨恨和不甘,都随着这一场大雨沉寂了下去。今天的天色很好,太阳明亮的挂在天空,连草地都已经干了。畲泺寒坐了下来,看着江面上不时飘过来的被烧焦的木头,沉默着。
她回来得很晚,晚到虽然知道了一切,但是却什么也来不及挽救。那颗曾经无比冷冰的心,因为知道了事实之后好不容易暖和起来了,但是现实却再一次把它变得更冷。畲泺寒似乎没有什么时候能真正的喜欢过这个世界。如果当初就没有出生,或者说当初风舜戆那一掌下手重了,自己被打死了,或者说在玄没国的叛乱那次就死掉了,或者在警惕林死掉了,又或者在浪中原死掉了,再或者……反正无论怎么样,只要死掉饿了就是好的。起码现在不会这么闹心。
死吧死吧,都死了吧!
“咚。”
一颗石子被丢进江里。畲泺寒微微吃了一惊,回头,看到弋邪一脸阳光的笑着走了过来。
很神奇的,他们这群人,直到现在还是非敌非友的。弋邪和畲泺寒的交情很浅,真的很浅。甚至他们两个之间对彼此还有一点怨恨。但是今天他们却没有打算“再续前缘”。弋邪走到畲泺寒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看着前面的怒江,江面还时不时飘来一些被烧焦的木头。这个时候里启陵皇宫那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活着的人都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弋邪笑着说道:“问你个问题,如果在七月初七那天,把一块火红的石头扔进怒江,会发生什么现象呢?”
畲泺寒摇头,说:“我一直不相信神话。”
弋邪开心的大笑,说:“他会沉下去!”
畲泺寒懒懒应道:“好冷。”
弋邪更加开心的大笑起来,阳光明媚的笑容让人无从猜测这个年轻男子的心里承受了多少的伤痛,而在那晚,他又是怎么样残忍的放弃了救沐君律的机会转身离去。那个残忍冷酷的他,还有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他,竟奇迹般的共存一体。再一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畲泺寒难得的没有拒绝一个讲了这么冷的笑话之后还打算坐在她旁边的人。她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那一片明媚的天,以及这个世界浮生的浅淡的平静。微风吹起她的长发,吹动她的衣角,她看起来很美。安静的畲泺寒真的很美,倾国倾城,沉鱼落雁。
弋邪自顾自的在那里说话,就简单的聊了一些家常事情。畲泺寒静静的听,没有插一句话。
微风扶柳,碎花点缀。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少美,缺少的只是一份发现美的眼睛。
弋邪说了很多,他的控场能力很强,因为面对畲泺寒的不理不睬,他还可以装作一个没事人在那里自己讲得津津有味。
半晌后,畲泺寒微侧头看了弋邪一眼,弋邪大胆的和她的目光对视。他的目光很纯净,没有一丝躲闪的意味。畲泺寒兴趣索然的收回自己的目光,问了一句:“你和风綮胤冰释前嫌了?”
弋邪本来已经做好了睿智的畲泺寒会说出很多让人吃惊的话的,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畲泺寒说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这个?所以他还是微微的吃了一惊,他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关于蔌诡教的事情,外面的传闻众说纷纭,各种版本都有,所以弋邪不认为畲泺寒是通过外面的传言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是畲泺寒从冰狐部落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和蔌诡教的人接触过。所以她也不可能是从蔌诡教的人嘴里得知的。弋邪想不出来畲泺寒是从哪个地方看出了这个消息点。
畲泺寒平静的说出自己这个猜测的原因,“以前的你因为有事情不想被我知道,所以一直不敢面对我。现在的你不一样,没有什么秘密的你目光很直接纯净。”
弋邪没想到过分聪慧的畲泺寒竟是根据这点来判断出事情的真相的,想了一会儿,只能笑了,“你很聪明。”
畲泺寒还是一副很慵懒的样子,她收回目光,看着前方,又开始沉默。畲泺寒这么不负责任的沉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怜的弋邪在那里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终于觉得尴尬了。他在心里嘀咕:“风就是和我有仇才派我来干这么一件破差事的吧?”
“你在心里骂我。”沉默了半天的畲泺寒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话,弋邪被噎个半死,尴尬的干笑了一会儿,故意转移话题:“最近怎么不见河南义?他去哪儿了?”
“死了吧。”畲泺寒云淡风轻的回答。
好吧,泺寒姑娘这么不给面子,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继续装傻下去了,直接抛出目的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抛出目的吧!弋邪跃跃欲试的打算直接抛出来意,但是在他开口之前畲泺寒自己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她说,像是吟唱一首诗歌一样。
“来自亘古时期的怨恨。
爱若生死,不能相依。
竹桃吐磬,风化为乌有。
少年啊,明明知道最后死亡还是往前。
这是因为,我们最爱的,从未得到。
俊采的神色在汹涌的波涛中沉睡。
那是你,站在顶端的一抹太阳,一抹凄冷的白云。”
弋邪听着这首诗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吓了一跳,问道:“这是什么?”
畲泺寒平淡的回答:“浅月眸看到的结局。”
启陵那场大战之后畲泺寒曾经自己占卜了一下这群人的未来,最终的到的结果是这个。
多么残忍不堪啊。
聪慧的弋邪一下子就了解了其中传达的意思,虽然不太明确的知道谁对应谁,但是这首占卜诗所揭示的结局是……
风舜白最终统一了华渊,他们这群反抗的人各有各的死法……
弋邪最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问:“这首诗对应的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
弋邪一下子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那我问你应,不能回答的直说不能说就好。”
“说。”畲泺寒的目光逐渐月兑离刚才的慵懒,开始变回以前大家熟悉的那种冰冷。
弋邪开始解析诗的内容。“‘来自亘古时期的怨恨。爱若生死,不能相依。竹桃吐磬,风化为乌有。’这三句说的话上一代的人,也就是寒月和风舜白最终错过了,无法到白头。”
“嗯。”
“‘少年啊,明明知道最后死亡还是往前。’这是指我们这些人。理由很简单就像是后一句说的,‘这是因为,我们最爱的,从未得到。’?”
“嗯。”
“‘俊采的神色在汹涌的波涛中沉睡。’这一句说的是我们的结局,他对应的是谁?是所有人,还是极个别几个?”
“不能说。”
“你一定知道的!”弋邪着急了,他明确的知道这句话说的不是他自己,所以他很惶恐,万一这句话说的是风綮胤呢?如果是他的话那么自己该怎么办?明明知道他会死还要继续让他往前吗?这不太合理,这有点难度!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畲泺寒冰冷的音色传出来,把激动起来的弋邪吓到了,她说:“刚才已经说过了不会告诉你结局。”
“那么你的结局呢?应该也能占卜到的吧?”弋邪问。
畲泺寒的目光落了下去。自己的结局吗?根据那占卜所说,自己最终的归宿也在眼前的这一片波涛中……
畲泺寒看怒江的眼神有些落寞,弋邪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他淡淡说道:“因为知道结局所以害怕了吗?”
畲泺寒冷冷答道:“风綮胤派你来就是为了得到我这么一个愚蠢的答案吗?”
弋邪再次被畲泺寒惊呆。眼前的这么畲泺寒,一瞬间让他以为看到了风綮胤。之后弋邪突然笑了,是啊,自己怎么忘了,畲泺寒身上吸引风綮胤的,正是那份和他一样就算是撞到了南墙也会把南墙拆了往前走的倔强。这样的畲泺寒,就算是预见了自己会死的前景,也会毫不犹豫的往前走,用自己的方式来改变这个世界原定的结局!就算最后输了,他们也不会向这个从没有照自己设想的发展下去的世界低头!
就算是输,他们也要以自己的方式,输得光彩夺目!
这样的畲泺寒,才值得风綮胤打算招进来,才值得自己在启陵逗留半个多月!
现在的畲泺寒没有任何作为,肯定是在等什么,那么,她在等什么呢?弋邪问了一句:“你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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畲泺寒的眸子变得无比清冷,皎洁的月色似乎透出了微微的银白光芒,她低低应道:“在等一个去巫阙山的契机。”
弋邪笑了,“果然啊。”之后他问,“这个契机是什么?要等多久?”
畲泺寒的脸绷得紧紧的,“很快!”
“到时候恭候大架!”弋邪灿烂的笑了。两个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他们这份为了实现华丽丽的反扑而刻意隐忍的气息,就像是一只静伏着等待猎物靠近的猫,虽然方法不好,但是却让人生叹!
弋邪没有再和畲泺寒说下去,他坚信畲泺寒来巫阙山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到那个时候,属于这场波及整个华渊的风波将会演奏最后的一曲,并最终落下帷幕。
弋邪愉快的转身离开,身后是一片汹涌湍急的江水,江水旁有一个落寞的白色身影,那个身影随风轻轻飘动,但是她的眸子,却坚定得不曾有一丝闪动!
满城的人们突然奔走相告,他们神色各异,有欣喜,有开心,有祝福,但更多的是厌恨和不屑!
柯秋枫将于下个月初八和唐宁宁在告枢国的皇宫举行大婚!
看着贴满大街小巷的告示和表情各异的人民。弋邪仰起头看了一眼翠兰的天空,微风吹过,撩动他秀长的头发。他浅浅的笑了,那醉人的笑意中有期待,有解月兑,还有微微的兴奋。
他轻声自语。
“契机已经来了啊。”告枢国的皇宫内,张灯结彩之类的话就不详细描述了,毕竟柯秋枫和唐宁宁这场婚礼已经是办第二次了,该怎么奢华之前已经在启陵那边奢华过一次了!
盛大的婚礼说举行就举行,国师也还真是闲的可以,刚把人家启陵皇宫毁得连渣都不剩,之后收纳了整个启陵国,现在又忙着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办婚事,真是华渊好父亲的代表人物啊!
说到唐宁宁要嫁的人,大家除了表面含笑的“祝福”之外就很少有其他的举动。怎么说呢,作为一个出卖了整个启陵国的伟大人物,他这个时候娶唐宁宁很少有人联想到是他们之间那段缠绵悱恻,九死一生,纠结痛苦的虐恋终于有了一个好结局,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柯秋枫要借此来飞黄腾达,巩固自己的“江山”!
“呸,人渣!”
人群里出现了不和谐的人影,她看着站在大殿里的柯秋枫咬牙低声骂了一句。
旁边另一个不和谐的身影低声提醒道:“真蓝,小声点。”
真蓝指着柯秋枫恨不得扑上去一顿狠揍,“小声点?你叫我小声点?你难道不知道这货有多渣吗?”
启陵皇宫那一战的内幕已经全部大白于天下,关于那晚柯秋枫是怎么卑鄙的迫害河南义,以及间接杀了沐君律这些事情已经在整个华渊散开。知晓真相的真蓝和小美女伤心得当场就给柯秋枫堆了一座坟!后来听到柯秋枫要娶唐宁宁之后义愤填膺的真蓝和小美女在找不到河南义没等畲泺寒回来的情况下直接来了这里。可怜的奚萦同时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精神状况特别不好,一整天迷迷失失的,一直念叨着要去找弋邪。在这个时候弋邪成了她内心最后的依靠,她想去找他也是情理之中。之后国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服了整个启陵的全部势力,文武百官们投降的投降逃的逃,彻底成了一盘散沙!白禹歌看到复国无望,而奚萦又是这副模样,于是就带着她去了巫阙山。单于天这天塌下来也与自己无关的倒霉孩子一点也不想和白禹歌去巫阙山,于是一个人失踪了。
从皇宫里捡回一条命的人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宿,真蓝和小美女这两个突然结成伙伴的两妹子一听到柯秋枫要娶唐宁宁就马不停蹄的赶过这边来了。当然,她们不是里喝喜酒的,而是……来闹场子的!你要成亲是吧?你要成亲是吧?那我一定会给你一场终身难忘的婚礼!
一路走来各种坑蒙拐骗的真蓝骗人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所以关于她是如何让小美女用美人计来骗了两张婚礼入场券的我们就忽略不谈。至于真蓝她们有什么惊天动的计划,呵呵,只能拭目以待了!
柯秋枫神色凛然的站在大堂之上,很少有人到他的身边去。旁边的人虽然有想去巴结他的,却惧于他的寒意不敢上前。告枢国的国主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国主还记得上回那个俊美的少年是如何挽救了自己,让自己心悦诚服的败在他的手上。然而现在堂下的那个人竟然背叛了启陵成了自己的臣子!一想到柯秋枫竟是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国主就恨得牙痒痒!还要孤亲自给你完婚?哼!不服气的来赶紧出来大闹一场吧!孤绝对会护你周全!
国主抱着一份期盼柯秋枫出糗的心态冷冷的等着。
在大家各怀鬼胎的翘首以盼中,国师领着凤冠霞帔的唐宁宁迈入大殿。毕竟是熟人,而且是国师的手下,甚至直接听命于他,文武百官们一见国师进来就立刻逢迎上去,恭贺之词不绝于耳!本来气氛诡异的大殿顿时焕发出热闹的气息!国师平静的接受大家的祝福,牵着唐宁宁走到柯秋枫身边。因为有国师在,大家和柯秋枫的感情莫名的亲密了一个阶层,他们终于逮到机会和柯秋枫套近乎,各种赞誉之词源源不断的灌进柯秋枫的耳朵内,他简单的应和着,认真的听着外围的动静,心里在期盼着什么。但是外围却无比的安静,他不禁有些失望。
虚假的客套进行了好大一会儿,大堂之上的国主终于发话了。国主示意他旁边的公公,公公大喊道:“吉时已到!请大臣入列!”
文武百官听话的排列成两列,连国师都退到旁边一起。中间只留下柯秋枫和唐宁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真蓝和小美女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唐宁宁透过红纱用眼神问柯秋枫一句:“她还没来吗?”
柯秋枫的神色有些落寞,他略微失望的轻轻摇了摇头。唐宁宁露出一丝忧虑的神色,用眼神问:“她不会是发现了吧?”
“不会。”柯秋枫有十足的自信,“河南义一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她不可能知道这是一场骗局。”
“最好!”唐宁宁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国主在高堂之上看他们两个新人眉来眼去的,本来不想搭理他们,但是迫于国师的压力只好发话了。“各位大臣,今天有幸在这里举行孤的义女明月郡主和柯秋枫的婚礼,孤感到万分荣幸!在此,孤宣布,明月郡主和柯秋枫的婚礼正式开始!主婚人!”国主把很长的一段话给省略得就剩下了这么几句应付的话,全场大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一些国师党虎视眈眈,用眼神威胁:“你是不想当国主的节奏了吗?”
主婚人,也就是现代的司仪或者牧师,转身对着大殿大喊:“新人上前!”
柯秋枫和唐宁宁牵着一根中间结了大红的红绸的两端,走上前去。
主婚人又大喊:“一拜天地!”
柯秋枫和唐宁宁转身对着大殿的入口跪下,拜了一拜!站起身时唐宁宁着急的目光透出她此时内心的疑惑,“畲泺寒真的不来了吗?”
“她一定会来的!”柯秋枫胸有成竹的回答,但是自己的心里也开始没底了。毕竟在启陵皇宫自己做的一切都略显过分,以畲泺寒的聪慧,如果发现了什么,那……
主婚人又大喊:“二拜国主!”
柯秋枫和唐宁宁转身对着国主跪拜下去!站起来后他们两个的心更没底了,站在一旁的国师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如果不是一定要抹杀畲泺寒,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张罗柯秋枫和唐宁宁的婚礼?如果畲泺寒最终没来,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而且,如果畲泺寒没来的话意味着她已经对这边起了很大的戒心,以后要设局猎杀她就难上加难了!
难道真的不来了吗?
国师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
主婚人又大喊:“夫妻对拜!”
这下柯秋枫、唐宁宁和国师都沉不住气了,表情有些微微的变化。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柯秋枫和唐宁宁只能硬着头皮拜堂!就在他们要拜时,门外突然炸出一声清脆的大喊:“等一下!”
来了!
柯秋枫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唐宁宁和国师都是奸计得逞的笑意!为了达到预期的效果,唐宁宁一掀盖头猛的回头!在场所有人也都全部朝门外看去!
门外,一个白衣女子怒气冲冲的瞪着柯秋枫!
“泺寒,你听我说……”柯秋枫按照预设的桥段换上一副无奈且有无数难言之隐的脸,试图和畲泺寒解释些什么,但是当他看到那个人之后顿时石化了,“真蓝?!”
唐宁宁和国师也石化了,门外那个穿着白裙子的不是畲泺寒啊!她是真蓝啊!怎么会是真蓝呢!怎么会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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